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血线,而是大片大片的血泊,但尽管如此,它最终还是挣扎到了床前,抽搐了一下,再也没有挪动。
白征明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慑,手脚一时冰凉。厘于期从他的身后探出头来,语气自若地说:“看来,它想竭力保护床上的家伙啊。”
说罢,他一步上前,右手提着绳剑,左手一把把被子掀开。然而被子下面的景象,饶是厘于期心肠如铁一般坚硬,仍然被彻底惊呆了。
白征明艰难地踏过猴子留下的血印,走到切近,低头看去。被子下面的,是一个残缺到不堪入目的孩子:细的像筷子一样的脖颈,顶着一个硕大的头部,发育比例严重失调的四肢,松松地悬挂在一个鼓起来的肚子周围,本来应该是手脚的地方,却只有秃秃的肉团。瘦削到骇人的脸上,两只眼睛里是惨白的虹膜,扁平而宽阔的翻孔鼻子,在下面的人中位置,有一条明显的裂痕,从里面可以看到粉红的上颚,在口唇旁边都是肮脏的口水痕迹。
这孩子是被神所厌弃的造物,是人间最糟糕,最悲惨的作品。无论是多么爱他,期盼他到来的父母,只要看见这样的孩子,第一个念头一定是丢弃。他不能行走,不能看见你的脸,无法像其他孩子那样哭泣和欢笑,不能回应你的任何呼唤,甚至终生不能向你表示任何一点感情,他就像一朵刚发芽就枯萎的花,直到你绝望也不可能绽放。
到底需要怎样的决心,怎样无私的爱,才会把这样的孩子捡回来,多少年如一日精心地喂养,从婴儿养育到他慢慢长大,或者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否已经长大,因为他畸形的四肢,永远不可能有丰满的肌肉覆盖其上。
白征明的嗓子,忽然被什么堵住了。
在这个残缺儿的床头,堆积着很多水果,有的已经腐烂干瘪,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而更多的是新鲜的,似乎就是这两天才刚刚拿来的,但是无一例外,它们都放在那里,丝毫没有食用过的痕迹。在里面有苹果,有梨,有香蕉……但最多的是葡萄,有一捧像是今天刚刚拿来的葡萄,就悬挂在这个残缺儿的嘴边。
但是这个孩子的嘴唇,却枯槁而干裂,因为爆皮而渗出的血丝也早已干涸,他的整个面容和灰败的肤色,都显示出他已经多日没有喝水进食。然而即便这样,他也依然半闭着看不见东西的双眼,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之中,完全感觉不到身体上的残缺和衰弱。
白征明让过厘于期,自己站在这个孩子面前,然后轻轻地跪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可能从来都没有下过床的可怜儿,他无法想象这就是猴子老爹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最后一个亲人。身为一个太监,猴子老爹不可能有任何子嗣,他在宫中多年,与亲人早断绝了所有关系,那么这个孩子,到底是他从哪里得来?又为何作出如此的牺牲,不惜以个人力量偷掘出如许绵长幽深的地下通道,只为了让这个孩子生存下来?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了。猴子老爹还没来得及说出任何事情,就仓促间离开了这个只能依靠他生存的孩子。而如果没有后来的这所有变故,孩子只能静静地瘐死在地底的这个阴暗角落,再没有任何人知晓。
这样的人生,悲惨到没有任何意义。
白征明试着用手去碰触孩子的脸,那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水汽,就像一个行将腐朽的木桩,马上就要被白蚁蛀空吃光。然而就在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孩子的皮肤之时,突然之间,那个裂开的嘴唇豁然大张,从中喷出无数的水沫,惨白色的眼珠骤地瞪圆,刚才还是僵尸般的残缺儿,整个人像被闪电击中一般惊厥起来。
厘于期一把将白征明护住,手中的绳剑寒气四射。他厉声喊道:“他就是噩梦的罪魁祸首,危险!”
然而再厉害的武器,也不能改变任何事情。随着孩子嘶哑惨烈的呻吟,厘于期和白征明眼前所有的景物变得颠倒混乱,脑中如被万千钢针刺穿,头痛欲裂。在他们模糊的视线中,一道灰白色的光从孩子的口中喷出,渐渐扩展成一道界限般的纤细金墙,孩子的声音再度拔高,金墙前后振摇,到最后再也无法忍受噪音的攻击,刹那间四分五裂,化作乌有。
当墙倒塌之后,白征明和厘于期的面前,再也不是逼仄的地下空间,而是一望无际辽阔的旷野,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地面上的衰草在风过处统统燃起了大火,温度不断地上升,放眼望去,视力所及,已经全化作了火海!
在火焰的最高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转过了身。
他不是那个丑陋的残缺儿,而是一个五官完整,大眼小口的粉嫩小儿,他有细长完整的四肢,有灵活有力的双脚,他虽然矮小,但是站在那里却威风凛凛,像神一样威严。
在他的下方,是奄奄一息的楚道石。而他的身后,则有无数追逐的恶影,每一个都想置他于死地。
原来,在猴子小白死去的一刹那,在楚道石怀抱中的男孩,猛然间剧烈地颤抖。他张开嘴,仰天向上,凄绝地嗥叫,细弱的脖子上青筋暴突,整个人的体温像燃烧般猛烈地升高,楚道石被这热度所激,再也抱不住他,只能脱手将其放开。
男孩刚一挣脱楚道石的钳制,就尖叫着向厘于期在梦境中的投影扑过去。楚道石眼明手快,拼尽全力丢出一根由符咒结成的长绳,死死拖住了男孩的身体。男孩不能前进,就伸出双手向着小白犹在蠕动的尸身乱抓,但是却只能落空。顿时,从男孩的身体中,爆发出令人不敢正视的夺目光芒,符咒长绳在光芒中寸寸断裂,楚道石被光芒彻底弹开,重重地砸在地上,险些骨断筋折。
男孩在半空中已经不似人声,但是他的意志,在梦中无需借助声音传达,楚道石的脑中,被一句轰鸣着的话几乎震昏:“你害我!你害我!你害我!”
无数人影和动物的影子从旷野上现身,他们全部掩面哭泣,痛不欲生,随着男孩的叫声拔高,影子们纷纷拿起武器,劈头盖脸地向楚道石袭击过来。如果实在没有趁手的家伙,他们就用手撕,用脚踢,用牙咬,像暴风雨一样把楚道石围在了中间。
他们是那些睡着的人的梦!楚道石不能击溃他们,更不能伤害他们,因为在这样的噩梦中,他们不过是一些意识,在男孩的命令下,他们想拥有什么力量就拥有什么力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秘术师只能且战且退,他举起自己救命的戒指护符,发出了照耀现实与梦幻的双重光芒,算是勉强使得人影们暂时与他保持距离。但是这样绝对撑不了多久,而且更糟糕的是,男孩在暴怒之下,终于彻底击穿了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他的眼前,那个本来只是虚拟图案的隧道和小屋,以及安全着的白征明和厘于期,全部都被卷入了这场无穷无尽的噩梦!
他们都将被那些影子所追逐,被那个男孩制造出来的源源不断的幻象所围困。
楚道石跑向厘于期和白征明的时候,心都要急疯了,他发狂地喊:“快跑!快跑啊!”
厘于期让过楚道石,冷静地一口气丢出五根绳剑,剑气如同镰刀收割一般在人群中肆虐,所过之处人们也如麦秆一般扑倒。但最为本质的不同是,当剑气失色之时,人们却能重新站起,继续疯狂地扑了过来!
厘于期一愣,但是他迅速变招,试图震动大地,崩散这些顽固的敌人。但是他刚刚接触到地面,就被一股大力无情弹开。
男孩就站在他眼前,表情冷酷。在梦中,他绝不是那个无力的残缺儿。现实中,他只能默默地走向死亡;然而在这里,他支配一切。
他只用一根手指,就把厘于期彻底击飞出去。在后者还没有落地的时候,男孩在空中再前一步,接着伸出手,像皮球一样把厘于期再次击飞。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如同对待玩具一样,凌虐着厘于期,好像要把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悲怆,都发泄在这场致命的玩耍中。
白征明抓住楚道石:“快点儿救臭棋!他会死的!”
楚道石反手拽住素王:“你别管他,你赶紧躲躲!”
楚道石推着白征明,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身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恶意幻影,而前面更是一片未知的雾气茫茫。
谁来救他们!现实在哪里?梦的边界到底在哪里?
被男孩踢飞在空中的厘于期,意识早就陷入了混乱。他的身体感受不到痛苦,然而他却无法摆脱控制。男孩就像是一座沉重无比的石山,压在他的精神上,让他动弹不得。
厘于期出生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当人们因为伤痛和死亡而悲号时,他油然而生。在日后漫长的经历中,他收集了无数的哀伤,在他的身体里,蕴藏着比星星还多的眼泪与绝望。然而在此时此刻,在一场梦中,他感到,比他更尖锐的悲哀,将他一剑穿心。
一无所有,希望全灭。再没有活着的意义,再没有可以期待的幸福。
当你拥有很多时,你可以不在乎失去一样两样;而当你仅有这一样时,失去它会让你仇恨到无以复加。
男孩的意志笼罩在所有人的梦中:杀了他们,杀了你们,杀了所有做梦的人。因为你们不配做梦。
过于澎湃的痛苦,让厘于期终于感到自己要崩溃了。他无法吸收这么巨大的怨恨,身体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膨胀着,如果再这样下去,原本的人形可能会被活活撑爆,从而灰飞烟灭。
他别无选择。死亡与屈辱之间权衡的结果,让厘于期第一次开始呼叫楚道石:“楚道石,帮我。”
楚道石听得一脸苦笑:“我自顾不暇,旁边还拖着个白征明,怎么帮你?”
但是他必须想出办法来,无论如何也要想出来,否则三个人全都会死在这里,而那些昏睡着的人,包括冀妃在内,大家全都会死在噩梦之中。
办法在哪儿……办法在哪儿?
楚道石觉得自己脑子要跟着腿一起抽筋了。而再说白征明,开始时他被楚道石拖着跑,但是现在情况已经掉转过来,素王训练有素,体格健康,刚才又没有任何消耗,现在正是竞技状态良好之时,于是变成了他拖着楚道石跑。但是他也发现,楚道石根本就是瞎跑,要往哪儿跑也完全不知道。
素王皱了皱眉头,用最简单的直线思维提示楚道石:“旻旻呢?你怎么不让她叫醒你?”
楚道石猛地刹住脚步,白征明险些被他拽个跟头。楚道石心中灵光大现,对啊!甄旻!甄旻的红发!
甄旻额上的那束红发,即便是在梦中,也依然闪耀着不灭的光辉。
那就是现实的灯火。只要找到红发在哪里,现实的界限就在那里!
楚道石回应厘于期:“红发!找旻旻的红发!”
厘于期在濒临溃败的边缘,吐尽肺中的空气,趁着男孩攻击他的间隙,从自己的身上扩散出一圈均匀的蓝色光芒。这光芒刺破雾气,照亮了旷野上方的所有天空,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秒钟,但是楚道石还是清晰地发现了在一个方向,有微弱的红光闪动。
他用尽全力冲着那里呼唤:“旻旻!”
白征明跟着他一起喊:“旻旻!”
厘于期在暴风骤雨的袭击中,断断续续地同喊:“旻……旻……”
三个男人的声音,从楚道石横卧在现实中的身体里,一起传了出来。
完全是靠着意志力才不至于昏倒的甄旻,已经看到了窗外正在发白的天光。
马上就要破晓了,饮露宫中,却寂静地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只有甄旻,在遍地倒伏的昏睡者中间,极度恐惧地一秒又一秒地挨着时间。
她想过逃跑。只要奔出这个死气沉沉的饮露宫,就可以回到自己温暖安全的家。那里一定不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也不会有自动渗血的身体,更不会有让人渐渐衰竭到死,再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可是她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在这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她唤醒,在外面,有一个人跟她打了安全回来的赌,更有一个,是她真心盼望着能够平安回来的人。
于情于理,甄旻都不想失去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
这样的责任,还是头一次如此真切地降临在她头上。仅仅是三个人,就足以让她寸步难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甄旻自嘲地想:“如果将来真的母仪天下,我该怎么办呢?也许我会每天都想自杀以谢天下。”
她无意识地捻动自己那束红发,排解着深入骨髓的凉意,与恐惧。但还没等她又拽下一根来,忽然从楚道石的口中,隐隐传来了什么声音。
甄旻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很快她就无比确信,因为这声音,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