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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鐣F去领受老爹的责备,这几个人则火速离开甄府,也不套车,每个人把车上的马解下来,三溜烟尘,杀奔幽馆。
第十三章
天启的街道上,灯烛高烧,从夜市传来的喧嚷人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被染成明亮紫色的夜空,温柔地覆盖在夜晚欢乐的人群头上。在那里,有美食,有百戏,有彻夜不熄的红灯,有偶然邂逅的士子和富家小姐。人们沉醉在飨足冶艳的生活中不能自拔,这一夜如往常般迷蒙虚幻,置之度外的又岂止生死。
楚道石纵马穿过这些景象时,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浮现在心头:
往日种种,如朝露般放射着短暂光辉的友谊,在一夜间,都要被真相蒸发而去。
他望望在前面开路的厘于期,又看看身后聚精会神的白征明,一个苦笑油然而生:如果这就是岁正之路——岳岐锋,被踩在脚下的,不是你一个人!
他扬起马鞭,凶狠地喊道:“让开!让开!”
出了夜市,还要驰过几条街道才能到达幽馆。而距离幽馆还有三箭之路时,厘于期咆哮道:“楚道石,有变!下马冲进去!”
两个人同时从马上滚落随即消失,眨眼间,只有白征明一个人策动三匹马直奔幽馆正门。在五皇子的眼中,今夜的幽馆,格外死气沉沉,连一盏灯也没有,到处都漆黑得宛如深渊。
厘于期的身体贴着地面,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蛇形前冲,等马上要撞到幽馆的墙壁时,他毫不减速,只是两手向前一分,整个身子就没了进去。而当再度现身时,厘于期已是浑身上下闪耀着不祥红光的战神姿态。在他的手中,一把镰刀状的光球杀气腾腾贴地平扫,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拖印。
黑暗的幽馆,甚至都没有一个馆吏出现。
楚道石在距离厘于期十几丈的地方出现,赤手空拳,但是在他的周围,亮起一圈幽暗的黄色光芒,他沉声说:“都烧光。”
厘于期长声大笑:“这还用你说?”他把自己的长柄镰刀往地上一栽,火光喷涌而出,照亮了庭院的大部。就见在幽馆宽敞的庭院里,空中密密麻麻地浮满了白色的纸张。从刚才开始,它们就一直安静地呆在黑暗之中,不动,也不发出声音。等被镰刀的光照到,它们才像无数如梦初醒的昆虫般,发出了不安的嗡嗡鸣声。
在楚道石的视野中,后面整齐而灯光全无的藏书楼中,突然亮起了一星火花,在黑暗中极快地一闪。院子中的浮空纸张顿时化身为无数飞旋利刃!
厘于期用余光也瞟见了发出号令的火花,他的火焰几乎在同一瞬间喷薄而出。
所有的纸刃,沾上火都烧了起来,它们像受伤的动物般,嗥叫着四下奔逃,而更多前赴后继的刀锋,如同进攻的蜂群,疯狂地攒向厘于期。与此同时,逃窜的火纸点燃了更多的同类,疾速焚烧的火苗,化作无数道笔直的火线四下蔓延。在极黑的夜里,它们宛如画出了无穷无尽美丽的火之曲线,在天上纵横驱驰,就如同有神一般的画者,用死亡的笔触蘸取烈焰,绘出灭亡的壮阔画面!
楚道石纵身起跳,踏在漫天狂奔的着火纸张上,径直奔向刚才发出信号的地点——君字楼而去。这条路他很熟悉,但是这样行来却是第一次。所有敢于阻拦他的纸刃,遇到他身上的黄光就化作一道青烟。
他身上涌动的不是杀气,而是悲伤。
那是好友离别,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空虚与失落;那是站在他即将远航的船边,感受着朋友渐渐松开的双手,深知再见无期的绝望。
至少,让我亲自送他上路。楚道石这样安慰自己。
他推开了君字楼的大门。
偌大的藏书楼中,只有从天井上射下的一缕月光,忧郁地照在中间背向楚道石的一个人身上。听见门响,这个人优雅地回过头来,正是岳岐锋。楚道石看着他的脸,一时无话可说。两个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楚道石突然开口道:“你是谁?”
此人隐隐约约地微笑起来,他张嘴的时候,像是有很多人一起说话:“我们就是我们。”
“岳岐锋呢?”
“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你们是谁?”
像是合唱一般,许多声音悦耳地在屋子中回响:“我们生于书中,长于书中;我们彼此相连,有如一人;我们吞食世界,以此为形;我们应声而来,随心所欲。”
楚道石身后的黄光大盛:“你们的世界是什么?!”
一个疲惫而耳熟的声音响起,合唱戛然而止:“就是我。”
属于岳岐锋的眼神,准确地聚焦在楚道石身上。秘术士心头一凉:“你说什么?”
“它们是蠹鱼,蛀食书页的虫子。”
那合唱又婉转响起:“我们生于书中,长于书中。”
“它们是最卑贱的生物,却又是最纯粹的性命,它们从不曾被血肉污染,每一寸身体都被人类的智慧填塞。”
“我们彼此相连,有如一人。”
“当它们吞下三次‘神仙’二字,就会聚集所有单个的形体,化成‘脉望’,像圆环一样,循环往复,变成不再消亡的存在。只要人吃下它,就会彻底摆脱枯燥无望的人生,得到幸福与快乐。”
楚道石打断岳岐锋的话:“你吃下了脉望?”
“不。”岳岐锋隐隐约约地微笑起来,“我就是脉望。”
“我们吞食世界,以此为形。”
“我就是它们的世界。”
楚道石倒退两步,震惊得无以复加:
岳岐锋被蠹虫吞食……不,应该是他把自己的身体借给了蠹虫,现在的他,难道已经变成一个虫穴了吗?!他厉声喊道:“我不相信你的话!”
岳岐锋清瘦到可怕的脸上渐渐地发出光来,呈现出了半透明的绿色,他的口气缥缈无力,如同扑火的飞蛾般恍惚不定:“是我需要它们,它们才来,为何又不信呢?”
歌声陡然拔高,在四面的书墙中引起了巨大无比的回响:“我们应声而来,随心所欲!”
“只要他们寄生在纸上,就犹如我的意志!只要一半受苦,另一半就会悲鸣哭号!它们是我!我就是它们!不,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岳岐锋的声音如雷鸣般轰响着,连周围累累的书籍都被震得瑟瑟发抖,不少书从高处的架子上跌落在地,整个摔散,白色的书页如蝴蝶般四下飞扬。
他的吼声,与刚才的合唱,终于凝结为了一体:“我就是我们!我们就是我!”
楚道石一直退到后背贴住门,才停下了脚步,他心痛地望着眼前已经异化的好友,手在背后慢慢攥紧:
岳岐锋,你一直在恨什么?恨这个世界对你的不公?恨那些伤害你,侮辱你,摧毁你的人?你恨他们的方式,就是夺走他们的生命吗?
寄生在你身体中的蠹虫,它们是被你的憎恨而召唤过来的啊!它们不仅吞噬了你的肉体,也吞噬了你的精神,把你灵魂中最后一点宽容也吞噬殆尽。现在的你,不过是被他们所操纵的一具行尸!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楚道石咆哮着,他周围所有的光都缩回了身体。
“到了那一天,我将无所畏惧。”岳岐锋梦呓着这一句话,挥动了他的双手。所有书架上的书,都发出了锐利的啸声,化作剑阵冲向了楚道石。
就在秘术士做出反应的前一瞬间,君字楼的大门轰然洞开,一个炽热的火球如奔雷般重重砸飞了两扇铁门,顺势就冲着岳岐锋的方向直拍下来。然而还没等这个火球前进几丈,剑阵就把它撕成了碎片——环绕在岳岐锋身边的刀锋,居然再不畏惧水火无情!
在粉碎的火球背后,厘于期两只烈火般的双眼露了出来,他把手中的镰刀抬起来向前递去,直指中央的岳岐锋:“王八蛋,除了画春宫,你还会杀人啊。太爷今天送你一程,给我到那个世界画春宫去吧!”
还没等楚道石开口阻止,厘于期的镰刀就跟车轮一样咕噜噜旋转起来,当他挥出的时候,带着火光的刀刃妖异地猛然伸长,带着屠杀的旋风恶狠狠当头劈下。
岳岐锋镇定地看着镰刀砍落,他与厘于期之间的书页自杀一样纷纷扑挡,但全部被砍为两半,眼瞅着刀就要斩入岳岐锋的头顶。厘于期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猎物,手上加力,准备迎接血光四溅骨肉分离的那一刻。
镰刀的刀柄,陡然劈落在岳岐锋的头颅下方,厘于期一个踉跄没站住,向前紧抢了三四步,才算刹住身形。他还有些迷糊时,站在后面的楚道石看得非常清楚:就在刀口堪堪触碰到岳岐锋之时,用火化作的巨型镰刀,被一些无形的力量切掉了刀头,整个镰刀的刀锋被剁成了无数小块,像雨一样飞散了。这些力量,来自于岳岐锋的身体——一些透明的汁液从他的身上飞溅而出,变成了足以切裂秘术的终极锋刃。
岳岐锋的面孔,在火光与月光的双重映衬下,变得修罗般狰狞。他的头发披散下来,在空中猎猎飞扬,从四周坠落下来的更多书籍,盘绕着他高速翱翔,他就像白色的群鸦之王,杀戮的双翼徐徐展开。突然,他无比轻盈地跃起,伸出一只食指点向厘于期的额头。后者被他用一根手指按住,像是有无数大石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身上动弹不得。而更可怕的是,从岳岐锋的袖子中涌出了无数白色的颗粒,小如针尖,但多如牛毛,它们汇集成一股白色的洪流沿着手指爬向厘于期的面门,眼看就要沿着他的眼睛和耳朵长驱直入。
在这些白色的东西即将爬下手指的关头,有一把明晃晃的东西一闪,岳岐锋的食指齐根截断,掉在了地上,白色的小物们发出无数细小的惨叫,化作飞灰飘散。厘于期这才感到浑身一轻,整个身体被一股大力弹飞,狠狠摔在旁边书架之上,撞下来更多的书,把他彻底埋在了里面。
岳岐锋猛然收回手,冷漠地扭头注视:
楚道石就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手里提的是一把几近透明的匕首刀。那根手指就在他的脚下,还在不停地抽动,但是从里面流出的却不是红色鲜血,而是一种难闻的白色液体。
岳岐锋骤然笑了:“楚兄,你也会用刀吗?”
楚道石把匕首刀把抓在手里:“水果刀。平时五殿下用它来切西瓜,很快。”
岳岐锋吸了一口气,从楚道石的身边缓缓走开:“我不会杀你。”
“他人与我何异?小岳,放弃吧!”
“这不是我的愿望。”岳岐锋把另外一只手抬起来,“我的愿望,在那儿。”他手指的方向,是君字楼已经被轰飞大门的门口,一头大汗的素王白征明正站在那里,一脸惊慌。
岳岐锋两手大范围挥动,在虚空中盘绕出一个球形,无数的纸刃有如通灵,纷纷默契地投身于这个不存在的球,眨眼间把它填补成为一个全身锋刃的白色球体。岳岐锋两手一抖,球弹跳而出,带着凶恶的风声扑奔白征明。素王再想躲已经来不及,只好把眼一闭。
球刚出手,天井中刚才埋住厘于期的书堆发出了巨响,有无数赤色的红线窜出,全部抠在了纸球的上面。厘于期借着球的挣扎,一跃而出,红线狂暴地往四面八方猛烈一撕,硬是把个纸球扯成了碎片。
他站在岳岐锋身后,语气阴沉:“果然还是不能小看你。喂,楚道石,要不要一起?”
这还是厘于期在战斗中,头一次主动要求与楚道石合作。后者未及回答,岳岐锋仰天大笑,他的笑声如同惊雷一般,震得整个幽馆簌簌摇动。在笑声中,周围本来是钉在墙上的书架也开始崩溃,软梯、木架和雨点一样的书全部栽落在地,偌大君字楼,居然摇摇欲坠了!
混乱的颠覆中,岳岐锋的话语如枭鸟般嘶哑刺耳:“你们,不是我的愿望!”
他执着地走向在大门边,几乎惊呆了的白征明。
楚道石拦在他的眼前,做最后的努力:“小岳,我们是朋友!”
“但他不是!”
厘于期的三道绳剑,从后面命中了岳岐锋的身体。剑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交错着从岳岐锋身上的另一侧,冒出头来。他身体开始有液体像小溪一样,从伤口中流淌出来,无数白色的微粒在这些液体中涌动。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停止他的脚步,岳岐锋只是一挥手,厘于期的所有武器都变成了碎屑,而厘于期本人身上则像波浪一样,剧烈地闪着微光,像是被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不动。楚道石知道,那是因为有无数看不见的锋刃穿过了魅,如果他只是普通的人类,这个时候早已化为了肉酱。
白征明此时就算想逃,也无处可避,如果不是楚道石以身挡在他的前面,并且设法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