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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众人喝多了，总觉得沈晨的话音里有股子悲天悯人的味道，若是旁人说起来，必然引来一阵唏嘘，但由沈晨说出来，却是那么的真心诚意，不由得一个个听得痴了。
“四千万人看着很多，但家有耕牛矮马者不到一层，每家的问题也都不大，只因这片土地上的老百姓要求太少，只要嘴里边还有一口吃的，便没想过造反，可这四千万人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每人一个问题，汇聚起来便是四千万个问题，便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我一直相信，我大唐的官吏是寰宇之中最勤恳，最难得的官吏，本身就要体贴百姓吃喝拉撒便是一个巨大的问题，更何况还有年度查考、官场做戏、家族琐事等等，一件件办下来，脑袋都能炸掉。可我大唐的官吏还是坚持过来了。没有人逃避，没有人退缩，并以能成为一个这样的人而感到骄傲。”
“若是没有你们，大唐必定走不到如今的繁盛，也将注定成不了如今的环宇第一帝国。你们居功至伟，你们辛苦了！”
随着沈晨的声音缓缓而有力地出现，人群中开始有了呜呜的哭泣之音。
别看他们活得滋润，高高在上，可以驾驭百姓，实则只要是个当官的，就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
他们被压抑得太久了，而且人人都以他们为荣，却没有一个人说一句“你们辛苦了”。
今日沈晨以仙师的身份说出这句话，便是代表上天肯定了他们的付出和功绩，让他们从灵魂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体贴和认同。
卢斌等人心中也有了感激之心，却是不知沈晨说这些的目的，两两相顾之间，看到的全是对方眼中的迷惑。
……………………
大明寺，偏僻角落的小院里。
一场厮杀正在无声无息地进行着。
一群身穿百姓服装的光头和尚在各个隐蔽的角落和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百骑将士厮杀着。
刀光剑影、肢体截断，好一片腥风血雨。
然而，作战的双方却都想法设法地保持着安静，不论手臂被砍断，还是背上插满箭枝，尽皆一声不吭，用麻布塞在嘴里，唯有粗大的呼吸和豆大的汗水交错混合，看上去无比奇怪。
小院内，一点烛光在一间小屋中显出昏黄的色调，投影出一道修长瘦弱的身影。
“是诸众生若业报未尽，我当舍寿，入阿鼻狱代受苦恼。”
“十方诸佛世界微尘数等所有众生，作五逆恶起不善业，当堕阿鼻地狱者，我当为是一切众生，于阿鼻地狱代受诸苦，令不堕地狱，值遇诸佛咨受妙法，出于生死，入涅盘城。”
“我今要当代是众生，久久常处阿鼻地狱。”
“若有众生堕阿鼻地狱受诸苦恼，我当久久代是众生受诸苦恼，如生死众生所受阴界诸入。”
……
一声声悲悯慈悲的诵经声从小屋内传荡出来，便似一声声闷哼的节拍，让这无比奇怪的一幕镀上了一层越加新奇的色彩。
小屋外，罗甑生背着手，默默地看着那一道投影在纸窗上的身影，身边人影绰绰，刀光漫漫，一名名和尚扑将上来，一名名百骑将士奋力阻挡。
罗甑生似乎早已习惯了自己如同一叶扁舟，在血海中荡漾的情形，任凭身边诸多鲜血淋漓，他自岿然不动，眼中倒映着的只有那一道身影。
他听得出来，那飘荡在耳畔的佛陀歌声名叫《悲华经》，讲述的是诸佛菩萨的缘起。
他听得是如此沉迷，若是外人看见，还以为他被那身影深厚的佛学吟唱之声所吸引，实则他只是好奇。
好奇那人在如此情形之下，居然吟唱的不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为这些为了他而枉死的生灵超度，却是吟唱起诸佛菩萨的缘起。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罗甑生始终不得其解。
要知道，这些和尚据调查，根本没有组织在背后支撑，全凭一心向佛之心投奔于他，只为学得更多的佛家知识而已。
换在红尘之中，这些和尚便都是此人的信徒。
当此腥风血雨之时，此人竟不为信徒超度，这就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究竟在干什么？”
轻轻的呢喃如同一颗投入湖水中的石块，激起层层涟漪，在这清冷的夜里，在这无声的厮杀中显得那么突兀。
那身影的主人似乎听到了，吟唱之声断了一断，但很快又再次吟唱起来。
“是诸众生若业报未尽，我当舍寿，入阿鼻狱代受苦恼。”
……
还是《悲华经》，还是那个调调。
罗甑生心痒难耐，很想冲上前去，一脚将那一扇弯弯曲曲的房屋踢碎，问问里面那个人，他究竟在做什么。
可惜，百骑的将士用力过猛，哪怕这些和尚抱着决死的心态，有几人还是武艺高强之辈，但在百骑将士如同降维打击一般的攻击下，还是败下阵来。
须臾过后，闷哼声停止，脚步声传来，小屋四面八方被百骑将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悲华经》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吟唱戛然而止。
卡拉拉的木头挤压声中，小屋的门被从左到右拉开了。
一道干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身影被拉得好长好长，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见过玄奘大师！”
罗甑生施了个合十之礼，对那人道。
第465章 玄奘
玄奘！
西行的玄奘！
他不是西天取经去了吗？按照行程，大抵要贞观十九年，也就是明年正月才能返回长安吗？
为何他会在这里？
为何？
为何！
百骑制度森严，很多命令，除队长以外根本无从知晓，今日前来围剿和尚的很多百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杀人。
他们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杀完了就完事了！
于是，当那道身影的主人出现在火光之中，当罗甑生合十双手说出那人的法号之后，全场百骑几乎都失了神。
那个传说中去西天取经，还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回到长安的和尚，居然出现在距离长安东边数千里的扬州！
而且，看这情形，早已在扬州多时！
难道是假的？
“阿弥陀佛，罗施主当面，贫僧玄奘未能远迎，失礼了。”
玄奘打了个佛礼，同时报出了自己的法号。
此言一出，当场便有十数名百骑身子晃了几晃，任凭他们训练有素，见了一个传闻理应在数千里之外的在世佛陀，也忍不住心神摇晃。
…………………………
“谁？玄奘大师？”
扬州城里，破烂小屋中，周小贤惊讶道蹦起身来，膝盖骨猛地磕到矮几上，将矮几直接掀得跳了几跳，汤汤水水洒满了矮几的桌面。
尽管他此时膝盖处隐隐有血迹透出裤管之外，但他犹然未觉，只是不可思议地盯着悠悠哉哉往嘴里倒了一口二锅头的老农。
“当真？当真是玄奘大师？”
周小贤吃的这一惊非同小可。
玄奘之名，十八年前无人知晓，到得如今，却已随着西域来的商贾传颂，和李二的有心推广之下如日中天。
整个大唐，哪怕是三岁小儿都知道，有一位道德高僧，在佛家起源的天竺，被释迦摩尼的徒子徒孙疯狂地追捧膜拜，扬大唐国威于异域山川。
他仅凭一己之力，舌战群僧，驳得无数自诩佛门正宗的道德高僧脸面无存！
他仅凭一己之力，写下煌煌数十万字的沿途见闻，为唐军凿空西域提供了无数珍贵的资料！
他仅凭一己之力，完成了自佛教东渡以来数百年，无人可以做到的求取真经之旅，为大唐每一个佛家信徒增添了无上的光荣！
他的功绩，他的能力，他的一切，已经不再属于佛门自己，而是属于整个大唐！
他是大唐对外的符号！
他是大唐对外的代言人！
他更是大唐在沈晨下凡之前唯一拿得出手的真正大能！
袁天罡与他一比，一个在私，一个在公，高下立判！
如此一位大能的归来，牵动的不仅仅是佛门高僧，更是四千万大唐百姓的自豪之心！
可现在，老农居然告诉周小贤，他们百骑要在大年夜去杀的，竟然就是这样一位于大唐有无上功劳的大能！
最恐怖的是，他和赵县令隐隐知道的大明寺的幕后黑手竟然就是这位大德高僧！
“嘶～～～”
周小贤倒吸着冷气，不可思议地再次发问道：“你……你们搞错了吧？我、我提供的消息里并不是他呀！”
老农粗糙的手指点了点周小贤，道：“错了！你提供的情报里仅仅只有一道身影。”
“意思是……你们追查出了是他？”
老农含笑着点点头，“正确！”
而后，老农满脸自豪地道：“这天下万事，只有百骑不想知道的事，没有百骑查不出的事！他以为藏得够隐蔽，却是不知道，仅凭一个概念，百骑便能将一切查得水落石出！”
轰！
周小贤的世界整个被轰炸得支离破碎。
他震惊于这个消息本身，也震惊于百骑的能量！
他敢发誓，在他和赵县令明确投靠沈晨，在被老农抓住，说出大明寺背后必然有幕后黑手之后，仅仅几天，百骑便查出了那真正的幕后黑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周小贤还是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可能的？”织娘用一块赶紧的麻布擦拭着矮几，小心翼翼地将汤汁收拢在一个用来装废料的小碗里，轻悠悠地说道：“你算是第一天进百骑，等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
周小贤听此，不由得苦笑道：“如此令人震惊的事情，如何能够习惯？”
老农鄙夷地“啧”了一下，“你个憨货，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只要有人在这天地间做了事情，必然会留下痕迹。你说法道那个家伙根本没有凝聚那么多和尚的本事，那么，只要顺着他的背景关系追查，很容易就能查出一个道理。”
周小贤急问道：“什么道理？”
老农道：“那就是，必然有一个和法道、法明关系贴切，并有不在场证明，能够隐身在暗处的人收拢僧人，为法道和法明那个残废所驱使。”
“关系贴切……不在场证明……收拢僧人……”
周小贤失神地念叨着几个关键词语，虽然他今天才算加入百骑，可老农非常看重他，一口气塞了很多知识给他，甚至包括沈晨教导百骑的情报准则。
这几个陌生的词汇很快便让他熟知。
因此，他知道这几个词汇的分量。
每一个词汇的出现，或许不能查出什么，可当这些词汇都汇聚在一起，那么，唯一的指向便只有那位身为法明的徒弟，法道的师侄，不在大唐，能让僧人受法明、法道那种废物指使的人——玄奘！
可是……可是……依玄奘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和仙师作对呀！
他图个啥呀！
看着周小贤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老农嘿嘿笑道：“小子，今日叔伯我高兴，再教你一个百骑查案的准则，乃是仙师传下来的，可以说是仙界法则也不为过。”
“什、什么？”
周小贤痴痴呆呆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人用榔头锤了一榔头的呆头鹅，晕晕乎乎，两眼无神，看得织娘一阵好笑，吃吃地掩着嘴，花枝招展，令人心动。
然而，周小贤现在满心只想知道答案，对织娘的美丽视而不见，气得织娘狠狠在矮几底下踹了他一脚。
只听得老农悠悠然然地说道：“没这么震惊，像个土包子。仙师说过：当你排除掉了所有的不可能性，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第466章 尚有谜团
当你排除掉了所有的不可能性，不管剩下的是什么，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那都是真相！
周小贤囔囔地念叨着这句话，心中的震撼仍然无以复加，可越想越有道理，渐渐地整个人松弛了下来，重新坐了下去，从心底深处认同了这个道理。
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道：“仙师不愧是仙师，如此真知良言也唯有他老人家能够说得出来！”
如此神奇的事情都能被仙师教导出来的百骑做到。
看来，跟着仙师走这条路，我选对了！
若是当初我选择和仙师作对的话，如今怕是连尸骨也找不到了！
庆幸！
庆幸！
但见他神色崇敬的模样，老农笑笑没说话，美滋滋地喝了口酒。
他知道，又有一个大唐人被仙师那无穷无尽的仙界知识折服了！
……………………
“原来如此！”
大明寺，偏远的小院。
玄奘邀请罗甑生入屋喝茶，问出他心中的疑惑：“百骑是如何追查到他的？”
在他想来，他几乎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一个人才对。
可偏偏就是被百骑侦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