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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的船队虽然不怕,其余的海商们却是怕的要命。
中左所的朝廷水师早就军备飞驰、一蹶不振,遭到荷兰八艘舰船的袭击时,竟然一哄而散,跑的比商人都快。
他们这一跑,整个港口更是毫无抵抗之力。
郑一官躺在床上,听着外头荷兰舰队轰炸港口船只的声音,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也是百般滋味,说不上来。
“彭!”
忽然,一阵天摇地动,一颗炮弹居然打在了郑一官所在船的船板上!
眯着眼睛的郑一官猛然惊醒。
他挣扎着坐起,一脸懵,很快被人生拉硬拽着跑到甲板上,见到了一副地狱般的场景。
这支荷兰舰队,并没有把他们与郑家的盟友关系当回事儿。
片刻发愣的功夫,一颗炮弹就砸在郑一官前面那艘船的船板上,一个熟悉的海员瞬间消失,变为一摊碎肉。
港口中,也是随处可见一片片的血肉模糊,放眼望去,无数舰船遭毁,正冒着滚滚黑烟,悲鸣下沉。
“这是怎么回事?”
“一官,快走吧,这些红毛番连我们一起炸了!”郑一官的五弟,也就是后来的郑芝豹,正满脸泪痕,死死拉着他。
“狗日的荷兰人!”
郑一官双眼通红,怒吼一声,紧紧握着双手,被郑芝豹拉着逃下船。
。。。。。。
半个月后,中左所城。
这几天刚刚赴任的新任福建巡抚南居益,临危受命,代表朝廷开始与荷兰人谈判。
他望着眼前满脸得意的红毛番们,极力克制着胸口的起伏。
眼前的一名外交官,四名随从,就是这次荷兰人派来的谈判代表团。
今天,已经是荷兰与大明通商决议的第三个日子,荷兰人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南居益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通商,还是开战,今日都需得有个决断!
这名荷兰外交官身边还站着一名熟练掌握汉语的翻译,他每说一句,这名称职的翻译官就会用相同的语气复述一遍。
只听他道:
“你们说要三天的时间考虑,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要是再不给出一个明确的回复,我们就要强行让你们的国家开放通商了。”
“你们的港口,还在我们的封锁之中!”
第二百零二章:轻敌的代价
这一番话,无异于赤裸裸的挑衅。
听在南居益耳中,就好像荷兰人在说,我们武器就是先进,你们就是打不过我们。
还是趁早开放港口互商,以免我们用坚船利炮,轰开你们的国门!
南居益的身旁,一名披挂锁子甲,头戴玄武盔的将领对荷兰代表团怒目而视。
此人,正是如今的福建总兵——俞咨皋。
福建总兵俞咨皋,这个人可大有来头,他将门出身,其父是嘉靖朝名将俞大猷,鼎鼎大名。
相比父亲的声望甚隆,俞咨皋就显得有些平庸。
他自幼随父抗倭,多有武略,但没有什么太大的功勋,成年后因父功,袭任卫指挥佥事,治军海坛。
后来兢兢业业,大功没有,小勋不断,万历四十八年累功升任福建总兵,还算是没有辱没其父威名。
俞咨皋的身边,站着他最为信赖的部将,中左所守备王梦熊,也是将门出身,余的几名水标游击,各都熟悉水战。
按成例,地方文武失和,文官轻视武将,武将讥讽文官只会以笔为刀,每逢新官上任,都是暗自争斗。
南居益上任,恰逢荷兰入侵。
总兵顾全大局,甘为新任巡抚之后,事事配合,听令行事,这在很多地方都非常少见。
诸福建将领都被红毛夷这一番话激怒,于是纷纷起身,由王梦熊说道:
“请大帅训示,我等谨遵军令!”
俞咨皋沉默半晌,神色冷峻,斥道:
“训什么示,都坐下,听抚台之命行事!”
闻言,诸将各自叹息,只好再度落座。
南居益心中感激,但故意没有去看身侧的俞咨皋,他心中也急,也气,恨不能立即与红毛番开战。
可是他不能,朝廷明令到达福建之间,这种大事不能轻易下决断。
“你们没有谈判的诚意,那么,就战场上见吧!”明朝福建官府的推三阻四,彻底激怒了这位荷兰外交官。
他怒而起身,正要离去。
与此同时,一阵风从他身边飘过,却是一个人飞快的跑了过去,托着文书,奉到了南居益及俞咨皋诸将面前。
看着这份来自紫禁城的文书,俞咨皋脸色逐渐平和,交给了望眼欲穿的俞咨皋。
俞咨皋看罢,又交到诸将手中传阅。
“哈!”
王梦熊未曾忍住笑意,发出了一声怪响,随即,诸将纷纷眉开眼笑,连称陛下圣明。
这一幕,看得荷兰外交官一头雾水。
他纳闷的望向翻译官,却见后者也是一脸懵逼的摇头,只觉自己皇家外交官的身份收到侮辱,更加愤怒。
“留步——”
一只脚刚刚踏出门槛,却听身后的南居益喊出一声。
荷兰外交官回头,见南居益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面容,微笑说道:
“还请恕罪,方才是皇上的旨意下来了。”
“怎么说?”对方赶紧发问,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思。
这些红毛夷的样子,被南居益尽收眼底,心中也更加自信,便笑道:
“还请外交官阁下复述,我家陛下,准许大明与荷兰通商互市,共为友邦。”
听得此言,那外交官当即眼前一亮,看样子是满意不少,大笑离开。
待荷兰代表团一行人离去,南居益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道:
“澎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即澎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而齿寒,不特澎湖可虑,漳泉亦可忧也。”
“如今中左所被红毛的船队封锁,俞帅,可有什么破解之法吗?”
俞咨皋心中早有成计,他将京师文书放在一旁,上前数步,但却仍位于南居益之后,正色道:
“皇上明旨,我大明、寸土必争!”
“寸土必争!”王梦熊喊道。
话音落地,俞咨皋继续道:
“我的意见是,抚台与我立即发出通告,集结福建的水陆两军,将首批来犯的红毛夷,彻底歼灭在澎湖!”
“这次,打的是一个气势,不论动员多少兵力,耗费多少军资,这批红毛夷都要全歼!”
“告诉西方人,大明不是好惹的,下次来,掂量掂量!”
“对!”
诸将闻言,纷纷请战,振奋不已。
南居益微微点头,随即意识到什么,补充道:“不可,到时候,还是要放走几个,不然谁会去传信?”
“哈哈哈——”
诸将哄然大笑。
。。。。。。
翌日。
福建巡抚南居益与福建总兵俞咨皋定计执行,前者大摆宴席,请荷兰代表团前来赴宴。
宴中,歌舞喧天时,早埋伏两侧的明军锐士一齐冲出,将惶然大惊的荷兰外交官等人纷纷制服。
与此同时,福建行都司、延平府、福州福、泉州府等地明军闻风而动。
梅花御海千户所、大金御海千户所、平海卫,福建水师各船队也接到福建总兵俞咨皋的军令,点齐舰船,扬帆出海。
一时之间,福建沿海,明军各部兵马逐一调动,大有开战之势。
。。。。。。
当夜,福建外海,一轮残月悬挂明空。
汪洋海上,寂静如斯,偶有几缕海风吹拂桅杆。
残月之下,俞咨皋正亲自率领八十余艘舰船数量的小型船队,悄无声息的接近封锁中左所的荷兰舰船。
俞咨皋站在苍山船上,紧紧握着舵杆,把握着航船的方向,目光坚毅,但不知怎的,心中一直紧张不安。
不远处,几艘长约二十丈的大型帆船,映入眼帘。
俞咨皋用千里镜观看,神色逐渐凝重,封锁中左所的荷兰船队一共八艘,这样的舰船,他们有三艘。
“这是什么船?”
他能清楚的看到,这三艘约二十丈的战船两侧都装备着火炮,不论轻型、重型,光数量就是自己一艘水师苍山战船的几十倍。
“轰隆隆——”
伴随着不安,明荷之间的第一场海战,还是在福建外海突然爆发了。
这次,早有准备的福建水师,集结了短期内所能调集的最多,足足八十六艘大小型战船。
趁着夜色,袭击八艘封港的荷兰舰船。
论船员数量,八十余艘福建水师战船,装载着近两千名水兵,而对方的战船不过八艘,海员也只有一百余人。
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应该一边倒的战争。
可事实却是反着来的。
俞咨皋虽然海战经验丰富,但是并没有与荷兰人交过手,不知道对方舰队的作战方式,这让他处于被动。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那三艘不知名的战船,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
第二百零三章:“郑芝龙”的野望
荷兰人船虽然不多,但火力的密集程度,是此前俞咨皋完全没有料到的。
伴随着隆隆炮声,月光下的海面上掀起了滔天海浪,顷刻间就将一艘征调来的小型民用渔船吞没。
三十几名福建水师官兵,被卷入海浪中,他们的惨叫声,只是荷兰人疯狂炮火报复的伴奏。
俞咨皋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这种小型渔船,就根本不应该征调进入水师,还拉到海面上来作战,因为它们几乎已经起不到任何效果,只能是沦为鱼肉,任荷兰人的战舰宰割!
单凭舰船数量还有海员规模来判断两支船队的战斗力,这是身为一名海战将领所能犯下最低级的错误。
亏他还是名将之子,这种事情说出去,简直要被其余将领笑掉了大牙。
俞咨皋满心都是懊恼,悔恨,可是荷兰人的反击不会结束,面对几十倍的福建水师,它们却和看见猎物一样,没有丝毫溃退的意思。
“彭!”
一颗自盖伦战船上打出来的炮弹,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俞咨皋所在的旗舰头部。
那里正装填铅弹的几名水兵,一下子变成了尸体。
其余的水师官兵忙上前去,将这些尸体从支离破碎的船头拖出来,看见这些尸体的样子,人人都是沉默。
这些死去的官兵,皆是衣衫碎裂、蓬头垢面,已经看不清楚面容,而且身上都不同程度的缺少了一些血肉。
俞咨皋摆了摆手,示意官兵将这些尸体从船上扔到海里。
荷兰人的反击还在继续,俞咨皋站在旗舰上,看着海面上地狱一般的场景,捏紧了拳头。
面对荷兰人的盖伦船,福建水师毫无办法,甚至连最重的佛朗机炮,射程都远远不足。
一艘荷兰盖伦船,有恃无恐地冲入福建水师的船队之中。
只听站在船头的那名荷兰指挥官发出一声怒吼,左侧炮射击,轻易击沉了一艘与之交火的苍山战船。
这时,一艘小型火龙突击船猛烈冲来,上面聚满了八十余名正打算接舷抢船的水师官兵。
这些官兵个个不惧生死,要用八十余条性命,与荷兰殖民者做最后的斗争!
俞咨皋眼前一亮,紧紧盯着这艘火龙船,喘息声也变得愈发粗重,他发出低吼:
“登船、登船!”
忽然,荷兰盖伦战船调转方向,用右侧炮对准了火龙船,很快又是一轮射击。
硝烟味逐渐散去,海平面归为平静,火龙船还有上面的八十余名福建水师官兵,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大明的旗帜,被轰击的破碎不堪,飘荡在海面上,被一名盖伦船上的荷兰人捡到。
这荷兰人将旗子挂在枪尖,用手指着,发出讥讽地大笑。
见状,俞咨皋肝胆俱裂,再也没有心思继续打下去,这不是作战,这是送死!
尽管心中不服,但他还是尽快下达了最正确的决定:
“退、快退——”
在他看来,早退,尚能少损失一些。
经了这一战,整个福建的水师将校都不会再对荷兰人,还有那些西方殖民者有任何的轻视。
八艘战船,其中只有三艘真正意义上的盖伦战船,却没有一丁点伤亡,就击溃了趁夜袭击的八十余艘福建水师战船。
在航海技术,还有舰载火炮上,这是什么样的差距?
消息传回中左所,整个福建为之震动,一时间,请求朝廷援助的风声顿起。
这些红毛番,不是福建一地所能抗衡的,还是把消息传回京师,请陛下发兵相助吧!
这样的声音,居然是大部分官员的呼声。
福建巡抚南居益听见消息后沉默不言,并没有训斥指挥此次作战的俞咨皋。
他冷笑不止,对那些说着请求朝廷支援的人道:
“就这么几个红毛番,福建上下的文官武将,竟然毫无办法?”
“要是再不求上进,我们只怕就和辽东的蛮夷一样,坐井观天,不断落后!”
“不必请求陛下,我南居益,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