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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阁,被召入的群臣总算有机会面见皇帝,政局无事,索性围绕起后宫大做文章。
当面骂皇帝,这毛病,大明的文人们怕是改不了了。
对于这些有的没的,朱由校都是懒得搭理。
你骂任你骂,朕虽不能把你们全砍了,却也能当着臭狗屎把你们扔在那臭着,当没听见就是。
虽说天启皇帝偶尔也会睁开眼反驳一句,但大体上都是波澜不兴、百毒不侵,这也令臣子们倍感安心,撒欢了喷。
毕竟,对这种早就不临朝的皇帝,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逮住这种当面骂皇帝的机会可不多。
乾清宫管事牌子王朝辅,当初就是从念奏疏上得到天启皇帝赏识,他自然知道捡中听的念。
眼下,恰好这一摞子奏疏,本本所奏,尽是天启皇帝最为厌见,最“无关紧要”之事。
王朝辅有些为难,但又不能不念,只好硬着头皮捏出一本,心中默许菩萨保佑,朗声读了起来:
“臣,户部给事中王贞运奏:臣闻效忠陛下者,有三说,一曰情爱不可偏溺,后宫诸妃嫔,应雨露均沾……”
这时,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的天启皇帝有了动静。
王朝辅闻声而止,却见朱由校慵懒地睁开眸子,淡淡向下扫了一眼,找到这个人模狗样的户部给事中王贞运,眼皮都不抬一抬,道:
“这厮要批朕偏爱皇后,厌薄妃嫔。”
“这是给朕的妃嫔鸣不平,是看上哪个了吧?朕精力不够,给他试试,也好雨露均沾一下。”
语落,朱由校望向王朝辅,冷笑:
“你觉得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内市将罢
王朝辅诺诺回道:“陛下说的是。”
感受到皇帝愠怒的他,乖觉地放下户部给事中王贞运的奏疏,又捡起另一本,清了清嗓子,念道:
““礼部奏:三大殿重修至今,耗银百万,徒劳无功。而据祖制,圣上陵寝之地早该选址动工,臣部几次递上择地之疏,天听皆置若罔闻……””
朱由校听出来了,礼部这是还对魏忠贤与阉党取走重修三大殿这块蛋糕不满,想着瓜分利益。
顺带着,尽早将皇帝陵寝的功劳抢到自己手上。
要知道,动工修建这种事情,无论现在魏忠贤主持的三大殿,还是日后自己的陵寝,都不是一时所能促成。
动工之前,要招募大批量的劳工,也要等候各地泥砖瓦匠户来京,选址时,也是一次拉锯战。
就算万事大吉即将开始动工,在修建时,又要免不得出各种叉子,到处都需要朝廷用钱,用人。
国家搞起大工程来,挣钱最少的永远是底下那帮干活的劳工,对于主持的官员来说,这种银子和功勋相较于其它事,是最好拿到手的。
“朕年方二十,正值壮年,后继少有五十年,陵寝工役,何需一时?”
“何况三大殿为本朝门面,事关国体,已修一载,此时不修,前功尽弃,省下来的银钱也用不到其它地方。朕的意思是,还要继续修。”
说到这里,朱由校淡淡向下瞥了一眼,轻声道:“礼部素来不适大体,此事就此作罢,不必再提。”
天启皇帝今日难得说了一大篇话,既已定议,群臣也都不好再说什么。这时,朱由校冲王朝辅看去,示意他只可再最后选一封来读。
后者踌躇一番,拿起了内阁首辅韩爌的本章:
“大学士韩爌奏:
自神宗皇帝于三十三年辍东宫日讲以来,宫闱逐渐枯零,今皇长子既已一岁,皇储重地,自当命直殿监清扫东宫各殿廊道,除旧换新。加以维护。
内市喧闹,皇长子一岁仍未讲话,恐是先太子迁怒,当罢内市,以复大内清净,维护皇家体统。
至于特修旷典,罢撤内市之利,容臣详细禀明……”
来来回回这么久,总算是到了正事,朱由校扶着脑袋,并没有打断,而是静静坐在那里听王朝辅念完。
看着皇帝对这件事如此伤心,余的群臣们都显得十分惊讶,韩爌更是眉头紧锁,似乎若有所思。
“韩先生说,朕的皇长子多大了?”
“回皇爷,过了天启二年的冬月,就一年逾六个月了。”
朱由校愣了愣,忽然低头浅笑道:“这日子越发不禁过了,朕的皇长子都快一岁半了…”
提起内市的事儿,朱由校就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的人,便是在大内设个市集都如此排斥,可见保守观念究竟有多重,想到这里,朱由校深吁口起,将头陷入累叠的软枕,道:
“大明的皇子,到六七岁的年纪,除逢三、六、九视朝外,其余日子都要待在文华殿讲读,未有一日空闲。”
“如此教育之法,太过枯燥、严苛。为免适得其反,朕这才想着设上内市,也好叫皇子们足不出宫,就能窥见民间市集一斑。”
“你们说说,朕这想法,错了么?”
闻言,群臣们“哄哄”地起了议论,半晌过后,却是首辅韩爌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道:
“陛下幼时便就好玩,先帝去的早,还没来得及受数年皇家典教,本朝的皇长子,便是未来的太子,国之储君。”
“陛下,不可儿戏呀…”
听这话,朱由校懒懒看他一眼,轻笑:
“韩先生这意思,是怪朕没有受足皇家教育,驾驭不了这个天下?”
“臣岂敢怪罪陛下,臣只是希望大明朝的皇长子、未来的国之储君,能贤德有为,开创盛世。”
“嗯,如此想法倒是不错。”朱由校并没有生气,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抬手示意他起身,道:
“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朕的子孙日后若做了帝王,可以贤,但不可以德,说太多你们也不理解…”
说着,朱由校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多说了,轻声一笑,叹道:“既如此,朕便准诸卿所奏。”
“司礼监拟旨吧!”
“着直殿监负责慈庆宫廊道、各殿洒扫之事,除旧换新,三日后,罢撤大内市集。”
“陛下圣明——!”
韩爌心中松了口气,率领群臣伏跪山呼。
出了大殿,群臣并没有很高兴,韩爌与刘宗周对视一眼,并列下阶,后者走了几步,忽然说道:
“却没有想到,今日如此顺利。”
韩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叹了口气,回到:“此番大动干戈,六部群臣一齐进言,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好不是无功而返。”
“幸甚、幸甚!”
刘宗周没听出韩爌的话外之意,大笑几声,率先下了石阶,朝身后的首辅拱了拱手,自顾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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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市真的撤了?”
路上,一名宫娥有些不敢相信、
“这还有假,阁老六部一齐劝谏,陛下也挡不住啊!”
“这叫什么事儿啊!本来内市好好的,缺什么就能换点什么,现在可倒好,又叫朝臣们给建议撤了…”
几名宫人走在一起,正对今日发生的宫廷大事评头论足。
“内市挺好,为什么要撤?”
“说是有损皇家威严…而且内市的地儿就在慈庆宫外,皇长子一岁了,早晚是要搬到东宫受学的呀!”
“那些文臣你又不是不知道,与当今陛下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是内市将要罢了,下回再设上,还不定什么时候呢。”
一名宫娥越走越快,道:
“我看,借着还有最后三日开市,都从屋中寻出闲置器物,一齐去内市上,与那些老公多换些炭回来留着。”
听了她的话,余的宫娥们都加快了脚步。
“是呀,内市还有三日就罢了,以后想换炭来烧,就不再那么容易了,日子愈发冷了,多储备上一些也好。”
“先把今年的冬月熬过去再说吧…”
伴着紫禁城中的银雪霏霏,宫人们走在一起,倒腾着小脚,慌忙回到各自的小屋,用竹筐装着平日用不到的闲置器物,喊来一些同样要去内市的太监,替她们搬着往慈庆宫去了。
在那里,天启王朝的内市,还有最后三日就要被罢撤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朕带你看个宝贝
对紫禁城的宫人们来说,内市其实是个打破传统的新鲜东西,往常在大内,他们只能体会到尊卑分明的等级制度。
紫禁城并非是皇帝一家这么简单,这里还是整个帝国权利的中心,外面的人想进来,里头的人有些想出去,有些却又不想出去。
对大部分来说,紫禁城内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勾心斗角的紧张感,见人就卑躬屈膝地讨好,几乎成了每个宫人主要做的事。
见惯了宫中血腥、残酷的他们深知一个道理,一句话说错,一步走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内市存在的意义,一是让宫中闲置的东西互相流通起来,宫人们,甚至是一些才人、妃嫔,都能从中各取所需。
第二个,便是在内市中的讨价还价和嘈杂环境,能让她们暂时忘却宫中的勾心斗角,拥有极少的放松时刻。
起初,面对皇帝本人的坚持,大臣们没有理由,自然不能强行要求皇帝按他们的要求去做。
但是现在,随着帝国皇长子朱慈燃达到一岁的年纪,孤寂已久的东宫权重又开始加重。
大臣们有了罢撤内市的理由,自然不肯放过。
而且在这件事上,无论各个朋党的文官们,都是异常齐心,在内阁首辅韩爌及六部重臣的带领下,联合进奏。
对朱由校来说,设内市的本意,就是当年想在紫禁城放松一下,也没多想过什么,行至今日,内市就连他本人都极少再去,似乎可有可无。
况且,为了这种事与整个朝堂去对抗,劳心费力,实在不值得,姑且也就稍退一步,落得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当然,这个“皆大欢喜”,说的是朝堂各方力量,对于各宫各监各局的宫人们来说,实际上是没有任何考虑的。
连朱由校有时候也会忘记去顾虑他们的想法。
“内市,终究还是要罢了吗?”
深夜,望着宫外来回行走,搬运着各种器物的宫人们,张嫣从榻上站起身,抬起脚边的烛台,却忽然发现,往日挺热闹个宫里,现在没什么人了。
不同想,肯定都是趁着内市最后三日,去“抢购”了。
艾氏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望见皇后睡醒了,便是赶紧端着装满洗脚水的铜盆过来。
刚刚放下铜盆,抬起头,艾氏便惊喜道:
“娘娘,睡了一觉起来,您的气色好多了,奴婢这就去告诉陛下,好让他也高兴高兴!”
兴冲冲地艾氏刚刚走到宫门,便听张嫣说道:
“你这妮子,是想打幌子去内市吧?”
张嫣农家女出身,打小就帮家里干活,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主,当下就将自己的晶莹小脚放入铜盆里泡上,轻笑说道。
“娘娘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小心思被戳破,艾氏急忙跪下身来,不断求饶,看那样子,是真的吓到了。
张嫣自然没想到随口一句,让她这么大动静,也是在心底一叹,微笑道:“我又没说怪罪于你,转好的事儿先不用告诉陛下,你真的想去内市?”
闻言,艾氏纠结片刻,望见皇后似乎并无生气的样子,便胆大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真切道:
“内市就这三日了,奴婢也要去多备些炭过冬…”
“去吧。”
张嫣说完,附身下去自去洗脚,算是准了。
艾氏大喜过望,再三磕头、行礼之后,这才转身小跑着离开坤宁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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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氏刚离开不久,坤宁宫变得空空荡荡,张嫣抬起眸子环顾四周,又望了望灯火通明,十分热闹的宫外。
刚兴起起身出去走走的心思,想到什么,却又叹了口气,将脚丫一个个的擦拭干净,端着铜盆出去倒水。
“噗嗤——”
倒了水,张嫣刚走回宫内,眼角余光却透过高亮纸糊的窗户,望见隐隐闪烁的一豆火光。
当即,她心中有些欣喜,还以为是艾氏提早回来了。
待她出了宫门,却见是一人秉烛而行,身量不高,但也称不上矮,脚下踩着明黄靴子,身上披着锦毛大髦。
霎时间,张嫣杏目圆睁,惊愕道:
“陛、陛下?”
“呃,皇后…”
沿墙而走的朱由校显得有些尴尬,本来是想给张嫣一个惊喜,这才推掉了今晚的其余奏疏,来坤宁宫陪她。
路上见到宫人们着急忙慌去内市做交易的样子,朱由校也有些后悔,他实在没料到,这些宫人对内市如此喜欢。
既然被发现,那自然美必要继续悄悄地走,朱由校也没多说什么,走到不知所措的张嫣身前,温柔地将身上大髦披在她肩上。
“陛下,天寒,使不得。”
张嫣正要动作,却被一只大手死死按住,抬眼一看,发现皇帝坚毅的眼眸中闪烁着怜爱。
两人静默片刻,朱由校忽然冲她道: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