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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摆了摆手,环顾四望,道:“啧,内阁首辅,居然如此清贫,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吧?”
“厂公手中的东厂,什么消息探查不到?”韩爌看他一眼,不知是嘲讽还是夸赞。
“哈哈,这话本督爱听!”
魏忠贤不置可否,即怪笑一声:“真是可怜,世人皆以为你这堂堂的内阁首辅资财万贯,可我却知道,你清贫如洗。”
“这内阁首辅,做了是为的什么…”
“为名?”
韩爌摇头,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厂公怎么感性起来了?”
魏忠贤呵呵一笑,随即起身,在韩府正厅转了转,酝酿片刻,忽然说道:“今日我来,是想与阁老做笔交易。”
韩爌沉吟片刻,脑海中搜寻着记忆,淡淡说道:
“有何见教?”
“那游士任今日在乾清宫的所作所为,阁老也见到了,那可都是打着你的旗号。”
魏忠贤笑了笑,继续说道:
“阁老勤勉视事,忠君体国,我东厂也能查到,证实你确实是天下间真正的清流名士。”
“那游士任今日僭越犯上,这事情迟早要传到南边,陛下的耳中,到了那时,陛下定会要我东厂彻查…”
“这一查下去,只怕不只要牵累阁老,刘宗周、左光斗等人,还有阁老的亲族上下,亦不能幸免。”
“阁老是聪明人,陛下为这次改革准备许久,已成定局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韩爌其实早有此意,他轻轻抚着胡子,揶揄地听魏忠贤继续说下去,沉吟不已。
这时,魏忠贤话锋一转,终于道明了此行的目的:
“游士任是你们东林的人,你们定有能定其罪的供人,本督不要别人,陶郞先案要翻过来,游士任和陶郞先,一个也不能活。”
“阁老也知道,袁可立是陛下要保的人,本督今儿个也在这和您挑明了说,袁可立在登莱巡抚这个位子上,现在还不能动。”
“供人?”韩爌睁大了眼睛。
游士任毕竟是东林出身,除了勾结陶郞先鲸吞东江军费以外,还有诸如倒卖赈灾粮米等许多足够定罪的罪名。
但是问题来了,这种事,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游士任已经是条疯狗了,再被东林和阉党共同攻讦,难保他不会四处乱咬,抖出各种事来。
这个问题,魏忠贤也想过。
他见韩爌低吟不语,便低声道:
“玉汝于成,今日之事后,太妃与皇后必对阁老与东林不满,你们如今是孤立无援之困。”
“皇后之子,日后必定是我大明皇太子,未来的皇上。陛下正当壮年,而今有难,为人臣者,岂有不思报效之理?”
“只要真正做到了,上边那位会看见的。”
第三百零一章:大战将起
朝中纷争渐起,稳定了近二载的辽东局势,也逢剧变。
魏忠贤重启天启二年陶郞先案,不知何故,东林温和派却开始与阉党联手,共同对付都察院御史游士任。
后者得知此事,更伙同一批激进派文官,如疯狗一群,四处乱咬。
左都御史刘宗周提拔门生进入礼部,大理寺左寺丞左光斗,监考乡试时舞弊,让一大批东林士子考学评优。
还有各地大小官员,在万历三十七年朝廷于畿辅兴修水利时中饱私囊,挪用公款等事,全被抬到明面上来。
一夜之间,朝野惊震。
官员或是惶惶不可终日,徐图自保,或如游士任等人一样破罐破摔,靠揭发他人来使自己脱离大众视线。
而魏忠贤和东厂,此时亦将全部目光放到了天启二年陶郞先案中,同韩爌等人准备三司会审。
在主审官左光斗等人的默许下,陶郞先一案的初审结果在天启三年被彻底翻案,陶郞先、游士任等人皆成为鲸吞东江军军需物资的罪魁祸首。
魏忠贤即刻派遣番役登门,捉拿游士任下狱。
番役气势汹汹到时,游士任正襟危坐于正厅,仿佛早已料到,见闯门进入的东厂一行番役,据说他没有丝毫的害怕和恐惧,反而是堂然大笑。
自然,这个消息传到魏忠贤耳中,又是令他震怒不已,下令纠集罪证,定要诛了他的九族。
游士任虽已下狱,然其在朝中造成的影响,依旧不可磨灭。
朝中大乱,辽东也好不到哪儿去。
努尔哈赤集结号称十四万的八旗兵力,于沈阳亲斩断明旗誓师,讲述自己以十三副先祖遗甲起兵至今百战百胜之事迹,借此激振军心。
后金大军再次进犯重镇沈阳,围而不打,其意在围点打援,消耗大明边军有生力量。
负责守卫沈阳的参将满桂,坚持熊廷弼坚守不出的战策,日夜亲巡城墙,以稳定士气。
另一方面,科尔沁部、内喀尔喀四大部亦收到赫图阿拉来信,五部领主于科尔沁草原会盟,集结大军,挥师南下。
五部联军号称二十万铁骑,兵锋直指内喀尔喀五大部中势力最为强劲,归附于大明的福余部。
福余部领主,达延汗第六子孛儿只斤·宰赛亦下令,福余部的部众,男子凡高于马首者皆需参战。
他召集了归附福余部的众多小部落,向他们宣示死战到底的决心,并遣轻骑至广宁求援。
广宁受到求援后,很快派出快马飞报京师。
兵部尚书崔呈秀非常重视此事,受到塘报后即升堂部议。
部议之中,崔呈秀拿出天启皇帝前不久发回京的谕旨,以此为根据,结束了兵部众官对此的纷争,檄召九边重镇及京畿各地兵马入卫京郊大营。
檄文下达的同一时间,国书被使者送至察哈尔部“都城”察汉浩特,意思就一个,大明朝廷要求察哈尔部的林丹巴图尔,立即率领察哈尔部及漠南蒙古诸部参战。
林丹巴图尔对使者善加款待,但其意未明,一连数日,毫无音讯,宰赛愤怒不已,怒骂林丹巴图尔背信弃义,枉为黄金家族直系后裔。
但让他欣慰的是,大明参战了。
还不仅仅是参战,这次乃是大明自萨尔浒之战后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九边军镇及畿辅各地的兵马,皆需入援。
动员的兵力,甚至超过了西南亲征之役。
这个消息,不仅让宰赛颇为振奋,更使福余部的部众对察哈尔部离心离德,更忠于天启朝廷。
关内动员大军,欲要与后军再来一次“萨尔浒之战”的消息,很快通过细作之口传到努尔哈赤耳中。
后金紧急召开贝勒会议,不少人都对大明这次的态度十分不理解。
按说,大金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围沈阳了,难道是这次的另外目的,被他们发现了?
确实,努尔哈赤发现猛攻沈阳已经没有用处后,就改变了战术意图,这次他们在沈阳实际上只是装装样子。
努尔哈赤真正的目的是攻灭福余部,让科尔沁部及内喀尔喀连成一片,这样,广宁及辽沈广柔的土地,就将暴露在他们的铁蹄之下!
但他没有想到,前往科尔沁报信的哨骑还在路上时,熊廷弼就迅速识破了他的战术意图,并且动用了辽东经略的权利,直奏在南京的天启皇帝。
这次,大明对后金动作的反应可谓迅速。
朱由校提前发谕旨到京,确定了一旦后金发难,福余部求援,务必召集大军参战的旨意。
崔呈秀后来召集部议时,正是凭借这份谕旨,跳过了以往繁杂的口舌之争,在收到广宁塘报的第二天就发了檄文。
这种速度相比以往,可谓神速。
从第三天开始,畿辅及九边重镇的明军已经开始向京师集结,预计半月之内,一支将近二十万的北征大军,就将形成。
所以眼下的后金内部,也是矛盾重重,形成了几个派别。
有人说,明国既然如此迅速的动员兵力,那就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的想法,需要从容再议。
也有人说,他们大金根本不用害怕明国兵力,科尔沁五部联军,兵力超过福余部数倍,科尔沁骑兵战斗力也不错,必能一举攻灭福余部。
到了那时,战争主动权将全然掌握在大金手中,如果明国大军来援,那就再打一次萨尔浒之战,消灭他们的主力。
范文程也提出,经过累年的战争,大明实则已经是一只纸老虎,这次动员的兵力,毫无疑问就是他们在九边和畿辅的主力。
消灭这支出关的明军,大金将在战略上彻底占据主动权,辽东对大明来说,就成了一块鸡肋。
拒守,无兵无财,熊廷弼独木难支。
放弃,他们内部又会互相倾轧,不愿放弃祖宗社稷之地,无论如何,只要消灭这支明军,大明再不能和大金对抗。
不得不说,范文程对大明内部还是极为了解的,他这话可谓一针见血,几乎将整个主退派的八旗贝勒全部劝服。
阿济格、图尔格等人都是振奋不已,想要凭借这第二次“萨尔浒之战”,彻底击垮大明,撕碎他们那貌似强大的伪装。
而努尔哈赤,自知年迈已衰,能上马打仗的日子,过一天就少一天,错过这次天启皇帝带勇卫营南巡的机会,下一次还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到。
最后,后金仍然决定打这一仗。
他们准备先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将整个战事的成败,决定于五大部联军能否在规定时间内顺利攻灭福余部。
与此同时,辽东经略熊廷弼、辽东巡抚洪承畴,广宁参议孙承宗得知参战的消息,亦分别在辽阳、海州、广宁升帐,召集诸将领军议。
辽东各地将校、督抚都在全力理顺政务,发布朝廷北征檄文,平定四方,宣慰人心。
山雨欲来,明金之间的第二场萨尔浒大战,即将打响!
天启授武
第三百零二章:擒斩奴酋者封侯
朱由校今日穿了一身红色衮服,由南京尚衣局匠人连月赶制。
这身衮服,本打算去年凤阳祭祖时穿的,可惜江南制造贡御的丝缎在路上耽搁了日程,还未送到,祭祖大典就已经完成。
不过朱由校到没有古人那许多的规矩,偶闻衣服好看,就命人取出来穿了,反正是给自己做的,总好过把它放在那落尘。
这一日,俊朗少年穿着一袭新衣,翩翩华服,面如朗月,身似青松,汉家之美尽显。
朱由校踏上辂车,仅仅侧首回顾,便是一名仪态翩翩的风流公子,引得路边怀春少女娇羞对望。
望着远处行宫,朱由校思量过后,干脆命人寻一处小馆落脚用饭。
他要暂时逃离裁撤南京各部院带来的庙堂风雨,好好体验一下民间疾苦,遥想自己在这时代丢失的少年时光。
辂车起驾,尚未驶出这条街,忽闻一声尖厉的呼喊。
朱由校寻声望去,发现一名较事手里捧着奏报,不顾随行侍从的训阻,匍匐在地,语音急促道:
“皇爷,兵部急报!”
朱由校心跳一滞,叹了口气,镇定如常说道:“急报就急报,喊什么,站起来好好说话。”
较事深吸口气,抚平心绪,膝行几步,在众百姓惶然四顾的目光中,将塘报递给乾清宫的管事牌子,扯着脖子喊:
“兵部部堂崔呈秀,擅自下发檄文,在京郊大营集结了二十万大军,还…还给察哈尔部发了国书!”
朱由校眯起眼睛,接来急报看了一眼,伸手盖上帘子。
“摆驾,回行宫。”
约半个时辰后,朱由校回到行宫安定殿,坐在椅子上,将急报扔在御案上,望着正为此严厉斥责的随行文官们,淡淡说道:
“崔呈秀做的,是朕的意思。”
朱由校之前采纳了熊廷弼的意见,也就是福余部求援,大明要应援参战,还说过要打到底的意思。
朱由校向来都对阉党的体察圣意的功夫甚为放心,崔呈秀搬出谕旨,如此果断的下了兵部檄文,让大明在战事的起跑线上没有落后。
在朱由校看来,此举虽然有些许僭越,但总的来说功大于过。
要是崔呈秀被惩处,只怕以后再有人接到自己的谕旨时,也只会谨言慎行,照章办事了。
一语落地,殿内寂静无闻,本欲弹劾崔呈秀的文官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却是勇卫营的主将陈策忽然匍匐在地,山呼叩拜道:
“陛下圣明!”
“福余部向来忠于朝廷,宰赛先被努尔哈赤捉去,其部众赎牛羊万头买回,仍继续与建奴作战,其心堪比日月。”
“诚如辽东经略所说,奴酋围攻沈阳,实则狼子野心,福余部不可不救,沈阳亦不可不管。”
“请陛下即刻下旨,命勇卫营北上随征!”
“勇卫营不可北上,留镇金陵。”
朱由校一句话拒绝了陈策的请战请求,在官面上,也第一次用了金陵这种民间对南京的称谓。
其实陈策能有这样的请求,朱由校很是理解。
勇卫营都是自己的嫡系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