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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目前这个恶心的力度还不大,跳出来的都是些小鱼小虾,真正的财阀大佬,依然缩在后面。
“想要过关,就得交税!”魏良卿站在码头边上,身旁跟着一批督办司的官差,向底下商人说道:
“督饷馆的文引,现在归我们督办司核发,这个月只发一百件文引!”
“按照皇上的旨意,加征关税,现在一件文引,白银二千两!”
一听这话,商人们直接炸了。
文引这东西对于想要拓展海外的商人来说,就相当于出口贸易的持有资格证。
购买文引的商户,会由当地督饷馆派人登门核查,是不是具有海外贸易及运河漕运的能力。
若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个文引自然不能给他。
其实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核查没什么必要,如果不是在国内做到一定地步了,又有几个商人会有拿到文引去海外贸易的那个能耐?
督饷馆向是文官做主,发放文引的事儿,自然也都是文官们负责。
就算明知道某某豪商定然有持文引海外贸易的能量,督饷馆也还是要查,有没有能力不要紧,因为你这么一查,两个结果就必须要出一个。
拿不拿得到文引,那就要看商人们的表现了。
文引的发放,都是有实际数量的,比如每月万历年朝廷规定,苏州府督饷馆每月只能发放一百一十件文引。
事情的关键就在朝廷规定的每月发放“文引”数量上。
这只是官面上的数字,苏州府内文官早成体系,明着发一百一十件,暗地他们可以发一千一百件。
朝廷规定文引只需几两或者几十两银子,私下里,就有可能炒到几千两一件。
我给你文引,你给我白花花的银子,各自都缄口不言,这个事儿又有谁知道。
至于朝廷查,那就更不怕了。
天底下的豪商这么多,常年奔波海外的更是不计其数,他查的过来吗?
就算查到了,他敢一棒子全打死吗?
这还只是官商勾结的其一,江南文官敛财的方法,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仅文引一项的收入,就已经不少,但朝廷只是占了每月发放那一百件的收入,其余全都入了文官的荷包。
就算是这些收入,最后真正能到京师皇帝手上的,只怕也是十不存一。
朱由校那道圣旨一下,督办司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下去和官商们争蛋糕了。
魏良卿干的就是这么一件事儿,他借着圣旨的名义,将督饷馆发放文引的实权一下子拽到自己手里。
这还没完,督办司坐地起价,原本每件几十两的文引直接涨至二千两。
仅是官面上的价格,就涨了多少倍?
暗地里你商人再想买,就得来督办司,到时候想要多少,还不是魏良卿说了算。
魏良卿贪得无厌,和文官们一样,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是谁的狗,也不屑去做那些表面功夫。
他固然会留下一部分,但其余的大头都要给朱由校送去。
不然莫说朱由校,就是魏忠贤又岂能容他?
第四十四章:抢钱了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江南烟花之地,曾有无数豪商在这里崛起,甚至富可敌国,但这终究只是少数,他们的光鲜亮丽背后,是更多人的倾家荡产。
这里是天堂的同时,也是让人害怕的炼狱。
昔日“斯文在兹”,白墙青瓦的东林书院,此时却是碣断碑横,如逢兵乱。
几名缇骑正在街上挥舞着长刀,指挥匠作将拆毁的土石收拢,再将该处坐地变卖。
换来的银两,都要送入京师皇帝的内帑。
十数名青衫士子默然望着已被夷为平地的依庸堂,回想当年这里的学术之风,当比得上廷中翠松,华茂长青。
只可惜后来,当今天子年幼,深受阉党蒙蔽。
权阉魏忠贤横空出世,以谄媚献上而飞黄腾达,不及一年,朝中党羽遍布,杨涟出走,魏氏一族,鸡犬升天。
魏忠贤假借冯三元讲学一事,大放厥词,缇骑四出,血腥打压东林党人。
京师毕竟天子脚下,番子尚还有所收敛,可江南天高皇帝远,自魏良卿来到以后,苏州的天就变了。
魏良卿乃是魏忠贤之侄,提督苏州督办司,更是力压督饷馆等实权地方官署一头。
士子们都说,厂卫勾结,繁华的江南之地,现如今已是混乱不堪,再不似从前。
近几日厂卫频有动作,就连五城兵马司及地方官府都视若无睹,更有甚者,居然与厂卫配合行事,一有东林讲学,官差必临。
轻则驱赶士子,打砸场所,重则抓人下狱,指挥作匠拆毁讲学之地。
自魏良卿来到苏州,这已是被毁掉的第五个大型书院了。
士子们百思不得解,只能将一切归咎于时运不济,朝廷内恶鬼满盈,阉党蔽天,此乃人臣之不幸,乃大明之不幸。
这时,街边走来一行商人。
指挥拆毁书院的缇骑中有一人注意到他们,转头看了过去。
缇骑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先惹事,却还是让商人们心下一惊,故作镇定的与缇骑擦肩而过。
这些商人一看便是不同,他们中有一部分是倭人,加上归来的华侨,男男女女,人数不少。
“这是在干什么?”一名约莫十七岁的小孩子见到缇骑在街上耀武扬威,充满了疑惑。
“魏阉得势,缇骑四出,打压异己。”李旦冷哼一声,“这些番子,又在拆东林书院。”
方才问话的小孩子更加不解,眼中闪着大大的疑问。
“拆了东林书院有什么不好?”
闻言,李旦皱紧眉头,不满道:“一官,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这位李旦,就是郑一官的叔叔。
郑一官还有个在后世大名鼎鼎的名字,就是郑芝龙,只不过此时的他和朱由校一个年纪,还在跟着李旦混。
李旦在大明海商之中极具威望,地位和在日本的华侨总扛把子差不多。
这次自东瀛平户藩回到大明,是打算运送一批货物出售,再发一笔横财。
李家船队路过苏州时遭遇变故,因为他们被以魏良卿为首的督办司给拦下了。
非说要交什么关税,才肯放行。
李旦能做到这么大,地方上是有不少门路的,苏州府这里自然也有老相识。
海外跑商多年,早已赚的盆满钵满,关税对李旦形同虚设,没有什么人敢真去收李家的税。
在码头上交了二百多两的停靠税,李旦带着一行人下了船,直奔苏州府衙。
他心中满腔怒火,想要去找苏州知府讨个公道。
商人收税,自古有之,大明一样如此,海商运货停靠税属额外税之一,官面上的说法,是要按船只大小和货物收取。
这么多的货物,交上二百两停靠税很正常,但现在的商人基本上已经偷税漏税惯了。
李旦家大业大,差点就忘了交税这两个字怎么写。
按以往套路,每次自大明运货物去倭国,李旦都会宴请当地官员,私下敬送礼物,以朋友相称。
这样一来,原来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的各种税,一次性花一些银子就全解决了,全无后顾之忧。
这样的官商利益锁链下,地方官得了些便宜,商人拿了暴利,而朝廷吃了大亏。
这也是为什么商税一直存在,但却基本收不上来的原因。
督办司的存在,直接起到抑制官商勾结的效果,但弊端也有,下边的人会编排名目去对付富商,从他们的手里抢钱。
朱由校明白一个道理,想让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草。
这些钱你下边的人可以吞掉一些,但是朕必须要拿大头!
你们有利益关系,朕同样可以自成体系,也搞出来一个专为自己服务的利益链条。
听说是李旦求见,苏州府的知府寇慎非常重视,当即将其引入内堂。
仆人端上来的的杭州龙井香气四溢,李旦却并没有任何品茶的意思,他开门见山道:
“府尊太爷,我的船在码头被收了二百八十两的停靠税,还说要是想出海,就要核实货物后再补税。”
“这个事儿,你得给个说法!”
寇慎闻言白了白眼,心道这是朝廷的新政,督办司总揽大权,你以为这是本官能插手的。
“自去平户藩贸易以来,我李家的船,就没被收过如此重的税!”
“仅一个停靠税,比去年全部的税银都要多出数倍,督办司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如此作为?”
“来的路上,我还见缇骑拆了三元坊书院,一堆读书的聚在门口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不过是几个月的光景,这大明就变了天吗?”
李旦是粗人出身,说话也不讲什么礼法,寇慎听的直皱眉头,一想到还是督办司的事,就一阵头疼。
这些时日,督办司引起的商人闹事,已经不止一回了。
“李船主,朝廷下发新政,运河关税加征六成,督办司,是专为查官商勾结而设的。。。”
听他说完,李旦冷笑几声。
“专查官商勾结,亏朝廷想得出来!”
“这事儿怎么办?府尊太爷,你总得给我个说法,我这手下一百几十条船,可还都在码头等着运货去平户藩!”
“那边儿的买卖早已谈拢,卡在这头上,这事儿可没完!”
“你都运了什么货?”忽然,寇慎问道。
“白糖三十五船,奇楠五大船,麝香三十船,鹿皮六大船。。。”说完,李旦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
“如此之多的货物,到了督办司手底下可就麻烦了。”寇慎站了起来,道:“这二百八十两停靠税怕还还只是开始。”
听寇慎说着,李旦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个关税加征六成,对一般的小商人来说,没什么太大变化,他们货少船少,很多就连文引都拿不到,也多收不了多少。
可是对自己这种要做大型海外贸易的海商来说,这税收到点子上了。
自己经常要来往出海贸易,每次都这么收,这不就和明目张胆的抢钱一样吗?
第四十五章:魏良卿之死
毕竟是自己兜里钱的问题,李旦只能耐着性子听完。
这次督办司想要李家交的税,除了引税,还有另外三大种和无数小种。
其一,船税。
顾名思义,这是按照船体大小课的税,无论南北漕运,还是出口商贸,都必须要交。
李家这次回大明向倭国平户藩运输货物销售,要交的是出口船税。
督办司的标准是,船宽十六尺以下,征银八两,超过十六尺,每多一尺则加银八钱。
其二,价税。
这是督办司按照货物价值量征收的从价税,李家需要交的是进口价税。
货物到苏州后,督办司会派人核查,要按照货物价值量的多少征税,税率原本为百分之二。
朱由校一纸圣旨后,直接上调到了百分之五。
其三,额外税。
吕宋在万历年间已经沦为殖民地,是西方与大明的贸易转运站,倭国的平户藩,也是货船云集。
大明的海商将丝绸、茶叶、瓷器运到吕宋、平户藩卖给海外商人,赚取高额差价。
吕宋没什么值得运回国内销售的商品,海商经常空船回国,造成官府征不到进口价税。
可是倭国不一样,李家无论是自大明运送货物去倭国销售,还是自平户藩携带倭国货物返回销售,都能赚到极大的利润。
再加上丝绸、瓷器在西方非常畅销,价格又高,海商们赚钱相对容易。
因此,自天启元年起,督办司加征额外的进口价税,方法更是简单粗暴,直接按每大船一百八十两,小船八十两征收。
听完这些,李旦脸都白了,只见他猛然间拍案而起,道:
“照这样收取,这次运货我李家还没赚到,就要先交如此之多的关税?”
说着,他忽然回头冷冷看着,道:“府尊太爷,这事儿您做不了主吧?”
寇慎无奈的点了点头,叹道:“李船主,听老夫一句劝,该交的税,还是交了吧。”
“督办司的后台在司礼监,不是那么好惹的啊!”
“司礼监?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掌印司礼监的,还是王安吧?”言罢,李旦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这一趟虽说没有解决问题,但也没有白来,李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督办司为什么盯着自己给整清楚了。
感情在魏良卿眼里,自己就是一块大肥肉啊!
那莫不如就来斗上一斗,敢从虎口里夺食,撑不死你!
。。。。。。
六日过后,苏州码头,商人们正在忙着。
中午时分,一批缇骑吆五喝六的来了。
因为知道李家势大,一般的官差都避着李家的船队走,只有缇骑是找准了目的,直奔着李家船队而来。
面对凶神恶煞的缇骑,郑一官没什么害怕,说道:“叔叔,番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