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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王惟俭眼眸微动,想到了什么。
“地方三司之长官,巡抚州府之长官,抚台能叫上多少遍叫多少,自古以来,朝廷的封疆大吏都有直奏皇帝之权。”
唐万丰说着,起来躬身拜道:
“阉党已将魔掌伸至地方,值此危急之时,抚台万不能再犹豫了,当可联合各有司长官,联名直奏,诛杀权阉!”
“只有杀了这个在陛下面前风言风语的权阉,才能还天下一个安靖太平!”
唐万丰垂头行礼,眼中确实渐生笃定。
王惟俭久有清名,士林尊称一声“博物君子”,这一通高义屁猛拍过去,唐万丰相信他会上当。
王惟俭根本没想到是唐万丰故意拉他上贼船,听了这一番话,只觉胸中好似有一团火,拍案说道:
“好,朝堂混乱如此,本官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本官这就动用封疆大吏之权,直奏乾清宫,劝谏陛下诛杀权阉,给沿海百姓一条生路!”
唐万丰连连参拜,拱手赞道:
“抚台之高义,天下莫有人能及,草民替众多以贩盐为生的百姓先行谢过抚台!”
出了王惟俭的府邸,才刚笑呵呵送回去这里的管家,唐万丰转头便就换了一副嘴脸,向地上狠啐一口。
“真他娘的,这帮东林君子,当个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不用这招牵着他,他能上当?”
“就是可惜了我那副梅什么图,二十万拍卖来的,就这样拱手送人了!”
一旁盐丁首领疑惑不解,“东家,既然说这王惟俭也要被魏忠贤收拾,我们为何还要送这么重的礼?”
“你猪脑子?”
唐万丰看了这边一眼,坐在小摊上点了一份酒菜,说道:“你以为我这二十万是送给王惟俭一个人的?”
等小二离开以后,他继续说道:
“王惟俭是山东巡抚,他帮了我们,三司官员、地方官府,哪个敢不跟我们穿一条裤子?”
“东厂的能耐太大了,天底下就没有什么人能斗得过东厂!不拉上一个官大的,人脉多的,这次不会有一点活路!”
“要是三司、巡抚衙门、地方州府这次全都和我们站在一起,我还就不信,东厂能翻了天?”
。。。。。。
稽盐署才成立不久,新建衙门根本来不及,所以是直接向蓬莱城内大户买院子,挂个牌子就运作起来了。
对稽盐署的官员来说,现在实在是太忙了,没工夫也没时间去考虑办公地点舒服不舒服的问题。
对稽盐署,朱由校十分重视,以后朝廷管理盐政,主要就靠这个稽盐署和各地的巡盐司。
稽盐署官员在体制内设置的品级和三司是一个级别,由户部直领,四品及以上的大员,都是从户部及下属衙门派遣到地方任职。
就连地方的巡盐司,等级也要比以往设置过的巡检司要高出一截,一体管理各地盐场,就是要把盐政一把抓。
这些,地方官员和朝堂大员都看得出来。
温体仁自从到了登州府,就直接来了稽盐署衙门里办公,看着眼前的公文,他脸上十分凝重。
这个局面他有过预料,所以并不十分惊讶。
甚至说在他看来,朝廷这次推行新盐法,是触动了地方官员、商人和豪强们的利益,他们跳到一个船上抵抗新政,这是必然的结果。
下来主政盐法以前,温体仁先是在山东主持了天启二年的赈灾,然后被调到都察院任职,在京师踏踏实实当了两年小吏。
这两年他可没白干,这让他清晰认识到了如今京师的政局,规划了下一步要如何去走。
首先,天启皇帝兵权在手,打赢了西南、辽东两场大战,权威无以复加,并且借助阉党,牢牢把控着政局。
至于现在的京师朝堂,虽然是阉党在掌权,但温体仁看得出来,阉党实际上只是被推在台前,幕后做主的还是皇帝。
经过科举大案,以往权倾朝野的东林势力基本被肃清,其余齐党、楚党各自与阉党相争,又与之藕断丝连。
虽然还谈不上稳定,但轻易也乱不起来。
东林势力被肃清出去不到一年,朝廷上急需另外一个势力与阉党相对,做魏忠贤的对手,温体仁觉得当今皇帝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对手,以当今皇帝的心性,党羽众多、权势极大的魏忠贤必然会被反复打压,甚至有可能卸磨杀驴。
所以在他看来,这次主政新盐法是一个机会,是浙党再次走上历史舞台的机会。
不仅皇帝希望促成这个局面,魏忠贤如果是个有长远目光之人,他也会坐视不理。
至于其余的齐党、楚党,呵,温体仁还并不把他们当对手,太嫩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捉拿登州知府
人都是有私心的,魏忠贤查盐政顺手要算旧账,温体仁下来主持新盐法推行,自然也不能放过这个在地方安插同党的机会。
浙党想要起势,就必须有人在关键位置。
稽盐署在地方上如此重要,又是户部直领,这和南京参赞机务院一样,等同于一张入京为官的直通车。
这么说吧,现在在稽盐署做官的,只要不出太大的差错,日后基本上都是要被调到京师为官的。
地方上你再有权势,那也是贬黜。
在京师,就算你只是一名小小的六部主事,身份地位和权势,那也不是地方官可以比的。
所谓“京官”,这满是酸味儿的词里就包含了这个意思。
“治理盐政,你们是如何想的。”
彭汝楠注视着温体仁,沉思一阵,冷静应道:
“依我看,昔太祖治盐,求百官不拿片利,务实廉洁,又极痛恨贪官污吏,不论青红,见了就杀,委实太过严苛。”
“所以洪武盐法,收束一时,未能长久。”
说话的彭汝楠,举人出身,早先曾任会稽知县。
据说他办案神明,尤善断疑案,对为霸一方,行凶作恶者,总是立时查办,不留积案,在地方上拥有很高的名望,会稽一带的百姓都称他品德高尚。
因为政绩显著,天启元年,彭汝楠被擢升为礼部给事中。
这次温体仁接到圣旨,下来主持新盐法推行,刚到稽盐署便上疏举荐了一批官员,为首者正是彭汝楠。
其实彭汝楠的仕途也并非是一帆风顺,刚刚入京为官时,他想的和多数人一样,做出一番大事。
彭汝楠也很干脆,直接挑了个最大的——魏忠贤。
弹劾了魏忠贤以后,后者虽然记恨在心,但是因为当时东林势大,并没有直接报仇。
到了今日,彭汝楠被温体仁举荐为稽盐署长官,如此重要的职位任用,按理说魏忠贤肯定会跳出来反对。
可是他并没有,反而表达了支持肯定的意思。
这就很令人深思了,魏忠贤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温体仁当时还没看透,现在却是明白。
魏忠贤既是害怕阉党树大招风,故意纵容,在给自己培养一个对手。
同时,也是向当今皇帝表露并不想继续培植党羽的态度。
除了魏忠贤,当今皇帝的举动更印证了温体仁心中所想。
朱由校不仅准了温体仁举荐的十几个浙党,还朱笔御批,亲自将彭汝楠委任为稽盐署长官——“稽盐使”,令其协助主持新盐法推行。
有些人看不出这些事细微之间的差别,想不到人心的向背与浮动,在常人眼里,这不过就是官府一次普普通通的官员调动。
连有些想过这件事的也看不透,彭汝楠,这个人以前属于闽党,八竿子和浙党也打不到一起。
可温体仁这样的人看明白,并且抓住机会,利用权势之便,皇帝的刻意为之,还有权阉的视而不见,拉拢了一批官员。
当着皇帝的面举荐党羽,拉拢朋党,这是一招险棋,可温体仁明白,想要青史留名做点大事,单凭墨守成规是不可能的。
听见彭汝楠的话,温体仁点头,心道总算没有枉费自己一番苦心,他笑了笑又看向另外一人,问道:
“元履以为呢?”
被问到这人,是眼下稽盐署的二把手,叫做汪庆百。
汪庆百,万历三十八年进士及第,从属浙党,与温体仁是儿时好友,但性格却截然不同。
这么说吧,汪庆百的行事风格有点像东林士子,常常率性而为,想喷就喷,直言敢谏。
魏忠贤他骂的最多,东林君子那种货色他也经常给他们揭老底。
但是在做人上,汪庆百和温体仁一样,不是很在乎个人名声,东林清流名士的傲岸情操他有,阉党小人那种受贿、收贿,弹劾政敌的事,他也干过。
在他看来,做对朝廷有利的事情,是身为人臣该干的事,其余的,那就要看个人追求了。
汪庆百与温体仁是儿时好友,正因为如此,虽然他自诩才学高于后者,但却不敢有一点轻视,自甘其下。
这么说吧,温体仁的真正想法,有时候就连汪庆百也拿捏不准。
就比如这次皇帝的圣意和魏忠贤的心态,一般人根本不敢这么猜,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轻易动手去做。
温体仁他就十分确信,而且说干就干,甚至是在前往登州府的路上,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让浙党起势了。
听到问话,汪庆百说道:
“既然彭大人说了洪武旧例,下官也说一说天中法。”
“永乐年至今天启年,历来治理盐政之成法唯天中法而已,此法或许适用洪武、永乐二朝,至今却早无实效。”
“嘉靖一朝松懈盐法,为今日之祸根本。”
“就以盐场而论,国初百姓流亡、田地荒芜,太祖致力于恢复民生,所以在沿海一带建立盐场,命对朝廷有功之人世代管理,收拢人心、治理盐政,原无不可。”
“如今百姓安居多年,盐场世家已成地方豪强,官商勾结,把控盐政,搅扰民间,举国不安。”
说到这里,汪庆百显得极为痛恨,道:
“这些地方官员,只见到新盐法断了他们的蝇头小利,不知顾大局、识大体,还有些人,明明没有担任封疆大吏的能耐,不懂治理百姓的学问,却要鸠占鹊巢,耽误大事。”
“朝廷推行新盐法,这些陈年旧患为必须根除之要务!”
温体仁听到最后,并没多说什么,拿起桌上早已泛凉的茶杯抿了一小口,汪庆百借喻之人,他自然知道是谁。
许久后,温体仁缓声问道:“那么,汪兄高见?”
“盐政涉及官员,处置宜轻不宜重,各盐场的地方豪强,处置宜重不宜轻!”汪庆百说道:
“朝廷刚历科场大案,需要收拢人心,宣慰百官!”
温体仁暗自点头,又喝了口茶,忽然间,他看向屋外,其余两人也都转身顾盼,果然发现一名小吏匆匆赶来。
这小吏进门后先是行礼,喘息说道:
“启禀三位大人,小的从莱阳回来了,知府衙门先前发的告示有问题。”
“什么?”
温体仁心中不无意外,却是一拍桌案站起来,彭汝楠和汪庆百也都纷纷起身,目瞪口呆。
“什么问题,你详细说!”
小吏这是气息已经喘匀,喝了口水,道:
“回大人,莱阳的知府衙门虽然早藏了告示,可小的还是从周围百姓话中问到,先前官府的告示没有说朝廷如何安置沿海百姓的事,只说了禁止到各处盐场贩盐。”
温体仁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勃然大怒。
“也就是说,张大器没有将朝廷新盐法的内容全部告知于百姓,这才导致沿海百姓反对盐法?”
汪庆百冷笑道:“如此看来,青州百姓造反,实乃官官相护、逼迫甚重,倒也不足为奇了!”
“派人到莱阳,拿了张大器!”温体仁猛拍桌案,怒声喝道。
第四百八十五章:无过便是功
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抚治在蓬莱,而登州府知府张大器的知府衙门,设在莱阳城。
如果说蓬莱是登州府这个世人眼中穷困之地为数不多可以与济宁这等繁华之所相比的大城,那么莱阳绝对就是第二个。
可以这么说,登州耗费了全府的物资和人力,养活了这两座穷困之地的繁华城镇。
登州府八成的大人物都聚在蓬莱,其余两成其中的九成九,就都在莱阳。
知府衙门。
告示已经撤回去有一些时日了,可张大器还是整天的坐立不安。
这也难怪,擅改朝廷政令糊弄百姓这种事,“开天辟地”也就这头一回,任谁干了,都不会十分淡然。
“事情皆已过去了,府尊太爷何必忧心?”一旁文官看着一脸焦虑的吕大器,蹙眉道:
“这已经是您这半个时辰喝的第三盏茶了…”
闻言,吕大器一愣,看了看不自觉拿起的第三盏茶,叹口气放了下去,其实他并不是想口渴,只是…眼皮一直跳…
不可为何,他总觉得今日会有大事发生。
听了这话,吕大器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