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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四章:革辽东巡抚
“陛下,辽东经略熊廷弼急奏!”正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众大臣转身看去,却见是一名小阉举着奏疏急急忙忙跑进来。
“急奏?”
“莫非是皇太极兴兵来犯?”
“不可能啊,这个时候,皇太极才刚继任,不可能放着国内出来打辽东!”
一时间,众大臣言论纷纷。
朱由校脸上笑容一滞。
“拿来给朕看。”
小阉不敢拖延,片刻不停地将急奏捧到御座下侍立的小牌子王承恩跟前。
后者接到手上,又马不停蹄奉到了朱由校触手可及之处。
朱由校在看的时候,阶下众大臣也在猜测,都是在仔细观看他的表情。
只不过朱由校的表情也很是丰富,时而深深蹙眉,时而又眉头舒展,不知道熊廷弼又说了什么。
看完,朱由校放下了急奏。
其实熊廷弼说的这些,朱由校早就知道,这份奏疏的具体意思,就是提醒在京的众大臣莫要太过高兴,以至于忘记了辽事如今依旧艰难。
努尔哈赤的死,对处在水深火热多年的辽民百姓的生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反而由于继任的皇太极更懂得任用汉奸,今后辽事可能会向着无法预估的严重情况去走。
如果说努尔哈赤的死,是让神经紧绷多年的百姓和众大臣松了口气,那么皇太极的成功继任,就将辽事整体抬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努尔哈赤虽然善战,但毕竟有他的局限性,除了范文程等几人,现在的后金之中,几乎没有汉人为官。
以往努尔哈赤出征,每攻下一城一镇,往往就要“尽迁其民”、“夷平城郭”,根本不会占据城镇。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着要夺大明的江山,也就是朱由校屁股下头这把九龙御座。
这么多年以来,努尔哈赤对待投降的明朝文官武将,就只有一个字,杀。
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去投降了,越是往后,后金攻下辽东的一城一镇,也就愈发艰难。
都知道投降也是个死,破城还是个死,倒不如拼了一条性命,与建奴杀个你死我活。
努尔哈赤统领下的后金,直到现在依旧属于一个游牧的性质,赫图阿拉对他们的意义,并非“京师”,更像是一个临时的聚居点。
可自从皇太极继位,性质就变了。
赫图阿拉在后金将会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都城,不久的将来,也会有更多汉奸加入其中,添砖加瓦。
宁完我是第一个,他受到重用也就标志着如今皇太极统治下的后金,正走在与努尔哈赤时期截然不同的道路上。
尽管这些朱由校作为过来人心里有数,可听见一个当代人提出来,心中还是非常震撼。
熊廷弼的这篇急奏,无疑是极富有远见卓识的,上面厉声厉语警醒的这些话,在不久的将来几乎都会成为现实。
然而,朱由校知道,并不代表其他人知道。
说实在的,熊廷弼的确有些“倔”,他要在这个时候上这篇急奏,也许是为了扩大影响,更是好心。
可他的方式错了,错的离谱。
现在这个时候,不仅朝堂上的众大臣,就连天下的百姓也都正为此事欢呼雀跃,确实不应该当头一盆凉水。
朱由校要用努尔哈赤的死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大明终将打赢这场旷日持久的辽东大战。
无论如何,其余的建奴都必定会像老奴酋一样,灰飞烟灭,自作孽而死。
熊廷弼这样的性子,不外乎就连洪承畴去了,也只是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了。
要知道,洪承畴在后世可是老奸巨猾的代名词,基本上什么场合都能做到明哲保身,东林党、阉党、楚党、浙党,哪个党派他都有熟人。
看起来这满朝文武想要挑出来几个与他合得来的大臣,这也是件难事。
果不其然,朱由校还在考虑怎么保下熊廷弼这次的时候,满朝文武就对他开始了清算。
“无礼,实在是太无礼了!”
“这个熊廷弼,自恃有几分复辽之功,竟如此的狂妄自大。”
“侍郎说的不错,依我看,那皇太极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会比努尔哈赤还令本朝头疼!”
“汉奸一直都有,范文程不过是落第秀才,那宁完我更是名不见经传之辈!”
“像这样的人,就算去了伪金又有何妨!”
声讨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连朱由校也是紧皱眉头,这些人大部分虽然目光短浅,但有些话的确是说对了。
熊廷弼性子火爆不假,可也许是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辽事上倚重于他,一直过分偏袒,以至于他愈发的骄横起来。
如今这件事做的更过分,就连场合也不顾,什么话都敢直说,这无异于狠狠抽了在场所有人的脸!
更何况,民间对老奴酋之死欢呼雀跃时,却传出了一个继任者更加狠厉的消息,这无疑会打击士气。
这样下去,对他也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决定这次不再偏袒熊廷弼,但也不会任满朝文武对他横加指责。
熊廷弼在朝臣当中遭受孤立这么久是有原因的,他在辽军中受将士爱戴,这也是有原因的。
总的来说,就是要打磨一下他这个一点就炸的脾性!
反正皇太极刚刚继任,短期内辽事也不会再生事端,就顺水推舟,打压他一次!
“咳咳…”朱由校咳了两声,待皇极殿上寂静无声,才是说道,“熊廷弼任辽五载,整顿辽军,收复辽土,毕有其功。”
“然此番老奴暴毙,天下人该当庆贺,奴酋皇太极乳臭未干,不足为虑。朕觉得,该是整顿辽东之时了。”
听到这里,皇极殿更显得寂寥,众大臣竖起耳朵,仔细听接下来的话。
“传旨,自今日起,革辽东巡抚一职,再设镇辽总兵官。麻贵之子麻承恩以副总兵职进总兵官,统领辽军,驻沈阳。”
“革沈阳总兵一职,原沈阳总兵满桂改镇辽副总兵,驻抚顺。”
“大同参将薛来胤复辽有功,官加辽东东南路参将,定辽右卫指挥佥事,领卫事,驻凤凰城,屯戍宽甸六堡。”
“熊廷弼妄言犯上,本应革职查办,朕念其旧功,姑降辽阳参议,以观后效。”
“辽东经略一职,由原辽东巡抚洪承畴暂领。”
语落,众大臣全都舒了一口气。
舒服,太舒服了。
这个熊廷弼,多年以来,独得圣宠,百劾而不倒,如今更是在这种大快人心之时狠狠浇了满朝文武及天下百姓一盆冷水,总算遭到责罚。
一时间,皇极殿上尽是称赞之声。
“陛下圣明!”
第五百四十五章:毫无怨言
本来吧,革辽东巡抚这在辽东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可这两天传出来的大事太多,以至于很多人把这件事当小情况忽略了。
辽东巡抚一革,相当于变相的把整个辽东的军政大权都交到了一个人手上——辽东经略。
虽说恢复了镇辽总兵官的官职,委任的还是名将麻贵之子麻承恩。
这小子将门出身,又一直镇守边关,威望本就很高,足以统率辽军。
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大明文贵武贱的情况,镇辽总兵官的品阶虽然不比辽东经略小,也属于封疆大吏,却依旧是后者的下级。
不过无论如何,镇辽总兵官的设立,依旧会对辽东经略产生掣肘和制衡的作用。
毕竟,这个职位是由朝廷直派,真要有什么大事,也有权独自行事。
革除辽东巡抚,这在以往任何一朝,都会是件能引起激烈争论的大事,却在这天启一朝,没有激起半点水花。
同时传出来的,还有天启皇帝惩戒熊廷弼,努尔哈赤死在赫图阿拉,和皇太极继位的消息。
同后面这些一比,老百姓明显对朝廷革不革辽东巡抚没有什么关心。
对他们来说,奴酋死了,这才是会影响到他们生活的真正的大事,朝廷上的政治斗争,还太远了。
当晚,朱由校回到坤宁宫,靠在卧榻上重重呼出口气,虽说眼睛是闭着的,眉头却是紧紧皱起。
张嫣自然知道,皇帝这是又遇到了烦心事。
她也十分乖巧懂事,屏退了徐氏等宫人,待四下无人才和往日一样,来为朱由校松肩捏腿。
感受到肩膀上的放松,朱由校一下子捏住了张嫣的纤手,细细抚摸,边道:
“这个熊廷弼,真是太过骄狂了!”
“陛下这是要惩戒他一番吗?”这样的情形,张嫣早已习惯,也就没有多作挣扎,微红着脸道:
“陛下如此做,定有自己的用意。”
“朕没什么用意,就是压一压他的气焰。”
朱由校笑了笑,放开张嫣的手,看着她来到眼前半蹲在地,为自己捏腿,仰头靠在后面说道:
“辽事能有现在的局势,的确是靠他熊廷弼,可我大明也不是无人可用,由不得他一直使性子胡来!”
“今天这是什么场合?大朝会——!”
“在这样的场合,这个熊廷弼竟然给朕上了一片急奏,他说的是什么?这种事不能留到等过几日,朝野的庆祝散去后再谈吗?”
“…唉,说起来这都怪朕。”
朱由校摇头叹道:“这些年来,朕在辽事上倚重于他,太过偏袒,以至于他在朝中肆无忌惮,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丝毫不顾朝廷法度!”
“若不小施惩戒,压一压他这番气焰,日后他还敢做的更过分,朕总不能一直保他,他自己也要明白!”
张嫣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似乎懂了,懵懵懂懂的点头,满了一碗贡茶。
“陛下,别想这些了,熊廷弼是个有能耐的,迟早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哼,朕就怕他这火爆脾气,再给朕来一个撂挑子不干!”朱由校冷笑一声,接过茶碗喝了一小口。
“到了那时,朕可就骑虎难下,不罢免他也不行,难道还要朕八抬大轿请他再回来不成!”
。。。。。。
这一道圣旨,对辽东官场的震撼还是比较大。
洪承畴送走大内的宣旨公公,看着桌案上的圣旨,还有几年前刚到辽东时朱由校御赐给他的一方小印。
这一方小印,是从宫里,当今皇帝的御案上送过来的。
洪承畴当时就明白,这是皇帝督促他与熊廷弼不要再赴昔日王化贞的后尘,要做到互相帮扶。
也正是因为这一方小印,洪承畴得知了当今皇帝的心思之深。
此后,虽说看不惯熊廷弼的性格,却也能做到眼不见心不烦,将抚治从辽阳搬迁到海州,也正是如此。
五年以来,洪承畴虽说与熊廷弼一殿为臣,但却并没有碰面几次,都是相敬如宾。
眼下随着一纸圣旨,革除辽东巡抚的消息传来,他也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完成了。
辽东已经渡过了最为艰难的时期,不再需要他这个巡抚来给熊廷弼擦屁股。
至于将熊廷弼降为参议的事,他更是一眼就能看透。
这是当今皇帝的手段,既能磨砺熊廷弼的心性,又能顺从朝野的意思,收拢人心,真是好算计。
只不过当局者迷,这份磨砺到底会不会变成真正的落权打压,全要看熊廷弼能不能看得出这份意思了。
洪承畴虽然看不惯熊廷弼,却也在心底承认此人的确是个能臣,辽东长远来看,离了他不行。
要是就这么因此君臣产生隔阂,罢官不用,这对大明是个极大的损失。
想到这里,洪承畴起身,收好圣旨,将那一方小印恭恭敬敬地放在锦盒中,吩咐道:
“来人,派快马追上钦差,一定要将这个盒子完好无损的交还给他们。”
这个东西虽好,但却不是自己的,强行占有不是自己的物品,他害怕会遭到天谴。
仆人走进来,接过锦盒,这么些年了,自然也知道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是,老爷,我这就去追。”
“去吧。”洪承畴摆了摆手,“再准备一匹快马,我要去一趟辽阳,这巡抚衙门,该撤也就撤了吧。”
他觉得,应该去和熊廷弼谈谈。
。。。。。。
洪承畴自问能力并不比熊廷弼低,也许是因为这些年主管文政的原因,辽军武将对他这个新的经略都不是很感冒。
相反,都对天启皇帝对熊廷弼的处置十分意外,一听代替的是个文官,全军上下都是不满。
这天,熊廷弼收拾了物品,将御赐重权的山文甲与尚方宝剑稳稳放在堂中,来回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刚走几步,来到经略衙门前,他惊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薛来胤、曹文诏等人带着十几个辽军武将,还有大批的校尉,正守候在衙门外,见熊廷弼出来,都是蜂拥而来。
“台台不能走——!”
“没有台台,我们都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