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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一愣,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他竟然全部同意了?”
“就没有讨价还价什么的?”
魏广微摇头,微笑道:“陛下,老臣就只知道这么多,具体的,还是让王奂禀报天听?”
朱由校知道他心里想的,也没点破,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传王奂进来吧!”
数息之后,一名中年官员小心翼翼走入乾清宫,看见坐卧在榻上的天启皇帝,纳头便拜:
“臣工部柴炭司副使王奂,参见陛下!”
朱由校哼了一声,抬手示意他起身。
“爱卿出使漠南,劳苦功高,快来与朕说说,你是怎么劝说林丹汗同意的?”
王奂满脸窘迫,“说来惭愧,臣起先也抱必死之心出关,可却并未如何游说,察哈尔部便同意了。”
“就这么简单?”魏广微也不敢相信。
虽然说大明打赢了河套那一仗,但对方毕竟是林丹汗,这种出去挑衅的活等于找死。
王奂出去之前,甚至和家人一一道别。
谁也没想到,林丹巴图尔根本没有任何的讨价还价,王奂这一行居然是有惊无险。
“这倒是奇怪…”朱由校嘀咕一句,转头道:
“王奂,你出关也算立了大功,想要何种封赏,但说无妨,朕一律照准!”
谁知王奂听了这话突然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能为陛下效力,为朝廷效力,臣死而无怨,万万不敢讨要赏赐!诚然,陛下仁德,臣只求能有片瓦栖身之所,安顿家人足以。”
“这可不行,你是有大功之人,朕若吝赏,岂不叫天下有才学之士说我大明不重人才?”魏广微一旁说道。
“阁老说的有道理。”朱由校点头,冲他道:
“正阳门内为繁华之处,朕就赏赐你一处正阳门内的三进宅院,将家人接去好生照料吧。”
“谢陛下——!”王奂连忙山呼。
“先别急着谢,你这回出使关外,于社稷有功,朕升你为工部屯田司郎中,赏银二百两,授正五品。”
朱由校说完,看向再次跪在地上的王奂,笑着说道:
“回去安顿家人吧,朕还有事。”
王奂迟迟不走,魏广微一直使眼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是支支吾吾说道:
“陛下,臣、还有事禀报。”
朱由校低头看了一会儿书,似才发觉他还没走似的,抬起头道:“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王奂还不是很确定此事的真实性,他出去前毕竟只是个小官儿,对这些事也不怎么关注,并不知道昆都是不是真的要投诚。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有些忐忑:
“臣从察汉浩特回京前,敖汉部的首领昆都找到了帐内,说是漠南各部对察哈尔部人心不服,愿意上表,归顺朝廷。”
“臣…”
不等他说完,朱由校哈哈大笑,合上书说道:
“昆都要来归顺,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早告诉朕?”
说到这里,朱由校看了一眼王奂身边的王朝辅,说道:“看起来漠南各部早对察哈尔不满,朕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你亲自去找一趟魏忠贤,告诉他,让东厂的番子们向关外放风声出去。”
“就说朕早有接纳漠南诸部归顺之意,只要来归顺的,在归化城都有一席之地,并且不计前嫌!”
“爷真是圣明呀!”王朝辅谄笑着拍了一句马屁,然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看着皇帝如此高兴,一点儿没怀疑昆都是假降,王奂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没敢多说,只是在一旁赔笑。
有时候,不该问的别问。
。。。。。。
皇宫这边,这些日子里皆是一片的喜气洋洋。
朝廷打了大胜仗,天启皇帝龙颜大悦,太妃高兴,皇后高兴,各宫的皇妃、贵妃们高兴,宫人们也就高兴。
人参、绫罗、绸缎、黄金,还有各色样式的奇花异草,不时被皇帝恩赐下来,各宫的主儿们多的用不完,心情好了,连宫人们也沾了不少喜气。
良妃自本宫出来,过了坤宁宫西,一路上虽然神色匆匆,却眉目平缓,心性淡然。
不多时,良妃进了宫里,去找张嫣说话。
她一进去,陪伴的内侍们就与坤宁宫的宫人们聚在一起,八卦着最近的大事小情。
“姐妹们都得了什么赏赐?”徐氏是个大嘴巴,看见别宫的人来了,就头一个问。
“哎呀,哪儿有徐姐姐得的多呀!”
“谁不知道当今陛下最宠爱皇后娘娘,这几日送到坤宁宫的赏赐也是最多,咱们几个,哪儿比得上徐姐姐呀!”
由于朱由校的刻意关照,身为中宫之主的张嫣的地位,的确在最近几年有所提升。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徐氏作为坤宁宫的女官,现在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俨然成了各宫各局的扛把子。
“嘿,你们几个说的这话,倒还中听…”徐氏多少有些沾沾自喜,低声说道:
“都听说了吗,关外战败以后,给大明赔了不少东西呢!”
“早就听说了,那个叫什么林丹汗的,光是牛羊马匹就赔了两三万哩!”
“还有被关外掳走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被送回来了,今年这可真是喜事多呀!”
徐氏嘿嘿一笑,“还得是咱坤宁宫的主子是个母仪天下的,给皇爷安顿住了后宫。”
这一下,有的宫娥不服了。
“什么呀,要我说,都是陛下圣明英武才对!”
“哎呦,姐妹们,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陛下也圣明英武,都厉害,都厉害…”
宫娥们八卦的时候,也有三五个小阉从这路过,他们与宫娥们各自打了招呼,然后继续边走边吹。
“跟你们说,以后都得供着爷,爷可才从西六宫那边儿回来,赏了不少好东西。”
“你这算什么,我可是打慈宁宫回来的,太妃给赏了一颗宝珠,锃亮发光,准值不少钱!”
听这话,几个小阉都注目过来。
“行呀兄弟!”
“太妃今儿咋这么高兴,赏了这么大一笔?”
“朝廷有好事儿呗,最近都多去各宫碰碰运气,没准天上就掉了一块大金锭砸你脑袋上。”
“有道理,有道理啊…”小阉们连连点头。
第五百六十二章:为名、为利
很快,河套一战的丰厚战果通过官府的大力宣扬,流传到了民间之中。
消息所及之处,尽都是一片的欢腾,这一场胜利让即将到来的春节多了那么些味道。
这一战大明赢的光明磊落,足令蒙古各部望而生畏!
自永乐年两百多年了,明军终于又能打出塞外,凭借火器的先进实力,重挫蒙古铁骑。
在这次战斗中,孙传庭的指挥特色也凸显出来,即步步为营,以守为攻。
河套一战,耗时甚久,但孙传庭没有放弃微弱的希望,针对突然发现的消息迅速做出部署,将先机转化为优势,斩获大捷。
其中,组建刚刚两年的秦军也发挥了出色的战斗力,随着大捷而名扬天下。
最值得人称道的,就是秦军的特色——“车营”。
车营为目前秦军独有的战法,可攻可守,河套一战,秦军将士结成车阵,在掩体后发射鸟铳和火炮,甚至还可以被其余明军当做移动的营盘。
孙传庭人还没回到京师受功,朝野上下便是一片的吹嘘、谄媚,都说他一战成名,即将飞黄腾达、人前显赫。
可其实这一战到底怎么赢的,他心中有数。
不同于以朱燮元定策为主的辽东之战,河套之战的获胜偶然因素有很多,孙传庭的表现尽管亮眼,但主要还是靠眼下边军将士的能征善战。
张万邦、贺人龙、渠家祯…
这些已然成名,或因此战名声鹊起的边军将帅,才是真正应该封赏的人。
所以大捷名声穿的越广,孙传庭的作风也就越是谦虚、谨慎,生怕传出飞扬跋扈的传闻。
春风怡人,白云蓝天,万里金风。
孙传庭立于山顶的草亭之中,极目四望。
此处草亭是天启二年时顺天府衙门奉了朱由校的旨意,于天启四年八月修成的。
朝廷前些年就开始在各地补路修桥、增扩官道,随着三大殿竣工,因为建造方式和缓急程度不同,最近一两年才都陆续完工。
不过各地大部分的山上草亭,都采用了这种最为朴实耐用的修筑方式,四柱六角,石桌石凳,下围栏杆,上盖茅草。
既为节省建筑开支,也能遮风挡雨,结实耐用。
孙传庭举杯一饮而尽,对洪承畴一照杯底,笑道:“下马饮君酒,问君何所之?”
“哈哈哈哈!”洪承畴大笑,跟着也干了一杯,道:
“要是我就拿这杯薄酒为你这名扬天下的督师接风洗尘,不但简慢于你,也要叫人骂我寒酸。”
“今日在京师城郊,不过是我南去、你北归,相闻偶遇,一时助兴罢了。”
“至于接下来的两句‘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我看现在还用不到你我的身上吧!”
孙传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两人酒已半醺,皆推杯而起,步出山亭,极目远眺。
由于天气正好,一眼就能望出二三十里。
只见北面重峦叠嶂,沟谷纵横之间立着凯旋回京的大军营盘,旌旗飘扬,冲车、骑兵,操练呐喊之声不绝于耳。
南面则一马平川,河流蜿蜒,南去之路一时尽收眼底。
感受着凉爽的春风涤荡胸怀,总算打完这一仗,孙传庭置身于这天地之间,分外畅快。
在这样的群山之间,天地抵触,自己是那样渺小,甚至有些无足轻重。
洪承畴也畅然一叹,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忘却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扔掉一贯的城府,变得兴致勃勃、不拘形迹。
“你不要以为奉旨前往陕西,整顿卫所屯田,使我有不得志之叹。”突然,洪承畴侧目看来,笑着说道。
孙传庭面顾群山,面带笑容地道:
“政务繁琐庞杂,官场人心善变,我之所以投笔从戎,正为摆脱此难,人情世故,又哪有你洪亨久想得通透、明白。”
洪承畴也转头过来,怔怔望着脚下的大军营盘,道:
“是啊!政务、官场,人前人后、你争我夺…,哪有像今日这般诗酒登高痛快!”
“只是这回陛下命我去陕西帮助山陕总督整顿屯田,怕是下了狠心要改革卫所,推脱不得。”
“卫所军屯,乃是朝廷的根本之制,出了错儿,就算陛下不予深罪,我的名号也难以保全了!”
孙传庭听出他话中的为难之意,下意识问道: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要去?”
洪承畴看他一眼,随即转身,道:“白谷兄,你老说你投笔从戎,征战沙场,是为的建功立业,报效皇恩,做个大丈夫。”
“你可知道,我做官为的什么?”
孙传庭摇头。
“我为名、为利,图个青史留名,衣锦还乡。”说完,洪承畴眯起眼睛,问道: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推辞了吧?”
孙传庭哈哈大笑,倒也没觉得如何不齿,洪承畴这样的反而不做作,听起来真实。
“早听说陛下有意整顿卫所,陕西为军屯大省,逃户日比一日,自然首当其冲。”
“如今去了那种地方,还能如此淡然,实在难得。”
“倒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淡然处之,悄悄告诉你吧,我大多数时候,都是装的。”洪承畴哈哈一乐,道:
“在辽东那阵,熊廷弼那脾气我都熬过来了,还有什么是能真正令我置气的?”
他坐下来,为自己满上一杯酒,道:
“初听陛下旨意,心里其实也不是味道。”
“可仔细想想,军屯沿革二百余年,早已行将就木,糜烂不已,如能改革,主官势必青史留名。”
“就连当今陛下都为整顿卫所做了数年准备,势在必行,我又有什么推脱的?”
说着,他递来一杯酒。
孙传庭接在手上,站在栏杆边上倚靠着,“陕西一省,卫所军户多如牛毛,期间有几人识文通字,又有几人通史谙政?”
“何况,地方豪强定会勾连结难,这可不是一个容易的事…你想好了?”
洪承畴明白他说的意思,就和山东推行新盐法一样,虽然朝廷整顿卫所旨在为民图利,但他们还是很容易被带错节奏,与朝廷政策为敌。
他叹息口气,满饮一杯。
“眼下各地卫所,几乎都由世袭将门掌控,要动卫所,势必也会与将门为敌。”
“然而现在的将门子弟,如大同张氏、榆林姜氏这般忠心耿耿、为国为君的已经很少。”
“大部分将门子弟尽是后辈,不学无术,多半也不谙兵事,平日不理军务,弊端极多。”
“卫所乃我朝根本之制,岂能草率?”
“此回南去,我就是要学一学你,不负圣望,名扬天下!”
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