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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王府的,不要声张,给我安排一个清净且宽敞的去处,我累了。”
老鸨自是见识过市面的人,一见就知,这块玉佩乃是非富即贵之人才会有的,一听是信王府的,当即联想到了是谁。
不出意外,就是信王殿下朱由检,当今天启皇帝的弟弟,皇室子弟呀,这可是大人物!
想到这里,老鸨媚笑得更深了:
“那肯定的,殿下到了,怎么能不上心?”
“我们这桂春坊呀,平日里来的虽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权贵子弟,可却还是头一回来您这样的顾客!”
“要是照顾不周,小人今晚都甭想睡着了!”
朱由校冷笑一声,这老鸨的话倒是在理。
现在的皇室子弟,虽说都被当成猪养,可要是平民老百姓给得罪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朱由校显得很好奇,一路走一路观察,平日里因为事务繁多,能出宫这么耍耍的时候可不多。
穿越五年了,下头民间是什么样儿,还没怎么见识过,看来有机会要多出来玩玩。
“呀,客满了!”
老鸨领着朱由校来到最好的三层楼窗边座位,发现已经客满,捂着嘴笑道:“呀!客满了!”
朱由校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人就坐在不远处,而且此处的确位置极佳,不挤不堵,视野也很棒。
“看起来,你们桂春坊生意挺火爆啊。”
老鸨说道:“咱们桂春坊呀,不仅京城的权贵子弟多,就连外地的大户人家也都常来。”
“哦?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头牌吗?”朱由校倚靠在栏杆上,望着下头的戏班唱台,笑问道。
“公子还不知道?”老鸨显得很吃惊。
在她看来,像是信王殿下这样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对京城烟花之所应该十分熟悉才对。
可是这位,却表现的好像一问三不知似的。
不过提起自家的头牌,她还是一脸的兴奋。
“咱们桂春坊的‘不卖笑’,专事卖唱,颜艺双绝,多少贵公子不远千里来京,就是为了听她献上一曲。”
“不卖笑…”朱由校笑道:“这个称呼倒是来的有意思,莫非她从来不会笑,只卖艺吗?”
背后有人轻轻一笑:“的确是颜艺双绝,从不卖笑,前不久英国公府的张公子豪掷千金,尚不能搏其一笑。”
张世泽还有这爱好?
听见这话,朱由校来兴趣了。
这个“不卖笑”,应该不是后世的秦淮八艳,这才天启五年,这八个名妓现在只怕才刚出声。
看起来,如同很多将领一样,这年代颜艺双绝,但不为后世所知的名妓,也还是太多了。
无论文臣武将,还是青楼名妓,在鞑清屠刀及文字狱政策下,最终能够彪炳史册,流传后世的总归是太少。
想着,朱由校回头想看看是谁,却见到一位俊朗书生正立在身后,面带笑容,见状也冲他微微拱手,优哉游哉。
朱由校也笑着拱手回礼,转身继续看向台上。
第五百九十章:玉树后庭花
鼓声咚咚,长号呜呜。
戏班在台子上列队,向几层楼的观客躬身而退,消失在“桂春坊”三个古朴的大字之下。
一楼的看客又是一番拥挤,渐渐散去。
另一批看新戏台的人进来,只是这次,人群中响起了数道惊呼声,仿佛先前的整台戏班,都不如这一名女子。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京城名妓袁宝儿,果真名不假传。”
身后书生望着台上,方才挂在脸上悠然自得的神色消散殆尽,看起来却显得更为洒脱。
他见朱由校转头来看,又是微笑点头。
朱由校一愣,心道莫非是那个“不卖笑”出来了,再度望去。
果真,这时的戏台子上坐着一名柔美可人的女子,便是那个袁宝儿了,她手捧琵琶,却轻易不肯露出笑容。
轻启朱唇,珠圆玉润般的歌声便袅袅飘荡在桂春坊之中,听得客人如痴如醉,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都引颈观望。
只是朱由校听着,却是微微蹙眉。
“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这是陈后主所作《玉树后庭花》?”
这个袁宝儿,这首曲词自南唐以后便一直被历朝视作亡国之兆,她在这种场合高唱此曲,到底是意欲何为?
想到这里,朱由校倒是对这名女子有了些兴趣。
这时,听身旁倚栏之人讨论。
“听闻袁宝儿在歌楼中专事卖唱,从不陪着客人逗乐,所以称她‘不卖笑’,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不论身姿之绝色,单凭她这一副金嗓子和高人一筹的乐技,冷面待客,却依旧有如此多的客人吹捧、趋之若鹜,倒也不足为奇了。”
朱由校微微一瞥,只见到两名穿着非富即贵的富家子弟也倚栏相望,说话的人,稍显瘦削。
这时,他身旁另外一名微胖的富家子弟也道:
“郑兄所言甚是,世人都说,秦淮河畔的歌妓为天下冠绝,今日京城桂春坊的袁宝儿,其才其色,不输于秦淮!”
朱由校一旁默默听着周围人讨论,并不打算插话。
他心中一直在想,这个袁宝儿,在这时高唱亡国之音,必定别有深意,若有机会,定要找来问问。
只是看眼下情况,想单独见这袁宝儿一面的富贵之人,怕要排到两条街之外去了。
“秦淮歌妓依才貌不同分成数等,颇有一些女子凭着才艺出众而标榜自己卖笑不卖身。”
“这袁宝儿倒是奇怪,不卖身也不卖笑,只卖歌声,竟能在京城天子脚下,名冠一时!”
袁宝儿按惯例,高唱一曲作罢,稍作歇息。
她的眼眸从未离开怀中琵琶,淡如静水,仿佛周围无数的京城贵人,在她眼中,不过都是平庸至极。
客人们经过一多会儿兴奋的叫喊,都有些累了,伙计们则送上一些免费的茶水,在二层及以上的楼层,还有特制的精美点心。
朱由校在桂春坊待了一会儿,印象也多有改观。
见那浓妆艳抹的老鸨,本以为此处就是一般的风月之所,却没想到,在这待着倒是极为舒心的,服务也不错。
“那小兄弟——!”
朱由校刚拿了赠送的凉糕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招呼,转身一看,却是那书生在向自己招手。
“是在叫我?”
“就是你,快过来,这里有座位呢!”书生笑道,这时候他的身旁落座了另外一人,也是一身青衫的读书人打扮。
朱由校一向是来者不拒,也不过分推辞,很大方的移步落座,看见桌上皆是粗茶淡水,笑道:
“在三层的人非富即贵,连我都没有寻见一处空座,你们是怎么能有如此好的座位的?”
那书生朗朗笑道:“老鸨曾受过我父亲的恩惠,无论生意如何,一向在三楼为我们留个座位。”
“在下姓李,单名信,祖籍开封杞县,国子监生!”
李信,这个名字,朱由校倒是没怎么在历史上听说过,神色依旧淡然,随口说道:
“张世隆。”
李信身旁那人也哈哈大笑,爽快说道:
“真所谓一见如故!在下李年,开封府拔贡,应顺天府乡试,与长兄来到京师。”
李信、李年,还是哥兄弟俩。
朱由校对他们印象不错,看起来不像是那些东林士子一样,要是大明的士子都是这样,东林党也就不算什么了。
正想到这里,却听一楼处一阵的喧闹声。
一队官差强行分开人群走进来,为首的穿着盔甲,带着两名官差,看起来骄横跋扈。
朱由校一愣,这不是英国公张维贤的儿子张世泽吗?这小子怎么浪到这里来了?
一时间,也没打算多话,想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
“那歌妓,你知不知道,《玉树后庭花》乃是朝廷严办的禁曲!”张世泽向上喝道:
“小爷乃是英国公之子,未来的国公爷,今日你若从了小爷我,此事便不予追究了!”
朱由校在下边听着,渐渐眯起了眼睛。
好家伙,听说张世泽在顺天武学院就读的时候极为老实,却不知道也有这纨绔子弟的一面。
“怕不是这小公爷前几日在桂春坊千金豪掷也买不来袁宝儿一笑,众人眼前失了面子,带着五城兵马司来找回场子的?”
李信微微一笑,一眼就看破了楼下声色俱厉那自称小爷之人的心思。
朱由校也是觉得有些好笑,继续看着。
张世泽这话喊完,大马金刀的一站,心中自信满满,仿佛是已经将袁宝儿拿捏在手中。
场中鸦雀无声,只见袁宝儿抱起琵琶,朱唇轻启,居然旁若无人的又唱起来了。
这一曲,还是玉树后庭花!
朱由校微微蹙眉,这个女子,性子好烈!
这样一来,张世泽的面子可就彻底挂不住了,还有他周围的五城兵马司差役,更是脸色难看。
现在的大明,可不是五年前,尤其是京师脚下,有天子坐镇,厂卫督管,法内一向严苛,官差起码在明面上都是尽职尽责。
这种事可大可小,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
京城青楼这么多,禁曲也唱的不少,一般要么老鸨给塞点银子,要么说上两句好话,向官差陪个笑,也就算过去了,很少有人会真拿着鸡毛当令箭,要拿这个口实抓人。
可态度如此冷淡,还是在官差的眼睛面前唱禁曲,连周围看客们也都为她捏了一把汗。
要知道,毕竟是条例摆在这,官差真的照章抓人,你也没办法!
张世泽呆愣了半晌,似乎也没想到这个袁宝儿会直直的顶回来,这下子是骑虎难下,面子彻底的碎了。
他攥紧拳头,隐忍了片刻,还是喝道:
“给小爷拿了问罪!”
第五百九十一章:小爷我一向诚恳
这话一出,就再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
五城兵马司的差役起初也没想到这位平素好玩的小公爷会动真格的,都是杵了一会,才在差头的命令下上前。
这种时候,人性的另一面就显现出来了。
周围的富贵子弟这么多,但是面对英国公之子张世泽,却是都怂了,连一个敢站出来说句话的都没有。
张世泽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寂寞,冷笑着站在那里:
“你看看,这么多人,哪有一个是真心喜欢你的?不过都是馋你的身子而已!小爷到底是个诚恳的人,就明说了,我也是馋你身子。”
“不过我可不像他们,这般的虚伪!”
这话,多少有些狂妄了。
可毕竟人家身份地位摆在这里,说话的时候,张世泽眼神看到哪里,哪里就是赶紧的躲闪,没有人敢站出来叫板。
本来勋戚是要分南北两家的,可是天启三年朱由校南巡,平定了三家掌握实权的南勋造反,顺带着把兵权收回了自己手上。
这还没完,当时朱由校又在南直隶一顿整改,彻底改变了延续近三百年的武勋守备、文官主政、内监协领的局面。
徐家南京守备的官职没了,更是导致南勋的权势一落千丈。
也就是慢慢形成了今日这般,天下勋贵以京师英国公一脉为首的局面,当然,这也是朱由校刻意造成且乐意看到的。
英国公一府自此树大招风,张维贤老奸巨猾,肯定不愿意,行事也愈发的谨慎起来。
因为他看得出来,皇帝统一南勋北勋,又大肆封立功的实权武将以五军都督府官职,很可能就是在为下一步整顿五军都督府做准备。
不得不说,张维贤眼睛还是很贼的。
无论整顿南勋北勋,封立功武将以都督府官职,还是派朱燮元担任山陕总督,先行整顿卫所屯田,都是朱由校在为动“卫所”的准备工作。
要知道,卫所制度在明朝延续贯今,早已形成了一整套的定。
如果整顿卫所,那么上到五军都督府,下至各地卫所的军屯,每一个方面都毋庸置疑的会受到影响。
要是什么也不准备,直接下旨整顿卫所,很可能像崇祯年间直接裁员驿站那样,直接崩了。
五军都督府肯定要取代兵部武选司,独立掌管武将的升迁、调动,卫所军屯也要得到改善,让军户真正拿到土地。
这都就需要清查卫所田亩,这是最根本的,也是第一步。
就是这第一步,就不知道要触动地方卫所武将,州府县文官,以及地主豪强们多少人的利益。
如果没有立功以后得到升迁,忠诚于皇室的实权武将在各地支持,这只会是痴人说梦,走一步都不可能!
整顿卫所,不是推行新盐法,需要未雨绸缪,多年精心准备,朱由校才敢去真正的动手。
只能说朱由校下的这一盘棋,不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