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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顿卫所,不是推行新盐法,需要未雨绸缪,多年精心准备,朱由校才敢去真正的动手。
只能说朱由校下的这一盘棋,不是一般的大,从移宫继位之初,这种改革和整顿,就势在必行。
张维贤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能不管事就不管事。
一旦皇帝开始整顿卫所,武将势必也会分裂为两派,到时势必会依赖武勋和立功武将来掌管五军都督府。
南勋被废以后,天下勋贵以英国公一家为大,张家肯定是众矢之的,张维贤这两年不知道有多老实。
张世泽这个小毛头,居然在这种时候,去做纨绔子弟才会干的事儿,真的是心大。
不过他这么憨实,朱由校倒也放心。
戏台上的袁宝儿还在高唱,似乎没注意到差役们愈发接近,朱由校倚靠在栏杆上,静静听着,发觉她就连声音就平淡如常。
仿佛这些个兵马司差役,不过是土鸡瓦狗。
张世泽也没料到这女子的性子会这么烈,不过事已至此,没什么办法了,只能先拿回去,再慢慢调教了。
“可惜呀!”
“是啊,招惹到了小公爷,只怕要被抓到兵马司的牢狱里过了,今后,怕再也听不着桂春坊的歌声了!”
三楼的客人们,个个都是富贵之身,讨论的时候虽然多有可怜,但却没人肯为了一个歌女与英国公府为敌。
“哎呀呀——”
“小公爷,您这是干什么?”
“是小人哪里照顾不周了吗,您消消火,小人这就给您和这些差爷准备上好的雅间!”
老鸨说着,拉起张世泽就要走。
朱由校在上边看着,这时已经缓缓走了下去,听着老鸨的话,心中一笑,看起来她对张世泽挺熟悉啊。
确实是熟悉,张世泽没少来这个地方,什么脾性,这老鸨也清楚。
只不过今日在这么多京城各地权贵的面前放出狠话,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他推开老鸨,道:
“起开!”
“小爷我今儿可不是闹着玩,这女子目无王法,唱甚么后庭花,这是亡国之音!”
“再劝,小爷连你桂春坊一块儿封了!”
老鸨这下脸上也挂不住了,站定了一会儿,倒也不敢对张世泽说不出什么狠话,只是忽然一屁股坐在张世泽和众兵马司差役面前,哭爹喊娘起来:
“你说说你,唱什么禁曲呀!”
“这下好了,老娘把你从小养到大,教你琴棋书画,枉花了这么些银子,本想着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全打水漂了!”
“可怜我哟,可怜我哟——”
朱由校这时刚走到二楼,听起来这老鸨是故意在拖延兵马司差役,提醒台上那女子快跑,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看来,是把她当亲女儿了吧?
差头正要上前,却发现被老鸨抱住了教,试着挪动几下,发觉这老鸨劲儿还挺大,皱眉喝道:
“闪开!”
“兵马司抓人,再无理取闹,我就要动刀了!”
随即,锃亮的佩刀被隐隐抽出半截。
老鸨见状,也知道兵马司不比顺天府衙门,那是有实权的,说话也不是放屁,自不敢再胡来。
她回头给台上那女子一顿示意眼色,慢吞吞的躲开,看着冲上去的差役,满脸担忧。
袁宝儿慢慢收了琵琶,柔水一般的眸子望向老鸨,道:
“干娘的养育之恩,宝儿来生再报——!”
言罢,就要一头直接撞死。
这一下可吓住了张世泽,连忙伸手,张牙舞爪命令道:
“拦住她,拦住她!”
差役们手忙脚乱,哪里还来得及。
眼见袁宝儿就要撞上去,却不知从哪闪出来一名穿着白衣的贵公子,将她拦住在了柱子边上。
第五百九十二章:好你个死老太监
袁宝儿没想到会给人拦住,仔细望着眼前这人闪亮的目光,红彤彤的面孔,心中既意外又迷茫。
“公子,快些走吧,别为我这区区歌女,招惹上了小公爷…”
“哈哈…”朱由校伸出手,掌心在沁血,却若无其事的笑道:
“这个你放心,别说是底下那群人,就算他老子张维贤来了,在朕…在本公子面前,也得跪着!”
袁宝儿愣愣望着眼前这名忽然出现的贵公子,心中再也不似方才那般平静淡然。
她本以为今日不会有人站出来,可却没想到,真的有人肯为了自己一个区区歌女说话,这可不是一般的恩情。
她托着朱由校的手,脸庞微红,用一方雪白的绸巾轻轻沾去点点血迹,轻声说:
“公子还是快走吧,为了我,不值得。”
朱由校忍耐着手上的痛楚,脸上保持着笑容,如此近距离观察,倒是真觉得此女长相柔美可人,闻言道:
“那什么叫做值得?”
袁宝儿听了这话,垂头不语。
两人在上头这一番的卿卿我我,不仅看傻了众人,更是给张世泽看得火冒三丈。
“哪里来的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来呀,给小爷一块儿绑了!”
朱由校听见这话,脸上的柔情一瞬消散,这般川剧变脸,看得袁宝儿也是一吓。
只见他渐渐回头,望向下面,冷冷道:
“张世泽,你好大的本事!”
张世泽方才就觉得此人身段有些熟悉,听见声音,看清长相,才是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镜。
没看错,真是皇帝下来了!
这回,张世泽再也嚣张不起来了,连忙跪在地上,心道这下子可算把天给捅破了,颤声告罪:
“陛…公子,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一时间,周围的五城兵马司差役也都纷纷下跪,搞得桂春坊众人都是一脸的莫明所以。
张世泽的变化,也是令众人看得更傻了,老鸨更加不敢相信,这长相俊俏的小公子,来头竟比英国公府更大!
李信站了起来,满脸的震惊。
“这位公子是什么来历,居然连小公爷都吓成这样?”
李年也是起身,惊愕道:
“方才我就觉得此人颇有显山不露水之意,举手投足都不一般,现在看来,倒如老鸨所说,是宫里出来的。”
李信纳闷:“可当今陛下皇长子不过三五岁,不久前才出阁读书,这位公子看年岁,起码二十有五。”
“莫非…?”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震惊到不敢相信的答案。
朱由校拿起绸巾,摇摇头:
“张维贤博见有才,这才能留在朝中担当重任,你身为其子,不思进取,纨绔成性,这叫我怎么相信得起?”
张世泽这时如同乖宝宝,跪在下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这般转变,不禁叫兵马司的差役们暗暗心惊。
袁宝儿站在上面看着,这时的朱由校,全然成了整个桂春坊的焦点,所有人的眼神都注目在他的身上。
可他依旧从容,步伐稳健。
“毕公子…”
朱由校起初没听出来是在叫自己,直到身后人唤了第三声,才是后知后觉的转身,道:
“叫我?”
“公子不是姓毕吗?”
袁宝儿轻声道,眼神有些躲闪,一会儿飘到朱由校眼睛上,一会儿又跑到身上。
朱由校一愣,转头瞪了一眼张世泽,笑道:
“是,我姓毕,敢问姑娘…?”
“小女姓袁,自幼与父母失散,自作主张起名宝儿。”袁宝儿微笑说道,这一笑,朱由校都差点看得傻了。
“笑了!”
“‘不卖笑’居然笑了!”
“来京一番,也算是值了!”
朱由校倒还没怎么,周围客人却是都炸开了锅。
好在后宫绝色也都各有千秋,不输于袁宝儿,只消片刻,朱由校便是回过神来,点头道:
“姑娘身世竟如此坎坷…”
其实眼下歌姬、舞姬,大多来历不明。
自万历末年,各地灾害愈发增多,三大征耗尽了国库,便宜老爹泰昌皇帝更是轻信东林,继位一个月就败光了内帑。
这也就导致朱由校从继位开始,直到在天启二年才有余力去赈灾。
在此以前,各地的难民委实不少,歌楼妓院雨后春笋般地不断增加,一些心怀不轨者,将大批与家人失散的逃难女子偷偷卖入青楼。
她们中有的曾是名门淑媛、大家闺秀,有的是小家碧玉、书香之后,此时却都痛遭劫难。
看袁宝儿,应该曾经也是大家闺秀吧。
不过既然她不肯说,也没必要非得问,朱由校将绸巾交还给袁宝儿,信步而去。
。。。。。。
朱由校并没有与袁宝儿深交,因为他此番下来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之事,之所以在桂春坊停留许久,正是为此。
天下美女何其多,要是全都收了,肾岂能受得了?
何况这个袁宝儿,在历史上也是刚烈之女,山河失陷之秋,她高唱抗清之曲,被发现后直至被鞑兵杖死也不断绝。
这种女子关在后宫,太委屈她了。
朱由校知道自己以后必定没什么时间多去关照,这种女子一般对荣华富贵也不是很看重。
所以还不如放手,让她自己寻一个好人家嫁了。
当夜,朱由校在桂春坊旁边寻了个歇脚的地方,看着走进来的张维贤,脸上又恢复了以往在宫里的神色。
“张世泽,朕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肯不肯做?”
张世泽一听,忙拍胸脯保证道:
“陛下请说,臣就是上刀山——”
“行了,少说屁话。”不等他说完,朱由校便不耐烦的打断,“朕今日在桂春坊见到一个人,看起来很熟悉。”
“你去给朕查查,看他到底是谁!”
张世泽问道:“此人坐在何处,陛下放心,臣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朱由校想想道:“也是在三楼,最北侧天字号雅间,你去仔细的查查,查的清楚了,既往不咎。”
张世泽心中大定,琢磨着查个人还不简单,说道:
“陛下放心!”
看着张世泽离开,朱由校靠在榻上,仔细琢磨,这个人到底是谁呢,看起来很是熟悉,可又想不起来。
正回忆着,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却是一脸褶子的魏忠贤走了进来,道:
“陛下今日在桂春坊救下一女子,老奴怕她日后受了欺负,便自作主张,给带了过来。”
“谁?那个袁宝儿?”
魏忠贤笑而不语,拍拍手,却是一名乔装的番子将满脸忐忑的袁宝儿带了进来。
“好你个死老太监…”
朱由校瞪了魏忠贤一眼,在袁宝儿眼前,倒也严厉不起来了,心中总算知道了留下魏忠贤的“坏”处。
这种事朱由校一向迟钝,甚至说比较慢热,就算心里有意思,也不会过分强求,因为顾虑太多。
可是魏忠贤就不一样了,皇帝有这样的邂逅,还不能表明心底对这女子有意思?
既然有意思,咱们就得帮忙张罗啊!
他可没什么好顾虑的,一个老太监,那活儿早就没了,皇帝高兴,那他也就高兴,皇帝拉不开脸,那这种事儿咱来干啊。
第五百九十三章:震怒的英国公
“嘭!”
张维贤铁钵一样大的拳头猛砸在乌木茶几上,碗托、茶碗、茶盏一蹦好高,忽又落下,摔个粉碎。
淡棕色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也飞了前来报信那五城兵马司的差头一身,可他根本不敢说些什么,浑身发抖。
张世泽对点损失毫无感觉,瞪着虎目,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声吼道:
“什么?又撒泼到桂春坊去了,还顶撞了微服私访出宫的皇帝?这个浑小子,等他回来,我要打断了他的腿!”
到了晚上,朱由校微服出宫在桂春坊的事迹已经传了老远,京城里闹得满城风雨,到处都在传。
张维贤双手一背,大部在正厅里走来走去,看在差头眼里,分明就是一只关在铁笼里的猛虎。
管家站在一旁,满脸严毅刚正,他心里再明白不过,自家老爷平日里一向不怒自威,在外人面前如此声色俱厉,当然是另有原因。
他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却不动声色,更能极好的衬托出英国公听闻此事后的又惊又怒。
只是可惜了那套刚从江南送来的茶具,没用几次就这么碎了。
差头看见英国公雷霆震怒,自然不敢多待,本来想讨赏的话也噎在嘴边,只求顺利脱身。
管家带着差头从正厅出来,见他松了一大口气,心底冷笑,转身吩咐一旁的家仆拿来一锭白银,面无表情道:
“你也知道,陛下把五军都督府这么大的担子交到国公爷身上,一团乱麻似的事情,而且都不是小事,要整理得井井有条,可废了不少功夫。”
“近来国公爷有些脾气暴躁,你别往心里去,我们英国公府说好了的事情一向不会少你的。”
差头本身也不敢对权势极大的英国公有半点怨言,居然还能拿到银子,更加是心花怒放,千恩万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