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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头本身也不敢对权势极大的英国公有半点怨言,居然还能拿到银子,更加是心花怒放,千恩万谢的走了。
管家对家仆给了眼神示意,然后转身回到正厅。
这时的张维贤身上已经看不到半点方才的震怒,反而是冷静异常,在正厅来回踱步,满头大汗。
自己那个儿子倒不是纨绔成性,只是爱玩,但是知道轻重,从不见招惹出什么祸事。
虽然这小子头脑简单,但这样憨厚、直率的性格,却让他在军营中如鱼得水,比其他勋贵子弟更有优势,深受京营兵士的爱戴。
倒是天启皇帝,微服下来是为了什么?
真像那个差头说的那样,下来到处溜溜弯,在大街上买了把簪子,然后到桂春坊听了一台戏?
或者说,是看上了桂春坊的头牌袁宝儿?
都不是。
内市流露出民间的宫内饰品,大多数都是各宫各局的宫人们佩戴的,至于以往和现在那些娘娘们所用的,非常稀少。
宫中的饰品就算只是寻常宫人所用,都是宫局特制,从制作到穿戴的方式和场合都非常讲究,所以在民间市面上是少见的珍品。
就是这种民间的珍品,在宫里不过也是稀松平常的成色。
一个堂堂的天子,平日里什么华丽的饰品没有,至于为了这么根簪子微服出宫?
张维贤见过朱由校几面,这位天启皇帝从不做没有打算的事,既然说微服下来了,必定是有所谋划。
可这是到底为了什么…?
张维贤想到这里,问道:
“我儿子回来了没有?”
管家这时候刚刚走进来,摇头道:“少爷一直都没有消息,会不会是被陛下给…?”
“不会,陛下不会那么做。”张维贤直接摇头,转念又道:“我看,我得亲自去面见陛下请罪!”
管家一愣,忙问:
“有必要吗,不过就是个歌妓的事,陛下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不会记恨少爷的。”
张维贤叹道:“有必要啊,非常有必要。”
。。。。。。
看着眼前的袁宝儿,朱由校心中委实哭笑不得。
这个魏忠贤,谄媚献上的本领真是练到家了,其实自己救她只是因为不忍心看着香消玉殒。
好吧,顶多算是有些好感。
可魏忠贤居然直接就把袁宝儿从桂春坊接来了,依着他的性子,想必是就连赎身的账目也给结了。
这样一来,朕不要却是也不行了…
既然如此,朱由校也就没有什么好再矜持的了,起身靠在墙上,上下观察着女子的身段,含笑说道:
“既然他把你叫来,想必是什么都和你说了吧?”
袁宝儿摇头,其姿其色,在朱由校眼中虽算不上顶秀绝伦,却也称得是天下间少有的清秀脱俗。
她上唇碰下唇,轻声道:“没说,但我猜得到,公子身份定是非富即贵。”
朱由校愕然,又向外瞪了一眼,道:
“非富即贵?”
“一般的非富即贵,能让你对我笑出来吗?”
无可否认,长相端庄秀丽的女子,总是能引人多关注两眼。
纵然是朱由校,眼眸也不断在袁宝儿身上流转,只不过他的神情与旁人全然不同。
旁人是色相毕露,他的眼神却如古井无波。
就算与袁宝儿四目相对,朱由校也不会躲闪,眼神中只是带着审视,浑身上下,尽显一副自信、从容。
袁宝儿半天不做声,这时才缓缓地、庄重地道:
“民女参见陛下。”
果然,这聪明的女子猜出来了!
朱由校不无意外,哈哈两声,示意她起身,眼眸带笑:
“朕自认为这次微服私访伪装的还不错,既然魏忠贤没说,那你是如何发现是朕的?”
袁宝儿轻轻一笑,望向门外,小声说:“民女不认得陛下,还不认得大名鼎鼎的厂公吗?”
“又是这个老太监,朕这次带他出来,怕就是个错误…”朱由校一愣,摇头道:
“你在桂春坊高唱唐后主所作的《玉树后庭花》,是想说什么?”
“现在朕就在你眼前,有什么心迹、屈冤,这天下间再无其他人能为你做主了。”
“是不是关于魏忠贤?”
这些话,实际上是一番考验。
朱由校说完的同时,也在以一种上位者的目光审视袁宝儿,等待着她给出的答案。
“依民女看来,厂公在某些时候,倒比那些夸夸其谈的大贤要有用多了。”
朱由校松了口气,看着认真说话的袁宝儿,心中委实觉得有些震惊。
对于魏忠贤,大部分人都只知道他蒙蔽君上,结党营私、祸患朝堂,天下间能看出其真实处境的人可不多,何况还是一介女流。
纵然是当时被钦定为皇后的张嫣,起初也是没有这种情商和智慧,思想被那些儒家群贤坑害得不轻,居然去看什么《贞观政要》…
还好朕发现得早,亲手教导,已经把她一点一点的板正回来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对袁宝儿有了些兴趣,双手置于胸前,问道:
“你倒是说说,门口那个老东西什么时候有用?”
第五百九十四章:被拒绝了
这一问,倒不是说在考她了,只是朱由校单纯的好奇,这个在历史上连姓名也没留下的一时名妓,到底能懂得多少。
袁宝儿知道了眼前这个人便是当今天子,尽管她生性淡然,却也忍不住心下荡漾。
当今天下,又有几个女子有幸能面见天子的,莫说那些名门闺秀,青楼歌姬,只怕也是绝无仅有。
她一听此问,对答如流:
“厂公于陛下,不只是单纯的主仆,作用甚于当朝大臣,其弊也更甚于当朝大臣。”
说到这里,她非常聪明的微微向后一瞥。
朱由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魏忠贤这货此时想必就在门外偷听,而且就方才这句话来说,她到底想着什么,现在也能猜得出来。
“想不到你身处青楼,看得却远比那些所谓的大贤要深远,好,好,好。”
皇帝一连说了三个好,门外的魏忠贤一颗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袁宝儿入宫也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这样一来,继客氏之后,自己在宫里总算又有了眼线。
当然,魏忠贤一番顺水推舟,成全朱由校与袁宝儿的美事,也不仅是为谄媚圣意,也有在为他自己考虑。
毕竟圣断无常,纵使是他,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袁宝儿是受了他的恩惠得以入宫,日后受宠,也能想起今日这番恩情,有什么事,暗中提醒一番,也就好办得多了。
就是魏忠贤心中隐隐有些不确定,本以为一介青楼女子,威逼利诱一番,也就能让她害怕自己,听从自己的吩咐。
却没想到,这袁宝儿竟能看得出来自己与皇帝真正的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客氏出宫以后,袁宝儿如果入宫,倒也有一半算是自己的人了。
朱由校倒是没有考虑到魏忠贤打着让袁宝儿入宫做眼线的想法,只是在上下打量着她。
“愿意入宫做朕的皇妃吗?”
袁宝儿感受到皇帝火热的目光,心中抑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垂眸不语,脸庞微红。
朱由校也只是含笑望着她,想来这天下间,没有什么女子会抵挡得住这般金钱权利的诱惑。
就连那些姿色上佳的秀女,也尽是为此入宫。
不多时,袁宝儿轻声回道:
“陛下恕罪,深宫规矩太多,民女不愿遵守这些条条框框,留在民间做一歌女,倒也自在。”
“惟愿陛下能常来桂春坊,找我听曲…”
朱由校一愣,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堂堂皇帝,金口玉言要一个女子进宫做皇妃还会被拒绝。
这样一来,心中顿时对她更加感兴趣了。
不过朱由校也没着急,想想说道:
“既然你无意进宫,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传朕旨意,后庭花一曲从此不再算作是禁曲,赐予桂春坊金字招牌,袁宝儿只卖唱,有敢于胁迫者,论罪。”
袁宝儿似乎松了口气,欠身说道:
“民女谢过陛下。”
命人将袁宝儿送回桂春坊后,朱由校信步走出客房,来到魏忠贤跟前,眯着眼睛将这老太监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直令后者心中发虚。
过了一会,朱由校移开视线,淡淡说道:
“你有心。”
魏忠贤连忙笑道:“为陛下分忧,是老奴的本分,陛下不必说这么多,只是这袁宝儿…,陛下真的没事吗?”
闻言,朱由校笑笑,洒脱说道:
“没事,随她去吧,这等女子,在民间才是莺雁自在,叫她入宫,反倒是锁住了春华。”
魏忠贤连连点头,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
袁宝儿抱着琵琶回到桂春坊,沿途身后都有厂卫跟着,她知道这是好意护送,却还是不免紧张。
直至回到待字闺房,总算是松了口气:
“终于…”
她坐在铜镜前面,目光变得有些茫然,心中还在念着方才那洒脱自然的年轻天子。
过会儿,桂春坊的老鸨郑氏走进来,与她抱在一起。
“我的宝儿,你竟然回来了!”
“干娘…,我从没有见过今日如他这样的人。”袁宝儿与老鸨抱在一起,轻声说道,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那个年轻人是谁?”
“是当今天子…”
“怪不得,怪不得他身上挂着宫中才有的玉佩。”郑氏听了这话,捂着嘴,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拉着她坐在床上,轻声问道:
“与我说说,他是个怎样的人?”
一提起朱由校,袁宝儿眼中既透着向往,又显得害怕,“他…,他很年轻,白白净净的,倒没有很令人害怕。”
“只是在他身边那些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叫我一看就想要敬而远之。”
“干娘,我还看见魏忠贤了…”
正说着话,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两人同时浑身一颤,徐氏伸手安抚她几下,起身开门道:
“是谁啊?”
来的穿着尖帽,脚踩牛皮靴子,分明是东厂的一名档头。
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腰挎双刀,一身白衣的番役,拉着一块横匾,上书三个金色的苍劲大字——桂春坊。
只不过往日态度强硬的番子们,现在却态度柔和,他们站在远离门前一步之外,静静等着。
档头见了徐氏,抱拳笑着说道:
“徐夫人,想必我们的来意宝儿姑娘已经与你说过了,这块匾是当今天子御赐,快些换了吧。”
说着,档头望向缩在后边的袁宝儿,露出阳光般的微笑:
“宝儿姑娘,深夜叨扰,实在不该。”
“陛下见姑娘所用的琵琶太过老旧,于心不忍,便命人从宫局之中挑选一把,叫我送来。”
袁宝儿将这崭新且华丽的琵琶接在手中,眼神一亮。
“替我谢谢陛下。”
“应该的,姑娘太客气了。”档头冲她笑着,抬头便是向正干活的番子们严厉的一声喝令:
“快把匾挂上,不要扰了桂春坊的宁静!”
这般动静,早将周围邻里及行人惊动,于是纷纷围过来驻足观看。
众人都是惊叹不已,说这桂春坊时来运转,撞了大运,天启皇帝微服私访与袁宝儿有了这样一段邂逅,可谓佳人佳话。
厂卫在门前做苦工,这面子也是真大!
也有人感叹,这件事不过几日,怕是就要传遍大江南北,本来听曲一难的袁宝儿,只怕更与他们这等平民无缘。
第五百九十五章:范永斗还活着?
天启五年三月十二日,也就是朱由校微服出宫后的第三天,京师大朝。
这种大朝是永乐年以来的定制,每三月一次,比平日朝会更为正式。
万历四十七年时,朱由校继位罢撤常朝及日讲,大朝也就不再举行。
恢复常朝以来,这算是天启一朝的第一次大朝。
内廷各宫局监,京卫有司,天子亲卫各司天还不亮就起来到处忙活,顺天府、五城兵马司众衙门尽是早早管控了京城街巷。
这都是为了避免在大朝当日出事,影响大明的威严。
他们谁也想不到,大朝的前一天晚上,朱由校还微服出宫,见了一名唤做袁宝儿的桂春坊歌妓。
相比于皇帝的优哉游哉,大臣们就叫苦不已了。
大朝非常重要,这天文武百官及有司属官,都得从四更天起身一直忙到太阳日出。
这还不完,接下来要有繁琐的大典礼节等着他们。
照例,这日宫人们在殿前齐奏丹陛大乐,直殿监从皇极殿到大明门设驾卤薄,甬道两侧也环列大汉将军及天子亲卫有司。
“呜呜呜…”
“咚咚咚…”
群臣自甬道上殿时,承天门上霎时钟鸣鼓响,旌旗飘荡,猎猎作响,由勇卫营亲军校尉打开大小三座朱红铁门,列队在外,以示通达天下。
朱由校端坐在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