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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会想到,东江军一名战功不低的参将,身上就这几两碎银。
众东江兵士没什么好说,闷声议论半晌,才又有人出来道:“现在大家身上,最值钱的就这一身的甲胄、刀枪了。”
“胡闹,没了刀枪,如何去与奴贼作战?”陈继盛一口回绝,但过了半晌,发现根本没什么好东西,才点头道:
“拿出一半的盔甲、兵器去换粮食,回去大帅问起来,这责任我扛着…”
一众将校皆是穷困潦倒,也没什么好办法。
尽管心中不情愿,还是有一办兵士主动将陪伴自己于边疆作战多年的甲胄、兵器扔了出来。
陈继盛望着这一地的东西,命人收拢起来,打算去那些米店好好与店家讨价还价一番,能多购来一粒米都是好的。
走在街上,迎面而来一队身着华服的锦衣卫,为首的百户见他们这副潦倒模样,也是吃了一惊,问道:
“陈将军,这是——”
陈继盛叹了口气,抱拳道:“骆百户,岛内奴贼来犯,大帅来令,叫我们回去抵御奴贼。可岛内粮食近绝,这样空手回去…”
听了这话,骆养性失笑,问道:“莫非陈将军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陈继盛一头雾水。
骆养性解释道:“皇上有谕,叫外廷文官按那颗人参的价格,为皮岛捐献粮食。我们此行,就是去高御史府上去问粮。”
“还有这事!?”陈继盛满脸惊喜,望向紫禁城方向,遥遥一拜:“将士们,还不快谢谢皇上隆恩!”
“别急,这事儿哪有那么简单。”骆养性安抚住惊喜不已的东江军兵士们,道:“皮岛这几日你们是回不去了,待在京里看好戏吧。”
“总归总,这粮食定是要给你们送去的。”
言罢,骆养性朝他一笑,换了个嚣张的步伐,向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府上走去。
。。。。。。
高府。
骆养性没等来到门前,就见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一幕,只见高府门前正摆着不少破烂家具。
一名管家带着几名家仆,沿街叫卖。
“哟,你们这是?”骆养性带着锦衣卫上前来,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问是如此问,骆养性心中自然明镜一样。
这高攀龙是不想捐粮,所以搞了这一出,向京师百姓卖惨,以证明他清流之身。
百姓们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倒还真有不少妇人围在周围欲买,与高府管家来回讨价还价。
见锦衣卫来了,妇人们赶紧散去,但并未走远,都是聚在不远处对这边指指点点。
“我家老爷向来清贫,但皇上要百官捐米供辽左军需,我家老爷说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援边疆的将士。”
听这管家说完,骆养性心里是冷笑不止。
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还真就不能一时冲动跑进去。
要是那姓高的提前把资材转移走,自己什么都搜不到,岂不是成全了他那所谓的清正值名。
想到这里,骆养性什么都没说,带着一队锦衣卫直接转头走了。
“他们怎么走了?”一名高府家仆不明所以。
管家冷笑几声:“我看他们是没辙了,看好,不要让人偷偷溜进来,我去找老爷。”
。。。。。。
当晚,京郊一座破庙。
骆养性正带着锦衣卫,与十几个身着粗木麻衣的京城小青皮、地痞对视。
这群小流氓之中,为首的一个唤做张凯,此刻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满脸都是对锦衣卫的不爽。
当然,他心里还是挺虚的。
锦衣卫不是谁都能惹得起,作为京城地界上几个比较有名的混混头子,张凯也知道骆养性的来历。
这骆家可是南北镇抚司有名望的大户,更不好惹。
骆养性可不是刘侨那种办事中规中矩的人,锦衣卫这个差使,要想真正做好,就得哪个阶层都有联络人。
这些混混虽然为人不耻,但有些事情,还就得他们去办。
“开门见山吧。”张凯先开了腔,将嘴里的签子一口吐到地上。
骆养性微微一笑,道:“张凯,别跟爷摆这一副臭脸子,上回弄死那差役的事儿,你以为完了?”
闻言,张凯一副吃惊的样子,指着他道:
“你不是说已经结了吗?”
“是结了。”骆养性冷笑几声,“可爷是谁,要是爷想翻,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行,你说吧,这次是什么事。”张凯怂了,老老实实的道。
骆养性招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附耳过去说了几句。
。。。。。。
第二天,高府。
骆养性再次登门,没什么意外,高府外那些家具还摆着,只不过一件也没卖出去。
“高御台粮食准备的怎么样了?”
管家见这帮人又来了,也是憨态可掬的笑道:“哎呀,实在不好意思,家具太破,没什么人来买。”
“不对吧。”骆养性有备而来,当即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是有人想买,你们漫天要价不肯卖呢?”
那管家一脸懵,不明白他从哪知道这些内情。
不待他回话,骆养性也放声一笑:“这样吧,你们卖不出去,我来帮你们卖。”
“这皮岛的战事,可不能再拖了。”
“这这这…”管家望着上来就在叫卖的锦衣卫,正欲出言制止,却被骆养性满脸的杀气逼退数步。
锦衣卫们将高府仆人制住,纷纷钻到府内,将那些上好的檀木桌椅搬出来摆在大街上,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卖给了前来抢购的小混混们。
第六十四章:明正典刑
翌日,大朝会。
皇极殿上,君臣四目相对,在这大明权利的中心,气氛却冷冽的仿佛边疆风雪一般,叫人不寒而栗。
朱由校冷冷环视阶下,见诸臣中半数都穿着多年前的破烂补丁朝服前来,未发一言。
下面的每个人,都好像心中有着千头万绪,迎来皇帝冰冷的目光后,几乎都选择了垂头躲开。
唯有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铮然昂头,与朱由校四目相对。
他的脸上充斥着不正常的潮红,似乎心中对眼前的皇帝,含着无边的不满。
“平日里你们不是总嚷嚷着朕鲜少视朝吗?”朱由校冷哼一声,“怎么,今天都哑巴了?”
“献俘大典那天,朕怎么和你们说的?”朱由校声色俱厉的斥责道:
“朕说,你们每人只拿一些出来,就足以让皮岛军民吃上半年,甚至更久。”
“当时你们是如何同朕保证的?现在你们又拿出了多少粮食?”朱由校忽然起身,以手指着眼前一人,道:
“——高攀龙!”
“平日里,你没少说自己的清流之名吧?那朕问你,锦衣卫从你府中无意搜出的米面,你又作何解释!”
言罢,锦衣卫百户骆养性上呈的一份密奏,被朱由校扔在了高攀龙的脚下。
谁都知道,皇帝说完话扔这个出来,是要底下臣子好好儿的去看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攀龙挺着脖子,仍旧嘴硬。
随即,他蔑视地瞥了一眼那份密奏,更是冷笑几声,没有一丁点想要去拿的意思。
皇帝那些小伎俩,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好,好!”朱由校被气的笑了起来,“你不屑去看,那朕捡回来,给你读一读!”
“…”
不久之后,朱由校念完最后一个字,将密奏劈头盖脸地打在高攀龙的脸上,冷笑道:
“高爱卿,朕还要再问你几遍,你才能给朕与边疆的将士一个满意的回复?”
听见边疆的将士这话,高攀龙嘴巴一动。
接下来,他的声音全然失了中气,强辩道:“国家承平日久,诸务积弛,臣不敢有一日懈怠,以贻今上宵旰之忧…”
“家中这些食粮,尽备给灾区百姓。臣,问心无愧!”
朱由校闻言,冷笑几声:“照爱卿这么说下去,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到朕不临朝、不理朝政,以致灾害连年,糜饷百万了?”
高攀龙没有丝毫慌乱,从容揖道:“臣不敢!”
“你不敢——?”听到这,朱由校好像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冷笑道:
“你们各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敢,心里想的,实际做的,哪个不是胆大包天!”
这时,刑部主事刘宗周忽然站出来,高声道:
“陛下要治诸臣不为边军献粮之罪,那臣倒要犯颜问问陛下,灾区百姓流离失所,比起岁饷数百万的边军,哪里更需要这些粮食?”
未等朱由校说话,又有一人站出来为高攀龙辩解。
“当初陛下没有问过我等臣僚的意见,擅遣客氏出宫,又为这邪秽之女出银置办酒楼。这件事,陛下是不是也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
听了这话,魏忠贤心下一凉,给客氏银子让她办酒楼,那特么不是自己的事儿么?
这些狗娘养的,居然连这都能怨到皇爷头上。
“去岁,陛下力保熊廷弼经略辽东,如今数月已过,城未复,沈阳已失一次!”
“失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臣敢问陛下,若沈阳再失,熊廷弼该当如何处置!?”
方才沉默无言的东林诸臣,此时一个接一个的跳出来,慷慨激昂的奏请陈年旧事,客氏、熊廷弼,都成了他们自保的牌子。
待诸臣声音稍弱,御史江秉谦清了清嗓子,出列喊道:
“辽左大军既溃,复再任城,无堪大用,辽东经略熊廷弼丧师辱国,依律当诛!臣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话音落地,半数文臣伏跪在地,齐声道:“臣等恳请陛下主持大局,明正典刑!”
“熊廷弼,依律当诛!”
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魏忠贤,发觉事情不对,神色变幻起来。
这东林党人怕是已经知道皇帝这次要拿高攀龙开刀,结成了一股绳,顷刻之间,在震怒的皇帝面前,再度掌握了局面。
朱由校望着阶下诸臣,片刻后,惨淡的笑了。
这天底下最大的罪人,好像是一直在勉力维持大明的自己,而眼前这些,一个个都是不世出的英杰。
“熊廷弼失沈阳之罪,朕自会亲自责问,倒是你,食君之禄、担国之爵,除了弹劾封疆大吏外,全无丝毫作为!”
说到这,朱由校复又冷笑几声:“江秉谦,你一味背公私党,真以为不知道吗?!”
魏忠贤正在心急,在他看来,今日之事,皇帝明显落了下风。
那些东林党徒互相包庇,皇帝见法不责众,这是要柿子先捡软的捏。
可东林党能同意吗?
以魏忠贤对他们的了解,皇帝放过高攀龙,要拿江秉谦下台阶,他们非但不会同意,还会变本加厉。
那个时候,要是皇帝还一意孤行,恐怕要铸成大错!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锅,自己到底背还是不背?
几乎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下定决心,向大学士顾秉谦打了个眼色。
皇爷曾与自己说过“有朕在”,那么今日,就是自己向皇爷说,“有奴婢在”的时候了!
就在东林党以为得意时,顾秉谦大步出列,揖身道:“臣弹劾御史江秉谦!”
这时,满朝的目光都由皇帝的身上,转向了这边。
且听顾秉谦静静道:“禀皇上,都察院御史江秉谦,系高攀龙门生!”
只这一句揭露,掀起了轩然大波。
门生救座师,甚至引起了半个朝廷的争相附和,且不说皇帝是不是要真的问罪,只这一条,东林结党,便已坐实!
东林党私下里谁都知道,可真正被抬到明面上来当成“结党”,还是从顾秉谦这一句揭露而起。
可以料想,顾秉谦坐实东林士子、官员结党的事,将会在大明文政两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而他本人,又会被全天下所谓的“清流”们黑到何种境地。
诚然,顾秉谦此番是有自己的私心,但是在朱由校看来,这才是此刻他需要的臣子。
魏忠贤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侍立,见东林党人劝谏顿少,心中一块大石已然落地。
今日,皇帝赢了。
皇极殿上寂静了半晌,朱由校冷笑几声,随后捡起一份东林党人上的奏疏,瞥了两眼,即厌恶的扔到阶下。
“乾纲独断,朕未尝不想独断,可但凡朕有圣谕,你们哪次不是推三阻四?”
朱由校掌击御案,猛然站起,扫视诸臣,大声道:“你们,可真是朕的好翰林,好学士!”
一番话下来,东林党人再无一句可说。
这时,沉默半晌的顾秉谦复又上前,劝道:“禀陛下,法不容情,江秉谦、高攀龙二人论罪当诛!”
话音落地,兵部侍郎崔呈秀等曾被说成“阉党”的文臣们纷纷出列,齐声道:
“臣等请陛下降旨,诛杀江秉谦、高攀龙二人,明正典刑!”
第六十五章:今宵吉时
那次朝会,可谓是一波三折。
起先,朱由校本是想着骆养性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