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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事,也让朱由校不得不上心,便是永宁宣抚土司奢崇明自请提兵两万,支援辽东战事的题本。
这份题本,直接让朱由校将目光转到了西南边陲。
他打着什么主意,朱由校怎么可能不知道?
奢崇明这份题本一上,说明叛乱他已准备妥当,几乎就在朝夕之间。
奢安、沙普之乱,波及四省,持续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彻底平定。
这个时候,大明尚还是一线作战,西南一旦乱起来,变成两线作战,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要在奢崇明明目张胆反叛之前就调度妥当,待他一起,直接以雷霆之势镇压!
想到这里,朱由校眼眸微动,静静道:
“传谕,为秦良玉之夫马千乘平反,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四川监军太监邱乘云污蔑忠良,就地格杀。”
“密谕,四川巡抚许可求,奢崇明来重庆时,不得放其入城,急早兵备,以防激变。”
“密谕,石柱土司秦良玉、四川总兵杜文焕等,密切关注奢崇明、安邦彦二人。”
“密旨,加保定总兵鲁钦为太子少保,总督云贵、四川、广西,赐尚方宝剑,以重事权。”
“调四川、湖广、广西三省官军往重庆,各土司但有异动,不必请旨,就地剿灭。”
第八十九章:粮价
“守山海关…”
“设宁、锦防线…”
“袁崇焕…”
“高第…”
一连串下达了几道密谕后,朱由校翻开御案上堆积的奏本,嘴里不断重复着几个字,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这个时候,西暖阁内顾秉谦、王在晋两人心思是最活络的。
顾秉谦不想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他来说,不出声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进士出身,却靠攀附魏党上位,眼下是魏党与东林之争,皇帝又明显不想支持任何一方。
支持魏党,引皇帝不满,若不支持魏党,则引魏忠贤不满,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见到的。
可王在晋不同,他出身东林,全靠皇帝提拔方才能有今日西暖阁值班的地位。
沉默半晌,他率先站了出来,道:
“陛下,臣以为,辽、沈几百里故土不可弃,九庙安危,亦不可系于山海一墙之隔。”
朱由校目光扫过西暖阁内的两名值臣,淡淡道:“那依你意思,现在朝中的争论,朕该如何决断?”
既已站了出来,势必就要坚持到底。
王在晋道:“回皇上,辽沈战事,发展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已不可随意放弃,仍应委任熊廷弼,赐令旗、令牌,以重事权。”
“赐令旗、令牌?”听到这话,顾秉谦惊了一下,起身道:
“那可是督抚大臣重权之物,就是辽东巡抚洪承畴,上任时也没有旗牌傍身。”
“熊廷弼有了令旗、令牌,在辽东可就说一不二了。”
“臣的意思,就是让他说什么,就能做什么。”说话间,王在晋偷觎上容,发觉皇帝面色稍有改观,于是更加大胆,道:
“不仅如此,皇上要调大同边镇兵马前往辽阳,以佐熊廷弼事,发帑银,让他在重建沈阳坚城,收复抚顺时,全无后顾之忧。”
朱由校点点头,忽地冷笑起来。
“衮衮诸公,朕凡有传谕,便说‘容辅臣确审’,或言朕留神庶政,真令朕不胜其烦。”
“每当现在,失事、辱国之时,他们却又想起来,让朕乾纲独断!以决事端…”
“这帮人,可真是真的好翰林、好学士!”
“传旨,辽东经略熊廷弼,晋太子少师,总督辽、沈、宁、锦军务,赐令旗、令牌,以重事权。”
“发内帑银三十万两,军粮十万石犒军。”
“至于孙承宗所请,设宁、锦防线,发内帑以扩充军备之事,给朕打回去!”
“再妄言放弃辽、沈,退守山海关、蛊惑人心者,斩!”
王在晋、顾秉谦连忙附和:“陛下圣明!!”
言罢,朱由校转过头来,复又道:“内帑银自西暖阁直发辽阳,兵部不得过问。”
“京察一事,近期也该有个结果了,也交到西暖阁来,王在晋主理,吏部不得过问。”
。。。。。。
近来针对山海、宁锦之争论,看似因皇帝表态而平静下去,可外朝各部院大臣之间,仍形同水火,互相攻讦。
入夜时分,朱由校在懋勤殿大展夜宴。
魏忠贤有要事禀奏,他也知道,这些事若皇帝在清醒状态下准了,京内定要流言四起,那些士子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突发奇想,着一貌美宫娥穿上一袭石榴裙,鹅黄对襟衫,外加水色披风,将一头青丝高高挽起,遍插点点珠翠,装点成妩媚女子。
这宫娥一经出席,即引来“微醺”皇帝侧目。
魏忠贤见宫娥顺利坐到皇帝身边,面露微笑,他亦能从眼角余光中清晰地读出旁人面上的鄙夷、嘲讽。
可他是谁,为达成目的,他根本不会在乎这些面子问题。
心下将这些人默默记住,魏忠贤上前劝酒,酒过三巡后,即又笑道:
“皇上,都监府矿监回京了,说是各地开矿顺利,可有些大户权贵之家,院内有矿脉却不愿让都监府开矿…”
听见这话,朱由校面上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又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道:
“谁、谁竟敢占着国家的矿脉?”
“给朕…给朕受税!要到朕的内帑!”说着,朱由校迷迷糊糊地枕在了那宫娥的腿上。
魏忠贤不无意外,皇帝设都监府的意思他早就猜了个大概。
若说兵监是为了给各地如毛文龙那样的将官行方便,那么,矿监就是给皇家针对富户收税,一个设立各种名目的机会。
比如,这所谓的某大户院里有矿脉,矿脉有没有不知道,反正这户肯定很有家财就是了。
这样的情况下,要针对性收税,可以说他家院子底下有矿脉,强令该户子弟搬迁出去。
若想不搬,就得看银子“孝敬”上来的力度。
反正最后都是都监府的矿监们拿一成,魏忠贤等拿三成,余的六成全都归入皇帝内帑。
魏忠贤也在一脸阴鸷地盯着,不让底下人贪太多,但也要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多少拿点儿。
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
自然,关税、矿税,这些天启朝有变动的税种,国库是不能走的,一走国库,这些税银基本要被外朝文官们瓜分个干净。
这些外朝的文官们,喷人的时候嘴上毫不留情,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捞起银子来,却也是眼疾手快。
魏忠贤望了望朱由校,心里也知道,现在的皇帝,别看好像醉得一塌糊涂,其实心里比自己都精明着呢!
这本就是巧设名目为皇家捞钱,又岂有不准之理?
“皇上、您醉了。”魏忠贤微微一笑,说道。
“胡说!”朱由校从宫娥的腿间蓦地坐起,瞪大眼睛道:“朕没醉,朕、朕情形得很!”
望着皇帝这副样子,魏忠贤心里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实在他看来,都监府和督办司的高明之处,就是将原有的闲散收税整合到了一起。
要知道,万历朝时神宗皇帝虽然也收矿税,却一向收的随心所欲,都是让身边太监去当矿监。
太监们想怎么收,就怎么收,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约束。
可眼下这位呢?
先设了督办司,专门到运河各处征收关税,又设了都监府,处理京畿一带恢复矿税事宜。
增了税,朝廷却一点不乱,就是因为这两个衙门。
而且这两个衙门,眼下一个是锦衣卫在负责,另一个却是直属于皇帝,就连他魏忠贤,都不能插手。
就算有锦衣卫和皇帝盯着,下边人依然会贪,但他们知道是为谁办事,大头仍会留给宫里。
只要贪的不过分,皇帝没动手的意思,锦衣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这么过来了。
须臾,魏忠贤又笑眯眯地道:
“皇上,各处都说关税增收,江南等处也有了变动,奴婢的东厂发现,这苏州、常熟等地的粮价…上来了。”
闻言,朱由校惺忪地眼眸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冷笑:“怎么,这是有人在哄抬粮价,意图抗税?”
第九十章:数案并查
“查,查到是谁,立即向朕回禀。”
魏忠贤嘴边露出一丝冷笑,忙出声应承。
这时,朱由校又道:
“传旨下去,西暖阁值臣王在晋、顾秉谦,着即遵旨视事,不得延误。”
“此后大臣进退取自西暖阁裁定,小臣去留仍听部议,如有不奉明旨,擅自去职者,朕命与国法同在!”
朱由校说完,便又倒向宫娥怀中,昏昏欲睡。
听了这话,魏忠贤心里打了一颤,现在他总算明白,这个西暖阁值臣,皇帝是要拿来干什么了。
这是要架空内阁六部,独揽大权!
内帑直发西暖阁,大臣去留听值臣裁定,话说的好听,西暖阁可是皇帝处理政务之所。
值臣裁定,便是皇帝钦定!
不过这样也挺好,外朝自己清洗,皇帝自己设个内朝,也方便传达政令。
。。。。。。
“厂公、厂公,求你救我!”
东厂大牢,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王化贞,正对眼前的魏忠贤跪地求饶。
见他这副样子,魏忠贤也是意外,道:
“你们东林出身的,骨头不都是硬的很,怎么,和本督玩起欲擒故纵来了?”
潜意识里,魏忠贤根本不会相信王化贞这样的人会向自己求饶,即是满脸的冷笑,一点不为所动。
王化贞急于自证,道:“厂公,东林党人推我到广宁参议任上,实是为了贪污辽东军饷。”
“皮岛、辽沈粮饷全都被送往广宁,只要厂公救我,我愿在堂上作证!”
魏忠贤闻言,眼珠子转了转。
真如王化贞所说,办一次堂堂正正的三司会审,就足以将东林党在辽东的人事一网打尽。
“你肯画押?”傅应星得了魏忠贤的示意,上前问道。
“愿意,愿意!”
王化贞知道东林党大厦将倾,皇帝倚重魏党,若想活命,靠东林党那些嘴炮为自己奔走是不可能的。
只有一个办法,改换门庭,投靠魏党!
西暖阁内,朱由校望着东厂的密奏,也是觉得可笑至极。
就在自己手边,还有一堆东林党还在为王化贞求情的奏疏,他们筹集各方力量,想要救他。
王化贞倒是做的绝,直接在东厂大牢里投靠魏忠贤,踹了东林一脚,就连魏忠贤都在为他求情。
“叶向高,看看你教出了什么弟子。”冷笑一句,朱由校道:“告诉魏忠贤,朕知道了。”
不久后,魏忠贤接到这个消息,也是阴恻恻地大笑起来。
“朕知道了”这四个字在他看来,无异于“朕不管了”,既然皇帝有意,自己就要先搞出点动静来。
。。。。。。
宫中传出消息,要为王化贞进行三法司会审。
听见这个,东林党们可是乐坏了,大理寺、刑部还有都察院三法司,几乎全都是他们的人。
会审如期举行,在这件事上,东林党早有安排,他们想保王化贞,所以就是走个形势。
主审官邹元标乃东林大儒,向来自诩节操狷介,嫉恶如仇,东林党推他来审,也是借此来堵朝中悠悠之口。
堂上,邹元标威严道:“堂下臣,可知何罪!”
王化贞回到:“仆不知何罪!”
邹元标望了一眼都察院的人,又道:“朝中皆言,尔受命出关,失地丧城,功罪一体,难辞其责。”
王化贞冷笑:“我自到了广宁,事事皆从尔等吩咐,有功无罪,何来其责!”
邹元标闻言一愣,想是没料到他会有这种回答。
堂上三法司众人皆是议论纷纷,他王化贞想要干什么,反咬自己一口?
由于事先没有准备,邹元标只好随性发挥,怒问:“我们在何事上吩咐你了?堂下罪臣,莫要信口雌黄!”
王化贞再道:“皮岛粮饷,辽沈军资,若不是你等私信于我,凭我一腔报国之心,又岂能扣留?”
“今日,我再不与尔等同流合污!”
邹元标后知后觉,知道王化贞已经投靠了阉党,再审下去,只怕自己也要受牵连。
他怒而起身,暂退公堂,结束了第一日的盘审。
三司会审程序繁杂,不经月余,难出结果,魏忠贤为了避嫌,全程都只是暗中操纵,一直在东厂衙门里未曾出门。
可是这天,一个人前来拜访,让他发出了畅快的冷笑。
“阁老,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开门见山,你来找本督,所为何事啊?”
东厂衙门,魏忠贤手里拿着一杯杭州龙井,满面的笑容。
来找他的,正是内阁次辅韩鑛。
韩鑛这个人,魏忠贤挺有好感,虽然他也是东林党魁之一,但却属温和派,行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