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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帮东林党,修陵时编排各种名目向皇帝索要内帑,现在倒好,主意都打到他这儿来了。
这能给,给了还不都叫他们贪了?
自然,魏忠贤将这份无理取闹的奏疏压了下去,但也只是在心中记着,并未声张。
万燝那边,迟迟没有等来回复,已在心中猜测是魏忠贤搞鬼,拖熟人一打听,发现真是这阉狗在暗中作祟。
自当时起,万燝也在心中对魏忠贤积压着一股无名之火。
只不过他俩的区别在,魏忠贤能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就算问都问不出来,他就等着最后,一击必杀。
万燝正好相反,这回魏忠贤抓杨涟的事儿一发,几股火气再也压不住,根本不用人撺掇,自己就一蹦三尺高。
万燝洋洋洒洒地上疏,弹劾了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
一上来,对魏忠贤就是一顿狠喷。
“工部督建庆陵郎中万燝奏:
人主有政权,有利权,不可委屈臣下,况刑余寺人哉?
忠贤性狡而贪,胆粗而大,口衔天宪,手握厂番,所好生羽毛,所恶生疾疮。
毒瘤士子,毙百余人,威加庶民,空十数屋。一切生杀予夺之权,尽为此狗所窃,陛下犹不觉乎?
。。。。。。”
奏疏到了魏忠贤手里,气的他是暴跳如雷。
不过,魏忠贤看过后还是将奏疏交到了朱由校手里,这么做,他自然是揣度了皇帝也想以儆效尤的意思。
毕竟“撺掇”皇帝亲自下谕,也能让东林党人好好瞧瞧他魏忠贤的厉害。
朱由校在西暖阁看着这份千字文,也只是觉得好笑,因为万燝的愤怒之情,可谓是尽在字里。
还没等朱由校开口,魏忠贤就和乾清宫牌子王朝辅在一旁你来我往,说万燝用这些胡言乱语渎扰皇上,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
见他们这样说,朱由校也乐得自己去找什么理由下谕,便佯装糊涂,打了个哈欠道:
“朕乏了,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吧,朕懒得管。”
。。。。。。
这句话一出,魏忠贤随即回到司礼监拟旨。
“万燝轻言奏请,借督陵一事,陷朕不孝,好生狂妄、无礼。着锦衣卫拿来承天门前,实杖一百棍。革职为民,永不叙用。”
见旨后,内阁大学士刘一燝直到要坏事,急忙撺掇了首辅叶向高联名上疏,为万燝求情。
不过这个时候,朱由校压根都不在西暖阁,早跑到坤宁宫去找皇后张嫣驱寒温暖去了。
奏疏送不到御前,魏忠贤得以大展庭杖,拿与自己有隙的工部郎中万燝开刀。
这个时候,锦衣卫尚不是东厂之下,魏忠贤只能与刘侨打好招呼,说咱们都是为皇帝办事。
一百杖到底怎么打,你看着办。
刘侨下不去手,但也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不得不打,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第二天他自己没去,把这事交给了骆养性。
这么好向皇帝献媚的机会,却是骆养性去打,许显纯很是不服,一大早就去找刘侨,想问个清楚。
第九十三章:“杖”毙
“指挥使大人,去打万燝的庭杖,你为什么让骆养性去?”许显纯气冲冲地进来,道:
“那厮什么德行,您又不是不知道。”
“雒家祖上就担任过指挥使一职,给他来做…”刘侨早料到他回来,见状,也是叹了口气,道:
“他还是知道分寸的。”
“他会知道分寸!”许显纯反唇相讥,“我怎么听说骆养性与东林党私交不错呢?”
“您要知道,这事儿不光是做给东林党人看,更是做给全天下人看,做给当今陛下看!”
“要是打了个半死不活,整个镇抚司都交不了差。”说到这里,许显纯冷笑几声:
“到了那个时候,东厂更加瞧不起我们锦衣卫,谁来扛着?”
“这…”刘侨有些拿不定主意。
见他面色有变,许显纯更在心里清楚,机会是自己搏出来的,怕这怕那,自己将永无出头之日!
终日被这么一个胆小的指挥使压着,谁又甘心?
“庭杖的事儿,属下知道不少,一百棍,打死、打残,怎么着都行,这得看上头的意思。”
“指挥使放心,交给属下来办,定比骆养性办的更漂亮!”
“那、我要怎么与骆养性说,答应出去的事儿了…”刘侨犹犹豫豫,站起来四处踱步。
“我去说!”
许显纯得了差使,高高兴兴地直接去找骆养性,见他正与手下在堂内准备,靠在门上,笑嘻嘻道:
“骆千户,不必准备了,这事儿指挥使已经交给咱们去干了。”
闻言,堂内一众校尉议论半晌,骆养性面色未动,冷笑几声,上前盯着他,道:
“许显纯,你好好儿干,这可是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可得把握住。”
“害,这还用您说!”许显纯一拍大腿,道:
“我呀,这也就是顺道来告诉骆千户一声,别白跑一趟,你骆家的面子在镇抚司内可丢不起。”
言罢,许显纯带着一干校尉,恣意地笑了一阵,大摇大摆的走了。
“千户大人。”一名锦衣卫百户攥着拳头,上前道:“这厮小人得志,若让他被皇上看中…”
“呵呵,急什么,过了今日,有他受的。”骆养性冷笑几声,仔细抚摸手里的飞鱼服,道:
“这镇抚司里管事儿的,一个一个轮,也轮不着他。”
。。。。。。
锦衣卫负责庭杖,但是抓人,魏忠贤可不舍得交给他们,还是要亲自动手。
傅应星一大早就带着批番子,自东华门街而转出去,蜂拥来到万燝家里,直冲入室内。
番子们比锦衣卫行事更狠,一举“东缉事厂”手牌,话都不多说一句。
他们有的抓头发,有的扯衣服,直接把还在床榻上的万燝拖出门来,引得路边百姓纷纷侧目,议论不已。
从万燝家里,到紫禁城承天门前,越有三四里的路程,就是这点时间,京师就四面传开了。
等番子们把万燝押来的时候,此处早已围满了看戏的吃瓜群众们,见昔日朝堂大官落魄的样子,也是指指点点。
“哎?骆千户呢?”
看见早等在承天门前的锦衣卫,傅应星走过去,蹙眉冷冷问:“许显纯,你来这儿干什么?”
“您还不知道吧?”许显纯见到是魏忠贤的外甥来了,倒也不虚,按着腰间佩刀,不卑不亢地道:
“庭杖,现在是我来打。”
“就你?”傅应星上下打量一阵,番子们也是一阵哄笑。
北镇抚司校尉们冷眼相向,许显纯面色倒没怎么变,翘起嘴角,笑道:“是我,怎么,你怕了?”
“呵呵,您来,您来——”傅应星挥手示意。
番子们见状,不情不愿地将人交到许显纯手里,后者按着万燝的时候,还不忘冲转身就走的傅应星等番子笑呵呵回一句。
“谢了啊,傅大档头!”
闻言,傅应星脚步一顿,随即冷哼一声,打算回去将庭杖之人换成许显纯的消息,告诉给魏忠贤。
这一路过来,体制羸弱的万燝,已经被番子折腾得差不多了,北镇抚司校尉们摩拳擦掌,将他裤子扒了,死死按在地上。
望着白花花的屁股蛋,还有后知后觉大喊大叫的万燝,看戏的百姓们一阵哄笑,口口相传。
许显纯站到后面,冲行刑的校尉使了个眼色,道:“给我着实打!”
这庭杖怎么打,是很有讲究的,又分“着实打”和“用心打”两种。
着实打,行刑者会脚尖张开,这种打法相对较轻,最多也就致残而已。
至于用心打,行刑者脚尖闭合,如果在庭杖时没有将受刑者打得快死还没死,那行刑者就有性命之忧。
这两种打法,百姓早就知道。
许显纯嘴里喊的“着实打”,可在眼色上,行刑校尉却是心领神会,将脚尖闭上,在体内酝酿力道。
“砰!”
“砰!”
校尉握着木棍,手里加足分量,对万燝痛加锤打。
等一百棍够了数,校尉扔下木棍,上前试探了下鼻息,发现万燝气息微弱,但明显还活着,自己也松了口气,即转身道:
“禀大人,行刑已毕!”
许显纯望着几乎必死的万燝,冷笑几声,道:“行,送回去吧,让他好生休养!”
校尉们将万燝送回家中时,他不过是一息尚存,早就昏死过去。
结果就是,万燝未曾在承天门被杖死,却是回家四日后忽然在一晚暴毙而死。
这个死,其实就和庭杖没什么关系了,是他在家调养的问题,本来是没打死,全京城百姓当天都看见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朱由校也是哈哈大笑,觉得挺有意思,当即就问:
“是谁负责打这庭杖的?”
听见皇帝询问,王朝辅忙放下手中之事,转身回道:“回陛下,是北镇抚司坐堂都督许显纯。”
“许显纯…”朱由校重复一句,若有所思,道:“召他进宫,在乾清宫偏殿等朕。”
。。。。。。
当晚,傅应星急匆匆来找魏忠贤。
“舅舅,不好了!”
“那许显纯被皇上召进宫去了!”
魏忠贤阴着脸,没有说话。
傅应星即又顿足,道:“早知当日,我就该闹他一闹,让他打不成这个庭杖!”
“若是许显纯代刘侨成了锦衣卫指挥使,这该怎么办?”
“胡说,闹庭杖?庭杖是你能闹的?”魏忠贤训了他一句,面色也不好看:
“这许显纯手段狠辣,心肠歹毒,可不是刘侨能比的,陛下召他进宫,莫非是要重用?”
傅应星不禁失色,道:“许显纯得到重用,那可成了我们东厂的大敌!”
第九十四章:空前绝后
听说皇帝要召见自己,许显纯激动许久,早早就踏上了进宫面圣的路。
黄昏已过,墨色夜空,西暖阁外脚步声渐渐走近,自石缝中传来的虫鸣戛然而止。
只见一名穿着锦衣卫官衣的汉子来到门前,徘徊一阵,方才对门前的小太监笑道:
“敢问公公,皇上可还在暖阁吗?”
那乾清宫侍奉太监,见来者是锦衣卫,不慌不忙斜睨一眼,才是回道:
“许显纯?”
来者尴尬一笑,也说:“正是我。”
“你别怕,陛下正在里头等着你,进去就是。”
“谢公公告知。”
许显纯还是第一次进入皇宫,皇帝梳理政务之处,仍有些紧张,但想了片刻,仍壮着胆子迈了进去。
刚一进暖阁,只瞧是乌漆麻黑一片。
乌黑的阁内,依稀能见两个人影,一个躺在靠椅上,另一个则是尽职尽责地守护在一旁,寸步不离。
“公公…”
许显纯不是刘侨,出门之前苦做过一番功课,自然知道眼前这位,是乾清宫的管事牌子,常为皇帝念奏疏的王朝辅。
“嘘——”
王朝辅先是轻嘘一声,再才是轻声唤醒了正在熟睡的皇帝:“皇爷,许显纯到了。”
“呃…”
朱由校睁开眼睛,这时也有眼尖的都人掌起了灯,蓦地,西暖阁给照的透亮。
“这次庭杖,你办的不错。”
朱由校起身活动了一下,走到墙上将那副宝剑拿出来,在手中把玩着。
“臣是为皇上办事,自然要体察上意,不能太过小心谨慎。”许显纯说话的时候,也悄悄抬起头窥视上颜。
朱由校将宝剑立在一边,躺到侧卧上,拿起宫娥冲泡正温热适当的枣花茶。
听这话,轻笑问道:
“怎么,你这意思,是暗讽刘侨办事太过谨慎,不会体察朕的意思?”
许显纯忙跪在地上,道:“臣不敢!”
“起来吧。”
朱由校含了一口,感受到温甜在嘴中回味,心情好了不少,又道:
“朕没有采纳孙承宗退守宁、锦,提拔袁崇焕的建议,他怎么想?”
许显纯闻言,一下子就明白这是皇帝在考验自己安插眼线,探听大臣心思的能耐。
他顿了顿,尴尬地道:
“孙承宗在广宁升帐时,曾与众人说,朝廷奸人作祟,有能人不用。他五内茫然,不若皇上直接罢免了他的参议之职,以鼓舞全辽士气。”
“呵,赌气的屁话。”
朱由校将口里的茶咽进肚里,起身在暖阁里踱步,半晌才道:“放弃辽沈,亏他想得出来!”
“皇上圣明,孙承宗昏头了。”许显纯不失时机地暗暗拍了一发马匹。
“嗯,不过他也还有些能耐,让他在广宁待着,总比王化贞要强上许多。”
朱由校说完,复又望了一眼许显纯,见他垂头不敢相视,便喃喃自语道:
“王化贞去职,洪承畴、孙承宗虽战策不同,却与熊廷弼素无仇怨,他也能展开拳脚了。”
许显纯支棱着耳朵,静静听皇帝自语,一言未发。
这时,西暖阁外忽地刮起了小风,清新的空气吹进来,让君臣两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