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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显纯支棱着耳朵,静静听皇帝自语,一言未发。
这时,西暖阁外忽地刮起了小风,清新的空气吹进来,让君臣两人都是精神一振。
“许显纯。”
朱由校将宝剑拿起,望着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刃,直截了当地道:“自现在起,你代刘侨做锦衣卫指挥使。”
“谢皇上!”
许显纯战战兢兢,等的就是这样出人头地的一天,只要能做皇家鹰犬的头头,哪管自己身后声名发臭。
人,终其一生,就是要往高处走。
在王朝辅的示意下,几名宫人托着盘子前来,许显纯抬头一看,心中顿时激荡不已。
这些盘中,装着他此前梦寐以求的东西。
刻着锦衣卫指挥使牙牌,大红飞鱼服官衣,还有那柄削铁如泥,大内有司特制的冷艳绣春刀。
他如数接在手上,奉起衣、牌,坚定地道:“臣许显纯,定为皇上鞍前马后,报效隆恩!”
“朕乏了。”
这时,朱由校神色变得极为冷淡,转身直接走回内殿。
“臣告退!”
这并没有打击到许显纯的兴奋之情,他奉着衣、牌,直到回到家中那一刻,方才释然,恣意地大笑起来。
“打今儿起,我就是锦衣卫指挥使了!”
“骆养性,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和我斗!”
自语到这,许显纯换上了一副极为阴狠之色,明天起,他要好好梳理一遍北镇抚司。
刘侨虽说办事不得力被皇帝撤了,但毕竟他在任时,常常采纳自己的意见,表面关系维持的还算不错。
至于骆养性,他骆家不是在锦衣卫声名大吗,老子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等处理了镇抚司内,到时候就要转头去跟东厂争了,刘侨办不到的,我许显纯全都要。
堂堂锦衣卫,天子亲军,能被番子压一头?
当夜,许显纯辗转反侧,他失眠了。
。。。。。。
“见过指挥使!”
第二天,一身大红官衣的许显纯来到镇抚司,精神正好。
见一名百户正不顾风雨,站在门外等候,他上前摸了摸这百户的官衣,发现已经湿透。
又见这百户浑身瑟瑟发抖,仍在冲自己媚笑,便问:
“你叫什么?”
“卑职崔应元,摸虎堂上指挥、百户官,愿为大人效力。”那人忙抱拳说道。
“什么叫为我办事,都是为皇上办事。”许显纯见他孺子可教也,冷笑几声,道:
“好,你随我进来吧。”
“谢大人!”
。。。。。。
天启元年,是天启王朝新纪元的开始。
但,这一年很不太平。
大明在辽东丢城陷地,国内又因种种矛盾,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自万历四十七年努尔哈赤取得萨尔浒之战胜利后,后金军便在辽东形成规模,由此,明军转攻为守。
后来,努尔哈赤攻克重镇沈阳,但却因毛文龙偷袭赫图阿拉而被迫转向,没有设兵留守。
广宁之战,王化贞勾结兵部尚书张鹤鸣,擅自出击,被建奴钻了空子,大举来犯。
还是毛文龙的东江军,奇袭义州,捉了老奴第五子莽古尔泰,收复义州全境,皮岛、朝鲜接连一体。
老奴在广宁和老家背后摇摆不定,最后还是放弃了大好形势,转而南下,去攻毛文龙。
而大明朝廷上,也是血雨腥风,丝毫不逊色于兵戈交争的战场。
张鹤鸣被诛杀三族,王化贞回京后三司会审,最终被判处凌迟刑罚,抄家灭门。
这还没完,魏忠贤抓住机会,开始大肆报复东林党人。
邹元标、万燝等人接连被抓进东厂大牢,生死未卜,就连回老家讲学的杨涟,都被缇骑拿回京师,严刑拷打。
借着搜捕《贞观政要》一书,魏忠贤手下的东厂,在京就至少捉拿了三百余名士子。
血流漂杵,无一活口。
一时间,东林党人皆称,阉党蒙蔽圣听,权势熏天,把控朝政,比王瑾、汪直之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们用四个字形容魏忠贤的阉党——空前绝后。
正当奴骑扫荡辽东,朝中血雨腥风之时,大明帝国的西南边陲,陡起战端。
一场波及数省的大战乱,风雨欲来!
底定西南
第九十五章:矛盾重重
贵州,赤水卫城。
“哼,这安邦彦的胆子,愈发大了。”
一名朝廷将领,身着甲胄,按着腰间佩刀,看到宣慰司送来的二百余匹马,紧紧攥着拳头。
一名亲兵劝道:“将军,贵州宣慰司安家,播州之役后得了水西八百里土地,势力不小,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得好。”
“怎么,他安家还敢造反不成!”这将领冷笑几声,上前望着前来送马的安兵头领,道:
“你且回去,告诉安邦彦,没有两千匹,朝廷怪罪下来,我赤水卫可吃不起!”
安兵头领是彝人,早对明军不满,闻言也是冷哼一声,一句话不回,带着人转身就走。
见他这副样子,赤水卫都司官周敦吉眯起眼睛,杀意顿显。
。。。。。。
自洪武年起,大明一直用“恩威并施”、“以夷制夷”的政策来稳定西南局势。
然云、贵、川各土司势力交错,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连锁反应。
在历史上的奢安之乱前,已有四川播州土司杨应龙造反未成,被朝廷大军平定的前例。
说起万历三大征,播州平杨氏之战,距今并未相隔多少年,造成的影响依旧巨大。
若时间再往前推,万历初年四川土司群起作乱,嘉靖年间也有湖、贵地区苗司造反作乱。
自洪武年间西南统一后,该地的动乱丝毫不亚于北方边境,经常存在大规模冲突。
起初,朱元璋不断往西南移民汉人,开垦屯田,增加地方上汉人比例,以达到稳定边陲的效果。
明中叶前,这种方法颇有成效。
自嘉靖起,朝廷发觉西南暗流涌动,便暗中推行“改土归流”政策,意图削弱土司实力。
部分土司被显著削弱,但这更促进了土司与明军的矛盾。
在朝廷强盛时,这些土司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可万历末以来,边事屡兴,朝廷不断征调西南明军援辽。
官军在辽事上,十有九败,不断丢地陷城,以致威信严重下降。
再加上云、贵、川明军几被抽调一空,地方空虚,这群土皇帝岂能坐得住?
朱由校登基方才一年,西南地区明军与土司兵大规模的冲突已达上百次。
有土司骄纵不法,以杀汉民为乐,也有明军冲入土司聚落,强抢少女,掠夺财物之事。
整个大明二百余年至今,贵州境内明军与土司军发生冲突的年份,达一百四十五年。
西南明军常有一句口头禅,说土司军三天一小反,五日一大乱,这并不过分。
莫说西南明军,就是朝廷对西南地区土司的用兵次数,也远远超过边疆战事增兵。
万历年间,平均下来每三年,就有官军进入西南平定一次。
简而言之,至如今,西南地区汉人与各族的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临界点。
这个最终爆发点,就在重庆。
在大明,总督一职不仅与朝廷重大决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与地方上战乱将起息息相关。
朱由校以鲁钦为云贵川等地总督,在历史上奢安之乱兴起前,便暗中征调西南四省明军。
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在奢崇明等人刚刚作乱时,便以雷霆之势镇压,将损失降到最低!
眼下,鲁钦为不提前惊动叛军,正暗自调动大军,六路出兵,往重庆支援。
而在贵州宣慰司境内,赤水卫都司官周敦吉向宣抚使索马不成,率明军出赤水卫城,大掠地方。
“明军来了,快跑!”
一土司寨,墙上土司兵见千余明军正摇动大旗,在本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纵横往来。
明军闪烁着寒光的佩刀,劈砍在争相奔逃的土司人身上。
随着轰然一声,土司寨的大门被无数兴奋地明军撞倒,他们争相涌入,逢人就杀,见人就砍。
不多时,已被鲜血染红了甲胄的周敦吉,望着被绑缚于脚下的土司酋长,抬起头道:
“拉下去,砍了。”
。。。。。。
“砰!”
宣慰司内,安邦彦将四川巡抚许可求送来的请援文书扔在地上,道:
“明廷欺我太甚!”
这份文书,是四川巡抚许可求接到朱由校密谕后突发奇想,送来给安邦彦的。
在密谕中,朱由校提醒了许可求奢崇明此次主动出兵援辽,乃是叛乱的先兆,要他严加防范,毋使奢军入城。
意思表达的很明白,徐可求也的确这么做了,找了个理由把奢崇明拦在重庆城外,没有让他进城。
但紧接着,他的想法和朱由校预想的,跑偏得有点大。
虽然鲁钦自接到密旨后,已在用最快的速度征调兵马,但毕竟远水不能救近火。
所以…城外就是奢崇明数万大军的徐可求,自然而然就在想其它平定叛军的主意。
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实力强大的贵州宣慰司。
徐可求是这么想的,水西安家和永宁奢家,一直就有矛盾存在。
奢崇明之子奢寅为人凶悍,和水西安家曾为争夺土地大打出手,而水西安家在播州之役中帮助朝廷,获得了八百里土地。
正因如此,徐可求才希冀水西安家能为朝廷继续尽忠。
其实,他这个想法无可厚非,但却严重失误,错漏了一个环节。
当时忠于朝廷的贵州宣抚使安尧臣已经去世,现在执掌安家的,是安邦彦,水西形势亦早已千变万化。
安邦彦是贵州水西宣慰土同知,宣慰使安尧臣族子。
贵州宣慰使安万铨曾命其子安智管理织金,后安智之子安国桢继任父职土同知,亦居织金关。
至安国桢之子安邦彦的时候,其势力范围已经由“织金”一带扩展到那威、八部、糯东、伯亨、得归等处。
安家现在的族嫂奢社辉,地位不下于安邦彦,既是永宁宣抚使奢崇明之妹,也是前永宁宣抚使奢效忠之妻。
永宁奢家与水西安家,虽有些许矛盾,但联系却更加密切。
安邦彦亦在贵州上下打点一片,早知各处皆被征调一空,就连抚治贵阳,也只有两千明军守备。
贵州明军的这点人数,与能调动起近十万大军的安家相比,简直不值一提,眼下,正是脱离大明,自立为王的好时机。
徐可求这份求援文书一到,安邦彦便清楚地明白,不知为何,他与安家勾结,欲要造反的消息走漏了风声。
这该如何是好,原定天启二年起事的计划,是不是也要提前?
想到这里,安邦彦眼眸微动,拾起文书再看一遍,确认无误后,死死捏着这份文书。
从这时起,他的气息变得紊乱、不安。
须臾,一名土司兵跑进大堂,气愤难平地道:
“宣抚使大人,周敦吉说水西增给朝廷马匹不足两千匹,赤水卫明军亦将普世所抢夺一空!”
第九十六章:奢崇明反重庆
安邦彦的脑中有了疑影。
明军侵扰贵州土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周敦吉明目张胆的屠寨,难道是蓄意挑事。
他想把事情闹大,然后让朝廷派兵来剿?
想到这里,安邦彦心绪逐渐静了下来,坐在那一声未吭。
听说朝廷在义州一带获得大捷,辽东形势是不是有所稳定了?
若辽东已经稳定下来,朝廷回头对付西南,我安、奢两家能否敌得过朝廷大军,这还是两说。
还是等奢崇明先起,观情况而定。
想了半晌,安邦彦才下定决心,将已经捏得皱巴巴的文书扶平,交到下属手上,道:
“回复徐可求,我安邦彦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然普世所被掠,宣慰司人言可畏,便是我、也不得不慎重行事。”
“这事儿,官兵不给个说法,实难出兵!”
。。。。。。
“禀抚台,赤水卫都司周敦吉率千余官军,以贡马不多为由,率千余官军,劫了水西安家的普世所寨!”
当这条消息传进耳朵里的时候,贵州巡抚李枟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周敦吉,他这是要干什么?”
李枟,字长孺,浙江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历任广东盐法佥事、山东参议、陕西提学副使等职。
万历四十八年时,以右佥都御史巡抚贵州,兼理川东等地方政务、军务。
先前辽东虏患猖獗,内阁拟定征调西南各省明军援辽,奢崇明上疏自请后,安邦彦紧随其后。
那时起,李枟就觉得事情蹊跷。
前几日,朱由校密谕下达至川、贵各省,李枟即言词拒绝安邦彦率兵进贵阳城,勒令他回那威官寨等待。
“时下,土司与卫所田地互相兼并严重,卫所军备荒弛,情况不容乐观哪…”
正在李枟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