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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上与中宫极为爱猫,自践祚以来,两扩猫房,有宫猫上百只,吃食俱自光禄寺调配,徒增奢靡。
还请陛下裁撤猫房,省减度用,为朝廷表率!”
朱由校冷哼一声,心中不以为意。
自己就这么点小爱好,一个南海子打猎,一个撸猫,恰好皇后也喜欢撸猫,这就更不能裁撤了。
当时去南海子,这帮人就没少叨叨。
现在撸个猫,居然也闲言碎语起来,居然拿猫房与武宗皇帝的豹房相比,这是能比的?
殿外有些泛凉,朱由校缩在靠椅的竹席上,暖阁中烤着火,身上却着都人盖了锦被,也不知道是冷是热。
过了片刻,拾起御笔,在张问达的奏疏上批复了四个字:
朕知道了。
旋即,又冲王朝辅道:“以后这种奏疏不用呈进来,一个猫房,能花几个大钱?”
“再说了,朕花自己的内帑,碍着这帮人什么事。”
王朝辅点头,命人扔了一堆的奏疏。
朱由校复将猫儿的下颌抬起,用两根手指不断逗弄,猫儿舒适的发出“咕噜咕噜”地声音。
听见后,皇帝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天的月色分外皎洁,处理一日政务的朱由校,在晚些时候趴在御案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落入无底的深渊,深邃而狭长,无边无尽。
猛地,朱由校睁开眼睛,望见烛火昏暗的暖阁,还有门外寸步不离护卫着的几道人影。
虽然是坐拥天下的皇帝,在这一刻,却觉得十分孤独。
朱由校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夜空中高悬着的圆月,忽然叫道:“来人!”
一名御马监小太监闻声而入,问道:“皇爷有什么吩咐?”
朱由校四下瞅了一眼,这个时候,那只狸花猫已不知跑到何处寻小母猫快活去了。
就连这畜生,都有自己的归处。
朱由校自嘲地笑了一声,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爷,亥时了,是要去坤宁宫吗?”小太监心思活络,嘿嘿笑着。
这道笑容,倒是让朱由校心情好了不少。
皇帝苏醒,都人们随即赶来,将西暖阁中的烛火点得透亮,使人心扉也敞开不少。
朱由校想了想,淡淡道:“今天不去内宫,去请皇后过来,陪朕说话。”
小太监为难道:“爷,天都这么晚了,奴婢要去,怕是得从被窝里把中宫娘娘给拽出来才行…”
朱由校想想也是,大晚上把人家从被窝里拽出来陪自己闲聊,有点闹腾。
躺在靠椅上发了会儿呆,长夜漫漫,实在无趣,朱由校下定决心,还是冲门外道:
“去坤宁宫喊皇后来,就说朕想和她说说话,如果坤宁宫熄了灯,就去找裕妃。”
这就是下谕的口气了,门外小太监不敢怠慢,二话不说,一溜小跑往坤宁宫去了。
不复多时,来到一处门前,发现坤宁宫中居然也烛火透亮,悄悄看去,却是皇后张嫣在借着烛火织衣裳。
想来,是龙子将要降世的原因吧?
不过娘娘怎么就知道腹中怀着的,是个龙子呢?
小太监心中想着,来到门后清清嗓子,尖声道:“皇爷有旨,请中宫娘娘到西暖阁说说话——”
张嫣正全神贯注给未来的儿子做衣裳,忽然听见喊声,受了惊吓,针头一下扎破了小指。
瞬间,鲜血沥沥地渗出来,滴在裙上。
张嫣却没什么生气,放下未完成的小衣裳,心中反而有一丝高兴:
。。。。。。
元年十一月时,袁崇焕受不住催促,安排了宁远事务,率领本部军马八千余人,出城往辽阳方向增援。
此番出击目的,只为策应东江,为毛文龙减轻压力。
但一月有余过去,朝鲜战事不断,东江军孤立无援,毛文龙更是数次奏急,场场血战。
袁崇焕的救兵呢,依旧没有踪迹。
这天,魏忠贤正在东厂处理事务,却见自己外甥傅应星远远奔来,脸上带着急色:
“舅舅,陛下召你入宫!”
“出了什么事?”
魏忠贤见傅应星神情,心下一沉,便即问道。
“出大事了,陛下接了袁崇焕的奏报,脸色黑得难看,舅舅,要当心啊!”
闻言,魏忠贤来不及多问,放下手中事务,慌忙赶往乾清宫。
“砰!”
魏忠贤刚刚入殿,迎面飞来三份奏疏,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引得这老太监哎呦一声,差点摔倒。
朱由校靠在躺椅上,紧闭双眼,淡淡道:
“都看一遍。”
第一份奏疏,是毛文龙所奏。
东江军自九月出岛,进入朝鲜境内,与阿敏部血战三次,三战皆胜,但他苦于兵寡将少,根本无法扩大战果。
第二份与第一份时间只隔半月,也是毛文龙所奏。
这份奏疏上,毛文龙语气更显急促、无奈,称他在十月十二日时得朝鲜细作探报,探知阿敏驻留一朝鲜村落,大兴屠戮。
东江军群起激愤,毛文龙亲领一百余人,深入朝鲜境内,四面摇旗呐喊,几乎就要击杀阿敏。
但后金兵闻讯赶来,毛文龙经不起任何损失,不敢继续追击,只好化整为零,慌忙退回。
他说,如果这回袁崇焕能于北面策应,阿敏或许此刻已是东江军刀下亡魂。
至于第三份,则是袁崇焕率部出宁远一月后所奏。
第一百五十四章:明升暗调
洪承畴移驻宁远,力压袁崇焕一头。
为其所迫,袁崇焕才好不容易从宁远出兵,可这份奏疏里,却又是他的推脱之言。
袁崇焕人虽然出了宁远,却一直没有过辽河,周转反复,一个多月的时间,竟然只走了那么几里地。
属国朝鲜,关系着掣肘后金大后方的东江屯田、据点,以及朝鲜对东江的军械和粮饷支援,万不能失。
但袁崇焕宁可放弃朝鲜,也要去修宁、锦城墙,争取时间去搞什么宁锦防线,屡旨不遵。
有时候,朱由校真想直接一刀砍了这个混蛋。
魏忠贤猜到,皇帝这回召自己入宫,不是要罢袁崇焕,就是要杀袁崇焕。
三次抗旨不遵,出宁远一月,却在原地打转,也亏得这位宁远兵备做的出来!
魏忠贤在王朝辅的示意下,小心迈入冬暖阁,只见灯火昏暗的阁内,御案上的茶水早已冰冷。
皇帝靠躺在座椅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爷,奴婢来了——”
朱由校呵呵笑了一声,望向窗外,却是突然道:
“这是谁的主意?”
魏忠贤转头看去,松了口气,道:
“当初皇爷喜欢听岳飞记,又常拿毛文龙比作本朝的岳飞,宫人们花了好一番心思。”
“这灯花箭得确实精巧。”朱由校说了一声,转头叹了口气道:
“我才看见。”
魏忠贤一笑:“皇爷能看见,就是宫人们的福分。”
“爷天纵英明,奴婢为爷效犬马之力,一向是皇爷要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就去做什么…”
魏忠贤似乎表露了心迹。
朱由校被他的话抖得鬼笑一声,转过眼,却是一副凌厉地眼神,道:
“袁崇焕说,后金老巢有重兵防备,他无虚可捣,且担心蒙古插汉三部西犯,所以渡不得辽河。”
“去年至今年间,毛文龙数度出兵,插入敌后,敢情那些奴兵都是傻子,让他来去纵横,就没有大兵防备了?”
朱由校冷笑几声,道:
“莫非是他在宁远给你修了个生祠,送来点金银,你就一心袒护?”
“哎呦我的爷——”
魏忠贤怪叫一声,一张长驴脸拧紧了道:
“奴婢哪至于这般乞子?他为奴婢修生祠不假,奴婢向皇爷举荐,也是见他有真才实干。”
“毛文龙在朝鲜,连上几道急报,袁崇焕铁了心地见死不救,寸土未复,却先摆起听调不听宣的谱来。”
“这些事儿,奴婢若早能猜到,也不会向爷举荐这匹中山狼了…”
皇帝一番话,显然表露了杀机。
魏忠贤心中恐惧,抖着双唇,自忖对袁崇焕已是仁至义尽,这时当然不能再去劝皇帝。
朱由校望见他的样子,又是冷冷一笑。
传言中,东厂提督心狠手辣、人面兽心,可朱由校见到的却是,在自己眼前的魏忠贤,因几句话,害怕得像个妇人。
王化贞之祸,绝不能在宁远再次上演!
这是自己的江山,自己的子民!
暖阁里寂静片刻,就听皇帝音调清楚,一字一顿地道:
“袁崇焕到底会不会出兵救宁远,你我心知肚明,这回辽阳侥幸无事,全赖毛文龙后方捣虚。”
“传谕,毛文龙孤军朝鲜,牵制有功,此为最烈。东江军上下,一应将领官兵,战死者入祠供奉,应行叙录者,即令有司查明功次,照例勘叙!”
“至于袁崇焕…”说到这,朱由校话音变得有气无力,道:
“他假吊抚银,援朝不利,暮气难振,物议滋至,是时候、让他滚蛋了!”
魏忠贤满嘴应允,却忽然灵机一动,道:
“爷,奴婢尚还记得,前几日熊廷弼上了份奏本,说沈阳无大将可守,军民无心堪战,若奴骑来犯,守战损失巨大,建议主动放弃。”
“既然沈阳被后金攻下后一直没有修复,又随时可以放弃,何不让将袁崇焕明升暗降,调离孙承宗,让他去守沈阳?”
“至于守得住守不住,全看他的能耐。”
他此语方落,却见皇帝双眸之中泛起一丝冷冽,便再不敢多言,只是垂头望地,等待下文。
“好、好!”朱由校将这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复又望向阁外一排明灯:
“就依你说的办。”
少倾,又加了一句。
“若这回袁崇焕再抗旨,给朕当场斩了他!给脸了,不拿朕的圣谕当回事儿…”
言罢,暖阁陷入寂静,朱由校见魏忠贤还杵在这,不悦道:“老东西,跪安啊!”
魏忠贤一愣,讪笑道:
“奴婢还有一事,皇爷听了莫要动怒。”
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在心下叨咕。
世人都说他这东厂提督不是个人,就连皇帝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可于他来说,这简直是世间最不好的差事。
皇帝哪是被自己玩弄啊,自己要背锅,也要办事,要是没皇帝罩着,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呵,还有什么事,是比袁崇焕抗旨更严重的?”
魏忠贤犹豫片刻,终还是道:“这事儿和中宫娘娘有关,是张家犯了事儿。”
朱由校惊愕:“张国纪?”
张国纪是张嫣的生父,刚册封皇后时,还派了缇骑去老家请他入京享福。
朱由校让北镇抚司调查过,这家伙从前就是老实本分的一个农民,难道是有钱了,心性也开始变坏了?
“继续说…”
魏忠贤微顾上颜,道:
“倒不是国丈本人,国丈日日谨小慎微,其族人张拱宸却仗着国丈的和中宫娘娘的面子,鱼肉乡里,为祸一方。”
“据说…五日前他将京中一户百姓之女强掠入府,百姓去讨,反被张府仆人打死。”
“近日,事情已经闹到刑部去了…”
“刑部不方便惩处勋戚,只好一直搁置,并派人去警告张拱宸,谁料、派去的差役也被乱棍打出张府,伤了好几个。”
“直隶巡按梁梦环素有清明,受百姓之托,纠察此事。”
“都察院知刑部不闻不问,也插手此事,顺藤摸瓜,查出张府族人,有不少都强占了京畿土地,贪银达十余万两…”
朱由校一愣,这事就有意思了。
这段时间,朝廷屡兴大狱,血染东林,风声方才消停了一些日子,皇后的本家勋戚,却又搞出了这么大的事。
魏忠贤一旁又道:
“爷,现在朝中传的邪乎。”
“都说您妄杀东林,中宫皇亲鱼肉乡里、欺男霸女,却不闻不问。此事发自内廷,奴婢不知其详,但还是建议急早处置。”
“以免消息传开,坏了朝廷法度。”
第一百五十五章:先拿他正法
讲完外戚之事,魏忠贤知道这是发自内廷,自己不便多说,先一步跪安,退出了西暖阁。
第二天,朱由校穿着素纱中衣,躺靠在座椅上,身后正有一名十六、七岁的宫娥在给他捏肩揉穴。
伴着一阵舒坦的呻吟,王体乾走了进来。
这事,魏忠贤不便多说,可掌了都监府的王体乾,却是知道的清楚,需得向皇帝奏报。
“皇爷。”王体乾轻声说道:“张家作恶的那几个家仆,已被厂臣落了大狱。”
“抓几个小喽啰有什么大用?”朱由校轻哼一声,眉头微蹙,未曾睁眼,道:
“这个魏忠贤,最近怎么办事开始畏手畏脚了。”
王体乾干笑几声,同为大内权势最隆的大太监之一,他自然知道魏忠贤的心思,道:
“近日因查封东林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