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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掐起来,朱由校就得四处搜集密报,摸清涉事每名官员的底细,然后审时度势,把控全局。
这样下去,实在是很累。
不过没办法,这皇帝做了,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消极怠工的,何况宁夏是重镇,巡抚人选,朱由校也很上心。
朱由校苦笑一声,遂将目光放在陈九畴的奏疏上。
这份奏疏大有门道,看似是以弹劾谢应祥为主,却也指出前者与魏大中的师生关系。
陈九畴和魏广微真正目的绝不是小小的谢应祥,而是通过弹劾谢应祥来影射魏大中,以师生之谊,朦胧滥推,自欺欺人,辅翼以门生。
对东林党人来说,奏疏又是自己人上的,这简直是打脸。
魏大中虽然心中明白他说的没错,但还是一副不服不忿的样子,当即上疏抗辩,言辞恳切。
毕竟,要维持人设嘛!
。。。。。。
“陈九畴会反咬一口,这在我所料之中。”
赵南星手中拿着京报,脸色深沉。
总说京报这玩意不是好东西,可身体还是很诚实,每期京报一出,包括赵南星在内的东林党人,也都会买来一份看看。
魏大中性格急躁,早气的脸红脖子粗,若不是赵南星等人拦着,他非要闯宫见驾,一舒已见!
他大声嚷道:
“那陈九畴正愁升迁无路,与魏广微臭味相投,这次能为那威风八面的魏阉办事,怎么可能不答应?”
“你朝我们吼,有什么用?”赵南星实在受不了他这脾气,也拉下脸,一手拍在桌上,愠怒道: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脱身,如何反驳!”
这时,站在一旁的刘宗周说话了,他沉吟半晌,静静道:
“事到如今,只能再上一疏。”
“我等应向陛下述明,谢应祥为人清正恬淡,推举他为巡抚,实因才能,绝无同党包庇这等非分之想!”
赵南星叹道:“只得如此…”
……
第一百七十二章:魏忠贤的能耐
对于魏大中和陈九畴之间的是非曲直,朱由校不能一语而断,按旧例要交付部议,再做复疏。
很神奇的是,部院复议结论一边倒的都认为陈九畴论人失实。
尤其是以赵南星为首的吏部和都察院,不少人在复疏中都称魏大中品行高厚如山,陈九畴说他以师生之谊,朦胧滥推,纯属无稽、污蔑之笑谈。
赵南星其后并上奏疏,力挺魏大中,称:“陈九畴此举居心叵测,妄图让君子不得同道为朋。
如此一来,贤德之人均惶惶不可终日,吏部也不能再为国举贤!
陈九畴无风起波,意在将满朝群贤一网打尽。其本该严加惩戒,念皇上优容言官,请姑置之,以鼓励敢于上疏言事之风。”
皇帝神态愈看愈冷,竟猛然打了个寒噤。
今日气候适宜,气温转暖,宫人们穿着普遍都不多,皇帝为何会如此?
王朝辅见皇帝神态愈显冷淡,心下惶然,连忙上前体贴地为他披上大髦。
朱由校心情燥郁,不想动弹,只是轻“嗯”一声,伸手紧了紧衣襟。
屏风之后的都人收拾了暖阁,步履小心地走出来,却依旧惊动了闭眼沉思的皇帝。
“陛下恕罪啊…”
尘埃在西暖阁内飞扬、飘落,归处无定,唯有抖着身子求饶的都人,方能让朱由校心中兴起一丝慰藉。
“滚。”
一声落下,都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逃出了西暖阁。
。。。。。。
赵南星这份饱含威胁意味的奏疏,还只是开始。
东林党人在其后纷纷上疏,极尽所能为魏大中、谢应祥开脱,不吝溢美之词,对陈九畴则大加诋毁、驳斥,欲除之而后快。
陈九畴自然不甘于此,数度上疏为自己抗辩。
其实,朝中官员都知道,这次东林党人真的是在强词夺理,无事生非。
朝廷部议,都察院、吏部与阉党各执一词,按照以往,这又是一次拖延数日的大议。
然而这回,因为都察院、吏部皆由赵南星主持,流程进行得比往日快了太多。
快到什么地步?
前日开始复议,两日不到居然议完了,赵南星就连奏疏也上完了,这等速度,便是普通百姓从京报上看见,也有一种东林党抱成团,主导复议的感觉。
民间顿起言论,都说这次复议更像是东林党内部的议论,走个过场。
魏忠贤与王朝辅见了一面,知道这天西暖阁里皇帝的郁郁寡欢,当时就明白,皇帝这是动气了。
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这股龙兴怕就要震到自己头上了。
他即找来魏广微、顾秉谦等魏党骨干,言语之间,授意他们发动各自党羽下死手。
魏忠贤这边意思一出,魏党们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意图置东林于死地。
现在,事情越闹越大,就连魏忠贤的目标也变了。
阉党的奏疏比东林党人只多不少,他们不能主持复议,但却可以把持朝政,让东林党说不出话来。
那具体如何操作?
很简单,曾作为东林党重臣的陈九畴、魏广微先牵头,该上疏的上疏,该到民间宣传的就潜伏在民间。
将此回复议的细枝末节和盘托出,曝光于大众。
阉党的那些破事就算见光了,也只会名声更臭,可一直竖立清流人设的东林党们一旦见光,必死无疑。
魏广微和陈九畴曾是东林重臣,两人各拟了一份奏疏,将复议和东林党各大臣之间的关系,说了个通透,爆了无数猛料。
其中的重点对象,是魏大中。
魏大中是谢应祥的老师,所以才会与赵南星等东林党人极力推举后者任宁夏巡抚,这是其一。
奏疏里,魏广微又指出,魏大中嘴上没个把门的,常说一句话:
“吾少时家酷贫,以自学为生员,因才能而得景逸先生赏识,并拜其为师。”
这话中的景逸先生,就是高攀龙。
魏大中以此为殊荣,东林党人也吹的邪乎,乍一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魏广微以自身的会试经历,继续往深扒。
万历四十四年,已经四十一岁的魏大中总算进士及第,就这,东林党人还把他吹成了大器晚成…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魏大中真如他所说,靠自学成为生员,然后被高攀龙看重,怎么说也应该是个小神童了,怎么考个进士还这么费劲。
再一看当时的会试是谁主持,就能说得通了。
没被人,就是高攀龙和赵南星!
在这之后,魏大中一路平步青云的仕途,也就并不是很奇怪。
还不只魏大中一个人是能扒出来的,很多所谓的大贤,早年仕途出身,都是细思极恐!
这只是魏广微说的,陈九畴也有新戏。
魏大中的老师高攀龙,早年做过赵南星的门生,而赵南星其实和那个江嘉县令谢应祥,也有书信往来。
东林党里边的道道很乱,但有迹可循。
这些魏忠贤不是不知道,他早摸的一清二楚,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动手?
一是证据不足,舆论也没全在自己手里,二就是时机不成熟,说出来也没用。
对付东林党,棋要一步一步的下。
本来这回,魏忠贤只是想用魏广微打击魏大中一番,把宁夏巡抚这个位子抢到手。
可这事坏就坏在赵南星和魏大中这两个人。
赵南星就不说了,兼署都察院以后越来越飘,魏忠贤自问都撵不上他,还有魏大中,说话做事没轻没重,活活一个愣头青!
根据王朝辅的消息来看,皇帝已经有些动怒的意思了,魏忠贤自然要赶紧表现,大不了鱼死网破。
魏忠贤是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必须让东林伤筋动骨。
比如这次,不把赵南星和魏大中彻底搞废一个,魏忠贤是不会收手的。
魏广微和陈九畴一爆料,所谓的来龙去脉和前因后果就全都能连得上。
东林党擅长的,就是动不动将一件小事联系到祖宗基业上,夸大其词。
这回魏忠贤也依样画葫芦,给他们来了一手漂亮的反打,爆料之后,紧接着示意阁臣顾秉谦及兵部尚书崔呈秀上疏。
这两人早就是铁杆阉党,深察其意,在奏疏中称,这些在复议中相互包庇,里外应和的官员有个共同点,全是东林出身。
一般这个时候,东林党肯定要上疏抗辩。
魏忠贤早料到,让顾秉谦和崔成秀在奏疏里又列举了一批犯事被逮的官员出来,堵住他们的嘴。
比如杨涟、高攀龙、叶向高,还有许多尚在朝为官的大臣,都曾蔑视皇帝年轻,结党擅权。
无一例外,这帮人也都是东林出身。
若此番不加以惩治,“东林出身的官员”来日只怕会危急祖宗基业,大明的江山社稷。
顾秉谦、崔成秀、魏广微、陈九畴等所谓的“阉党”中人,先后奏疏一上,数量虽然不如魏大中和赵南星等东林党人的多,却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
第一百七十三章:朝堂局势之变
随着崔呈秀与顾秉谦的奏疏送至御前,满朝的东林党人,全都没了动静。
为什么没动静,还不是让魏忠贤这副鱼死网破的架势给整怕了。
魏忠贤已经明着说了,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有天子在朝,哪由得这些“群贤”们指手画脚,妄言妄语。
顾秉谦、崔呈秀,还有魏广微、陈九畴,这些新、旧阉党们也纷纷为朱由校说话,异口同声的附和。
道是这朱家的天下还没倒,他们凭什么说长道短,这也不行,那也不对?
要是再有人敢说个不是来,皇上就把他们彻底赶尽杀绝,我们都支持皇上的圣断。
这还没完,王体乾也在暗中谋划,在《京报》最近几期,将魏大中与赵南星、高攀龙等人之间的关系刊登上去。
没过多久,朝野上下,甚至市井之间,都传出了无数风声,庶民们都在感叹,原来这魏大中当年高中举人,是座师高攀龙给走了后门啊!
魏忠贤的作用,就在于此。
朱由校不过是当时在暖阁有点烦躁,说了一句重话,传到他的耳朵里,就要立即替主子分忧了。
这事儿,其实根本没朱由校这个做皇帝的什么事儿。
经魏忠贤这么倒腾,朱由校还有啥说的,不经内阁票拟,即于天启二年正月再次下谕:
“魏大中欺朕冲幼,把持会推,以朝廷封疆为师生报德,强词夺理。若谢应祥此辈真抚宁夏,成何政体?
着谢应祥、魏大中各降三级,调外任用,永不返京。”
除此以外,朱由校也另谕都察院、户部:
“你部、院大臣,奉旨会推,何必含糊偏比,有失偏颇?以后还著新谕,一体申饬。
如有仍蹈前辄、朋谋结党、混淆国事的,一并刊登《京报》,昭告天下子民知道,再行重处。朕绝不姑息!”
这波一过,皇帝因何重责东林党人,百姓们也就全都明白了。
感情东林党人这么些年来,那些好名声都是假的,连魏大中这样的元勋重臣,中个举人都是走的关系。
那别人呢,岂不是更多?
和都察院、吏部重臣在这次全都报上有名,被皇帝严厉斥责,兼掌两部的赵南星,更是被舆论大势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次的结果,几乎是东林党满盘皆输,阉党大获全胜的局面。
主要还是京报的功劳,老百姓都知道魏大中是个什么货色,皇帝无论怎么处置,这都应该。
魏广微和陈九畴,一个为了报复,一个为了能上任宁夏,都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
两人最后都得偿所愿,魏广微一步登天,晋东阁大学士,入阁辅政。
陈九畴虽然没有立即得到圣旨让他到宁夏上任,可是人家一点儿也不慌,反正有魏忠贤为他撑着,风头一过,宁夏巡抚这个位子早晚是他的。
至于魏大中,是这次被搞最惨的一个。
圣谕一下,不少人都憋着笑,心想当时东林党里头就属这魏大中跳的欢,现在被调任西南,永远别想还朝,彻底待在那地方教书去了。
以这货在朝堂上蹦的能耐来看,西南教书刚好适合他,让他那键盘侠的功夫有劲使。
这次,朱由校是把东林党那些部院大臣的虚伪脸面,彻底撕了个粉碎,一点面子也没给他们留。
不说都察院、吏部被批驳的有多惨,光是那句“朋谋结党”四字,就是不杀人但诛心。
这可是顶大帽子,加上京报的舆论助威,足以把人彻底压死。而且这回朱由校压的是整个吏部和都察院,还不止一人。
“朋谋结党”和“结党营私”只差两个字,严重程度却大不一样。后者顶多算个结党,前者是能和政变、造反牵扯到一起的。
朝臣们在奏疏中反复弹劾,那是党争,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天启皇帝在圣谕里训斥出来,这就非同小可了。
对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