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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开口,石岩左右两边站着的女子立即朝陈景看去,在她的心中颇为惊讶,因为主人根本就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过话。确切的说,她们的主人石岩根本就极少说话,一天到晚的除了抚琴便是观日月星辰,登高山,看流水,或在人世间漫无目的的走着。数个月不会开口说一句话,今天石岩走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来到了这座名叫聚仙楼的第三层,坐在临街的一张桌上抚起了石琴。她们只当是正常,因为石岩常这样,但他一开口说话了,却让她们惊讶。不禁都暗想:“这世上还有谁能让主人这般的开口说话。”
“自虚无之中寻到过去,尊过去之轨迹而推演出未来,非有至诚至静之心不可行此事,术虽小术,道却绝非小道。”石岩依然在拨动着石琴的石弦,并不见石弦有颤动,只见他的手轻重不一,落下的地方不同,琴音也不同。这时的琴音就像是泉水叮呼,偶尔发出一两声,却让人平心静气。
楼中的人却并没有发现石岩的与众不同。
陈景没有与他争辩这些,这世上之事本就难说清楚,任何事物都是一体两面,难说对错。在不同的人眼中,一样的事物都有着不同之处。这便是道,念念不同,则道自不相同。说到底,这世间任何说出来的道都是个人之道,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门派,然而,后人大多不如前人,若有超越者,必定有了自己的道。
“数次相见,你之琴音无不透着杀伐,今再听之,只有缠缠与留恋,有什么下定不了决心吗?”陈景问道,这时有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在陈景在前徘徊了一下,审视的看了陈景几眼之后,还是在陈景面前坐了下来。他开口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道长测算过去之事莫有不准,一定是有真法力的。”
陈景看着他,含笑,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也没有接话。
石岩却像是没有看到陈景的面前坐得有人,只是盯着琴看,轻轻的抚摸着,偶尔以手指在琴弦上刮一下便有悦耳的琴音传出。他说道:“七十年前凌宵宝殿中的你虽然道心如一,却依然是如剑一般锋芒毕露,消失七十年后再见,却如水一般的可渗入万物之中。”
陈景并没有急着回答石岩的话,而是鼓励的眼神看着面前的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从他的穿着打扮来看可以知道家境一定不错。只听他说道:“道长既是有真修行为的,我想去道长去寒舍小住几日?”
陈景并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了一下桌子左边的香炉。香炉只是平常的泥烧炉,色如泥,并无特殊,炉中却有着许多已经烧尽的香杆。
石岩手下石琴依然不时的发出琴音来,琴音就像是自虚空之中溢出来的。对于陈景一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应着桌前的一个凡俗商人这事,他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而他背后的两个女孩却很不高兴,其中那个身着淡红裙衣的女孩则是杏眼圆瞪,盯着陈景,眼中满是杀气,而另一个则是轻皱着秀眉。
她们虽然很生气,却并没有胡乱的出声,能够让自家主人开口说话的在她们的心中,肯定也是天地间顶尖的人儿,只是她却并不会感到惧怕,在她们的眼中,自己的主人或许不是最厉害的,却比任何的人都要高洁。这是来自心灵上的一种超然,他们在石岩的身边久了,也被这种气息感染上了。
陈景桌前那人立即起身,朝不远处的一家专门卖售各类香纸的店铺而去。
陈景看着他离去,进了店铺,这才说道:“你也可以睡一觉试试。”
琴音与他的声音非常的相合,那话像是染上了一丝高洁的飘渺之意,仿如九天之上白云。陈景只是顿了顿便又继续说道:“一睡七十年,一眼醒来世事变迁,这种感觉,说起来再普通不过,只有真正面对的人才会感觉到,侵入肝肠,挥之不去。”
琴音在他说话之间自然的变换着,由之前的空灵高洁变为婉转,透着一种深入骨髓般的留恋与茫然,像是在应着陈景的话,又像是他自己的心意流露。
“只有心中有牵挂的人才会在意那些,若你只是一朵云,又何必在意停留之处是哪一片天空呢?”石岩说道。
“我们终究是有思想的生灵,不是无意识的浮云。你我都会回忆自己的过去,都会为自己的未来思考。你的琴音之中透着迷茫,是对未来之事担忧,还是想做什么拿不定主意?”
站在石岩旁边的两个女子在听到陈景那一番话后,本对陈景的感观大为改变,心中认定了他原来是自家主人的知音,可是现在又听他说主人琴音之中有着迷茫,不禁心中隐怒,觉得他这是亵渎了主人的琴音。
身着淡红衣裙的少女低声嘀咕道:“故作高深。”她的声音虽轻,虽然聚仙楼中的凡人都听到不到,但是陈景与石岩却都能听到,即使她说的再轻些也能听到,但陈景也没有理会。石岩则是说道:“确实有些事有拿捏不定,看来我也要去睡一次才行,睡觉能让一切都沉淀下来。”
他旁边的两位女吃惊的看着石岩,不相信这是她们的主人说了来的话,只是石岩并没有回头看她们,依然轻轻的拨弄着石弦。
这时,那个微胖中年前已经买了一柱香回来了。他买的是店里最好的,在陈景的面前点燃,并恭敬的拜了三拜后插入了香炉之中。
陈景则在他香点燃的一刹那便已经闭上了眼睛,像是在静听着来自天地的声音,又像是在感受着那虚无阴阳间香火升腾的轨迹。
“我怕你一睡之后便再也醒不来。”陈景闭着眼睛,却突然开口说道。
他面有的人自然听不到他的话。
陈景说完之后又突然站了起来,拿起旁边的幡旗,又指了指那香炉,微微发福的中年人立即抱起。陈景抬步便走,后面的中年人却追上来问道:“道长难道不问问在下有何事相求吗?”
陈景朝前悠悠然的走着,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心中所求我已尽知。”
微胖的中年人心中惊疑,却发现陈景正是朝自家的方向而去。
只是他当然听不到陈景耳中依然萦绕人琴音,与及石岩对陈景说出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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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7章 一炷清香炉中点
正秋季,落日便也就透着萧瑟的秋意,太阳还未落山,就已经有凉意从不知名处钻出,化而为风,肆意拔弄着街上行人发丝,掀起那些含羞带怯的少女衣裙,让她们的脸更加的红了。
风中飘荡着小贩们的叫卖声,穿过一条街,扑面而来的是胭脂香气,风声之中则缠绕着男男女女的调笑,笑声之中或有虚伪假情,或有真情真意,也有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浮躁和麻木。这是一条**的街。
随着陈景走动,琴音不断的变幻着,所步入街道气息不同,那琴音也就不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石岩的琴音居然可以和街上不时冒出来的杂音相合。偶尔有人大哭或大喊,或有楼中传出别的音乐来,石琴发出的琴音总可以相合相融,别人听不到,陈景却能仔细的感受到。
石岩的声音自然也随着琴音传入陈景的耳中:“你既然是算过去测未来,那我也来求你测算测算。”
声音出石岩之嘴,入陈景之耳。
“一柱清香,心诚则灵。”陈景在的到石岩的话后像是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他像是根本就不在意石岩会求他测什么,按说凭石岩的境界,他若有想求的事,陈景也是回答不了,但是他就是应了下来。
“一定要清香一柱吗?”石岩问话之中,琴音也如疑问一样的在上空盘旋,一个音符在绵延跳动着不淡去。
“你为世间逍遥仙,我为众生心中神,一柱清香愿,一口灵气缘,我们摆脱不了。”陈景走在这天下最为纷乱的人世间,声音透过虚空,盘旋于聚仙楼。楼中站在石岩身后的两个女孩本来对于陈景很恼怒,听了这一句话后竟也消去了怒火,她们感受到了即使是做为仙神的悲哀和无奈,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这种悲哀无奈后面的平静。
琴音飘飘渺渺。在风中回旋。
石岩突然笑道:“一柱清香便一柱清香,这又有何妨。”
他身后的两个女子中穿素黄罗裙的女子却连忙低声说道:“主人,世间规则渐显,他又像是在修规则之神,这香,还是不要点吧。”
石岩这次却意外的回答了她的话,说道:“香如不点,便是屈服于这将成未成的秩序,在这个时候他敢参与到构建秩序的过程当中去,我难道能有畏惧之心吗?不要说是未成的秩序,就算是真正成型了的又如何呢。”
身穿素黄罗裙的女孩欲言又止,在她的心里,从陈景帮人测算前程或地解去困扰并不收世间钱物,却收一柱香火的情况来看,她就知道陈景一个神祇,而且是极其强大的神祇,他不显名,不必别人念诵他的神名来祈求,只需要在他的身边诚心的点上一柱香便能知人心中所求,这是非常强大的,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神祇。所以她不想主人点香,点了话,便等若是信奉了他。而自己主人是九天之上的白云,又怎么能屈居于他人之下而祈求别人呢。若是她,她绝对不会点。
而石岩不是她,所以他点了。
他的手指在石弦上拨动,琴音钻入之前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在店中,化为一个白衣青年。青年衣如白云一般,眼如寒星。
他进来之店中无一人注意到,只有当他开口说话时才注意到,店中的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店并不大,只有一个掌柜,白衣青年要了一柱最好的香,掏出一块玉石递到掌柜的面前,掌柜接过后,皱眉说道:“这个值大价钱。”
白衣青年笑道:“就换这一柱香吧。”说罢转身就出了门。掌柜连忙出了柜台,追出门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是隐隐间听到了一丝琴音。
他疑惑的退回店中,又将手中的玉拿出翻看,越看越觉得这玉极其珍贵,他心中立即决定若是那年轻人还会回来就还给他,若是不回来,便要当传家之宝。
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名叫吴大用,是个商人,经营着几家店铺。走着走着,前面的陈景突然停了下来,他也顿住了,侧身朝前一看,什么也没有,然则正疑惑之时,旁边已经多了一个白衣青年,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柱燃着了的清香对着陈景拜了拜,随之插到了香炉之中。
吴大用连忙说道:“哎,这位公子,道长那可是我先请的,你若要有事,还得等三天后才行。”说到这里又朝陈景看去,只见陈景笑了笑又朝前走去。
吴大用大喜,他怕这个看上去清高贵气的公子会中途将陈景给截走了,看到陈景向前走,便侧身朝那白衣公子看去,这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行人匆匆,又朝远处看去也没有看到那白衣公子。心中惊疑之时,陈景已经走远,连忙追上去,想问刚才之事,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错觉,只得萦绕在心中。
琴音依然随着陈景而动,聚仙楼上石岩依然在。
城中之人并不知道这时正有着两人即是谈话又时论道,亦有斗法。
陈景不收凡间金银当卦资,只要一柱清香,与那一刹那的诚与信。
这是他对自己立的一个规则秩序,这么多年来,自他为神祇的那一刻起,便是在这个规则之中行事,只是他自己没有立,懵懵懂懂,就像从河这边到河那边去,有多种方式过河。而现在他则是要在这河上建一座桥,一座供人世代通行的信仰之桥。
这一切都在他睡醒之后清晰过来。
陈景立下无论何人求他都需要上一柱香的秩序与规则,石岩若是上了香,便是入了他的规则秩序当中。可是石岩这么做了,而陈景却没能知道石岩心中所要求何事,并非是石岩不够诚心,恰恰相反,他感受到了他身上诚意。然而就是不能如察知其他人那样知其所想。
他的感应之中,石岩心中所想便如那一缕飘渺的琴音一样,不知从处出现,不知没入何处。
而石岩却也并不是那般的轻松与随意,他在上香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突然出现了以眼睛,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破了。那双眼睛仿佛亘古之时便已经存在,他的成长,他的蜕变都没能逃脱这双眼,他知道这是错觉,但是他在这一刻真的不太确定陈景是否知道了自己心中这一刻所想。
石岩在石琴上快速的抚动着,就像是平复着自己那有些不平的心一样。他突然发现,这比施展法术斗法更为惊心动魄。
他突然说道:“不知这天地的未来命运如何。”他不知道陈景是不是看到了他心中所想,而陈景也不知道他这一问是不是真心想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