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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沈画着实郁闷。
可自家这车夫老李是从军里退下来的骑术高手,身手不凡,即便是马惊了也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老爹正是看他可靠才安排来专职给她驾车。
因此刚问出声,马车的布帘便被人掀开,外间情形一目了然。
显然老李是在人家示意下这么做的,而这个人对她应该没有太大威胁,否则早已预警,而不是将她暴露在敌人面前。
沈画无奈地从小翠身上爬起来,甚至都来不及与她说声抱歉就笑了上来,向外间马车前冷面相向的人打招呼,“小侯爷,这大半夜的不歇着,怎的有这番闲情逸致?可真是巧了。今夜月色皎洁,莫非您也是出来看月亮的?可即便是看月亮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危,您说若是我家马车不小心撞了您,我回去可如何向你爹交代?”
想栽个谋杀亲夫的罪名给她?何苦呢?她完全可以与他好聚好散,实在犯不着因为要娶她这样想不开轻生。万一她家老李驭马技术稍稍欠奉,岂不是为了装酷,搭上自己一条命?
柴骏淡定负手立在马车之前,与那匹高头大马仅一米不到的距离。他身后更是站着近十来个人,每人手里一只火把,就好似……
沈画在心里琢磨了许久才想到颇为适合的用词……极有震慑力的黑帮老大。
因为不仅他穿着深色的锦缎直裰,就连身后的那帮人也无一例外,黑压压一片。
不过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天降神兵?
见柴骏丝毫不为所动,沈画只好乖乖下车,站稳后一边打理有些凌乱的衣衫,一边悠闲道:“半路偶遇小侯爷,又得知小侯爷竟然与我同路。于是便不由自主地猜测,这么巧合的事发生的可能究竟有多大。若不是巧合,您这番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死缠烂打,要么便是得知有事发生。不过我仔细推敲过您的性子,觉得第一种可能未免显得我过于自大。因此选了第二种相信,不知我猜得可对?”
柴骏冷着脸一言不发,甚至连凤眼中的眸光都没有丝毫转变,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冷得异常幽深,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
沈画正要试图撬开他那张言语极少的嘴巴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人匆匆来到他身前,拱手禀告:“少主,人已全数捉到。不过……都已自尽。这帮人动手极快,属下来不及阻止他们纵火。”
柴骏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声色不动,只是那把沉沉的声音有些渗人:“尸体送回京城,放到午门外,不用守。帮忙灭火。”
这是要暴尸的节奏?的确够心狠,够冷漠无情。
☆、009
待这人领着那帮看似要大干一场的手下离开后,沈画走到柴骏身边笑了笑,“小侯爷如此大张旗鼓,莫不是已打算好彻底与严氏撕破脸?就不怕引火烧身?”
柴骏冰冷着俊脸,微微仰头,仿佛已给了最好的答案,冷不丁往前迈了一步,“去哪儿?”
原本二人间的距离就不算太远,估计也就一米左右,被他这么一迈这段距离骤然缩短了大半。空气中一股暗香袭来,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沈画佯作淡定地辨了辨。
紫檀?
这香气有些淡,可在这漆黑深寂的夜色中却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令人忍不住有些贪婪。两家随行的下人没有一个敢在此时出声,就连马匹都异常安静。
沈画傲气地抬头借着月色凝望这张精致的容颜,剑眉凤眸、挺鼻薄唇,即使仅仅只剩下月光,也不影响这张脸令人心跳的立体感。
他已经超出了正常兄弟间应该保持的距离,正略略低着头,目光淡淡。
沈画暗暗吸了口气,即刻笑嘻嘻答曰:“自然是回乡祭我娘的祖。这门婚事我跑得掉么?即便真跑得掉,难道你不知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孝顺。我舍不得我爹。”
她本可以往后退上一步,减淡心里那抹局促不安,甚至可以干脆与他擦身而过,继续嬉皮笑脸。可莫名心里有股不服气的逞强,就好似今夜若退了这一步,往后在他面前便得低头做人一般。
她沈画虽出身并没有他这般高贵,但骨子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傲气,最起码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服软。
老爹与柴西词的恩怨固然是傲气的原因之一,但更多的却是她作为沈成业女儿的骨气作祟。
燕京城里的确有不少人看不起她,看不起老爹的草根出身,可沈画从未有过一星半点儿的自卑。或许,连日来的那些传闻也令她有些反感。撇开这些,她还有良知和认知,绝不会与仗势欺人、甚至有可能篡位自立的权臣为伍。
第11节
柴骏似乎不大喜欢与人废话,冷冷看上一阵后道:“启程。”
鉴于之前意欲抛夫的行为,沈画猜想他是绝不会让她再回到自己的马车里了,因此很自觉朝他那辆豪车走去。即便接下来要为这件事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付出得舒服些,她可不想亏待自己。再说若要翻脸,还不定谁胜过谁。对待生气的人,她表明过立场,稍稍退一步海阔天空。
在柴家车夫的伺候下登上马车,沈画等柴骏进来方问:“店家和小二呢?”
柴骏坐下整了整衣衫,冷冰冰答曰:“安置好了。不必操心。”
想来那间客栈早换了他的人,指不定从一开始沈画便没见过人家的庐山真面。只不过好好的一间客栈就这么没了,有点儿可惜。
“哎。”她一声长叹,“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兄弟在你眼里竟然不如萍水相逢。”
柴骏冷漠一眼,“彼此。”
沈画微愣,随即笑了上来,“小侯爷素来聪慧过人,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连我都需您提醒,您又何须我来照拂?赶上这种事,如我这样的普通人,当然优先选择自保,不能拖您后腿不是?”
就她与他眼下的模样也看得出,他走得比她更加从容淡定。指不定吃完饭便以散步消食为名没回去过。若是大度的话,实在没有与她计较的必要。
马车微微一动,随即跑了起来。柴骏犹如一座冰雕纹丝不动。良久,他冷着声问:“沈画,太子与本侯你究竟选谁?”
这话犹如一颗嚼不烂的桃核被硬塞进嘴里卡在喉头,沈画顿时一噎,差点儿生生梗死:“小侯爷莫非……”
吃醋?
可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这档子事儿?
柴骏冷冷淡淡不置可否,黑暗中凤眸一瞬也没挪开,似在等她答案。
沈画郑重其事地想了想措辞答道:“当初年幼无知,不知太子殿下身份,是糊涂过一阵子。不过那已是一年前的事了,小侯爷大可不必介怀。”
实则她很想他介怀,干脆介怀到去请旨将这门婚事退了算了。何必与她较真儿?
“好。”柴骏倒是答应得异常干脆,气度大到完全没将她那段荒唐的过去放在心上,“那么严氏与柴家你选哪个?”
沈画笑着反问:“今晚闹成这样,您觉得我还有得选?”
无论今晚在这里搞事的人是谁,闹这么大,事情已无可逆转。她自然站在老爹这一边,谁都不会选。
柴骏对这回答既没表现出欣喜,也没丝毫不悦,依旧声色不动,淡定从容,“严氏与柴家,你只能二选其一。要么嫁我,要么嫁他。”
沈画比谁都清楚他这话不假,老爹自东郡立功之后便一路平步青云,升官比坐火箭还快,只不过是燕帝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点她早在听到口谕当日便已想得透彻。燕帝要铲除皇后严氏家的外戚,非削薄他们在军中的势力不可。所以她这颗棋原本就是替太子燕谨将来继任帝位准备的。
在燕帝眼中像她这样的女子,既无辅佐朝政的大才,也无领军御敌的机会。最大的作用无非是替他笼络朝臣,促成平衡罢了。
若她执意不肯嫁给燕谨,助他登基称帝,也唯有柴沈两家联姻,借助柴家庞大的财力,及在朝中的威望,共同对付严氏。否则她这颗棋无论如何发挥不了最大的功效。
沈画一瞬苦笑,颇觉怅然。的确!嫁给燕谨不如嫁他,最起码他能给她两年时间,两年之后她甚至有可能选择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
抬起头看看柴骏,抱歉道:“连累小侯爷终身大事,是沈画的罪过。”
“与我齐心,是你当下唯一的选择。”柴骏似乎一点儿不介意她的连累,竟然连一句没关系的客套都没有,便欣然受了。
其实沈画十分怀疑,如果今晚真是严氏所为,他们究竟要的是她还是柴骏的命。老爹素来刚正不阿,立场中立,既不偏袒柴氏,也不偏袒严氏,只忠于燕国的最高领导人……燕帝。
而他柴家与严氏多年交恶,这已是满朝文武众所周知的秘密。
老爹虽应下这门婚事,却仍与柴西词没什么好脸色,该说的依旧在说,该做的仍然在做,立场坚定。严氏何至于如此心急?
再说她自觉此行相当低调,哪比得上柴骏?沈画甚至有些担心,与他同路会不会遇上打劫。况且明明是他先将她做饵,提个醒都不说明白点儿。她还没找他理论,他竟先与她算起账来了。
当然,那时候鉴于他曾好心提醒,沈画的确想过趁乱甩掉他。可没想借刀杀人,毕竟他死了对她没有丝毫好处可言。
她可不要为了两家雷都打不掉的联姻,抱只公鸡进他柴家的门。虽然她的确很喜欢吃鸡,但嫁只鸡,确实不如嫁给他,至少拜堂成亲时能小小满足下虚荣心。
沈画一点儿不拒绝这份本该属于她的虚荣,反正又不是她厚着脸皮要嫁给他的。眼下着急的恐怕应该是他才对。
这两日沈画十分疑惑一件事,柴骏如何一眼便知她是谁。还有他方才提及燕谨一事,那可是沈家密而不宣的机密,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人知晓。他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当初与燕谨那段往事真真是不堪回首。初初进京的她除了生计,几乎没有丝毫压力,自然对燕京附近的名山大川十分神往。因此时常趁老爹无暇理会,偷偷跑出去四处游玩,吃吃喝喝。机缘巧合认识了她的初恋……当朝太子燕谨,一位谪仙般的俊美公子。
其实沈画从来不拒绝美好的事物,更是对弹得一手好琴,又会吟诗作画的少年公子有份执着的倾慕之心。而燕谨正好符合她的择偶标准,加上念及自己已快及笄,随时有可能被燕帝盯上赐婚,才试着与之交往。不过结局的确不如人意,原本美好的初恋仅仅持续了一年不到便因突然发现他身份戛然而止。
鉴于眼下表面上的形式,沈画顺水推舟,佯作诚意满满道:“打眼下起,你我不仅是兄弟,也会是最牢靠的联盟。毕竟你我两家有着唇亡齿寒的利益。”
如今沈家尚未向严氏宣战,他们的人却已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沈画素来不乐意束手待毙,那么也就怪不得她了。横竖敌人的敌人才能暂时做盟友,这道理她明白。不过这盟友如何做,那就要看她心情了。
柴骏不置可否,却郑重纠正了一个错处,“你我并非兄弟。”
沈画本想说兄弟如手足,念及自己四肢健全,倘若多出来几只实在有些另类,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确定彼此的关系。
柴骏倒是接着冷冷淡淡准备了一个,“是夫妻。”
难道他不明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道理?
沈画觉得他这想法实在有些天真,担心他出尔反尔,提醒道:“是是是,不过有名无实。但我也会与您齐心。”
许是这承诺已达到柴骏的预期,他沉默不语。车厢里十分昏暗,沈画看不大清他的神情。
如此相对无言良久,气氛又有几分怪异。想起柴骏白天便没合过眼,又忙活了大半夜,沈画十分体贴地问:“小侯爷要不要稍稍歇息?”
对面沉沉一声嗯,柴骏和衣躺了下去,不久传来均匀的呼吸,似乎睡得十分安稳,对她仿佛没有丝毫戒心。
☆、010
可沈画自问做不到这样的淡定,因为今天一番较量下来,她发现他其实深不可测,她必须重新认识这个人。原以为他如柴二、柴三、柴十六那么好对付,因此之前没大上心,可显然不是。别看他一本正经与你冷冷淡淡,实则好似已经将你看穿,甚至早有准备。她尚对他没有一丝了解,可他却已经知道她这么多的事情。
难道身边有人背叛了自己?可无论是沈府,还是那些人都是跟着老爹出生入死几十年,过命的情义。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第12节
沈画在夜里独自坐了许久才百思不得其解地趴在小几上睡去。半夜感觉有人将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