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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也就一眼看到了正被源源不绝从后方驱逐而来的战俘以及百姓。
霎那之间,他便明白了对方想要干什么。
脸黑如锅底的左丘明喃喃地低怕咒骂着,说实话,他最开始并没有想到萧定会强迫这些民众为先驱来进攻盐州城。
但骂归骂,转头细想下来,如果自己处在萧定目前的处境之上,只怕会采取同样的手段。
招来麾下数名将领,左丘明严厉地吩咐了几句。
城下的这些俘虏、民众与盐州城内的守军,只怕或多或少都有些牵制,要是城内因为这些关系而稍有手软,大家便要一起去萧定的战俘营作伴儿了,这一切,须得让所有人都清楚。
想要自己活下来,那就得硬起心肠,下边别说是你的同乡,亲戚,便是你老子、儿子,该射下去的箭,也不能犹豫片刻。
要么就是你死,要么就是他死。
鼓声隆隆。
一队队的士兵从军营之中涌了出来,在鼓点的伴奏之下,整齐地向着城墙压了过来。
行进到一半,队伍停顿了下来,开始整理队形。
上千人的队伍,在这一刻,变成了三个方阵,每个方阵之间拉开了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每个方阵都是一排刀盾兵夹着一排弓弩手。
鼓声再度响起,最中间的那个方阵开始稳步向前,两侧的两个方阵却是落后了十余步的距离这才跟进。
呐喊之声响了起来,在军官的命令之下,刀盾兵们手中的盾牌时而举起,时而放下,因为训练有素而显得极为整齐,站在城头之上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敌对双方,一定会喝几句彩,但现在,却只能是你死我活。
城上的弓弩手已经张了手中的弓弩,瞄准着下方,只等着对方进入到射程之中。
呼的一声响,一枚石弹从城中飞起,带着剧烈的风声呼啸而来,砰的一声,落在了距离中间方阵第一排士兵不足数步的地方,将地上砸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加速,向前!”军官厉声吼叫了起来。
刚刚还稳如老狗的方阵一声呐喊,立时便向前奔跑了起来。
天空之中,更多的石弹呼啸而来,八牛弩发射的啸叫之声,更是让人心胆俱裂。
没有人去看天上飞舞的这些东西,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时候,拼的他娘的都是各自的运气,反正不管是石弹还是八牛弩箭,被他们擦着一点点都是一命呜呼的下场。好在这两样玩意儿,都是射速奇慢,不管是投石机还是八牛弩,每一台都需要数十人操作。每一轮射击,间隔的时间都比较长。而且他们都是有射界的,过了这个危险的区域,他们的威胁就大大降低了。
“举盾,落!”李义厉吼了一声。
由他指挥的最中间的这个方阵立时便停了下来,刀盾手举起了手中的大盾,尽量地将遮住自己和身后的一名弓箭手的要害,而这名弓箭手,则是举起了手中的神臂弓,第一发弩箭是在出发之前便上好了的,此时,只需要射出去就好了。
他们能射击到城上的敌人,同样的,城上的对手也能射中他们。
几乎同一时间,城上城下,神臂弓嗡嗡发射的声音连绵不绝的响起。
李义射出了手中的第一支箭,身子立时一矮,躲到了盾牌之后,一脚踩住弓臂,从箭筒之中抽出一支弩箭,搭在弦上,伸臂,扭腰,发力,嚓的一声轻响,神臂弓再次上弦。
神臂弓威力极大,但同样的,上弦也是极为麻烦,必须借助脚上的力量,腰上的力量,才能将弩箭上弦。
身边传来惨叫声,有同伴被射中倒地,亦有弩箭带着啸叫之声,夺夺地插在李义的身前身后,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冷静地再一次地举起了手中的神臂弓。
嗖的一声,一名露出半个身子的定难军士兵被他射中,一头栽下了城墙。
作为跟着萧定参加了上林苑十人挑战百人战斗的李义,在面对任何战斗之时,都能做到冷静得像个局外人一般。
身后,密集的鼓点之声再度响了起来,这一次伴随着鼓点出击的,不再是军队,而是那些俘虏以及被驱赶而来的盐工。
每个人扛着一个草袋子,草袋子内里被填满了沙土或者是积雪。
奔跑到城墙之下,投下这个草袋子,然后再跑回去。不管是谁,只要能投完五个这样的草袋子,他马上就能得到释放,恢复自由。
不愿意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稍有反抗,广锐军士卒的刀枪便会加身。
向前,有可能会死。
违备眼前的这些士卒们的命令,马上就会死。
孰轻孰重,只要是个人便能分清楚。
城头之上,左丘明的拳头捏得卡卡作响,这些草袋子,都是那些盐场用来装盐用的,现在倒好,直接成了广锐军作战的利器了。眼下雪花漫山遍野,广锐军只需要将积雪填进草袋之中便能在城下垒雪成坡,连挖掘沙土的工作都免了。
“射死他们!”左丘明怒吼道,看到那些疯狂奔跑的扛着沙袋子的家伙之中,不少人穿着的都是定难军的服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这些人的经验却也是老到得很,不像那些盐工,一门心思地沿着一条直线奔跑,这些人是将草袋子抱在胸前,奔跑的这程之中不停地拐着弯变幻着路线,再加上城下还有三个广锐军方阵在与其对射,也大大地减轻了压力,这些战俘们,十个倒有七八个能在扔下了草袋之后逃回去,倒是那些普通的盐工,能回来一半,就已经不错了。
第一批刚刚奔回来,第二批,已经在路上了。
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前进的道路之上,已经布满了倒下去的尸体。
“救命,救我啊!”一名中箭的盐工倒在地上,痛苦地伸手向着疯狂奔跑的人求助,向着离他不远的广锐军的方阵求助。
但没有人理会他。
此刻,喊着救命的可不止他一个。
进攻的道路之上,多得是被羽箭命中的,被投石机砸伤的。每个人都是自顾不遐,谁还能顾得上别人呢?
现在城内的投石机,投出来的不再是单个的石弹了,而是用网兜装起来的大量的石片,这玩意儿飞到空中挣夺了网兜的束缚之后,能笼罩一大片的区域,不见得能将人立刻弄死,但弄伤你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将军,必须要出城作战,不能任由他们将草袋子堆起来。”正将刘言一溜小跑地到了左丘明跟前。
“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就是等着我们出城作战的!”左丘明有些痛苦地指了指那三个方阵,“我们兵力不足,精锐的士兵死一个就少一个。”
“将军,我们可以将这些人诱进翁城之中来大量击杀!”刘言建议道:“这些人破城心切,末将带兵出去作战,佯装不敌后退,这些人必然跟进,只要他们进了翁城,那就是死路一条,萧定就算人多,但一下子被我们干掉数百人,对他的打击也极大,士气必然受影响,只要他们今天再无力组织进攻,我们就算赢了不是?”
左丘明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他是愁人少,萧定是愁时间不够用。自己外头可还是有盼头的,只要撑到援兵抵达,这仗就必胜。刘言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城上如飞蝗一般的羽箭骤然便停了下来,李义站直了身子直自奇怪的时候,便看到正前方的城门大开,定难军从内里乌泱泱地涌了出来。
出城作战?
李义大喜过望。
“全军注意,后退。”
他大吼着,麾下还余下二百余兵丁,齐唰唰地转身。
而在李义后退的时候,两侧的两个方阵,却反其道而行之地顶了上来。
后退三十步,李义重新整队,转过身来,而从城内冲出来的刘言,却是直直地冲进了这个刚刚形成的凹形阵容之中。
“干死他们!”李义持刀,冲了上去。
城头之上,左丘明惊怒地看着这一切,对手变阵,整军,出击,转眼之间,就完成了一系列的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极难的军事动作,在两军交战之时,这样的阵形转换一个不好,就会被敌所趁,弄巧而拙。
对手完成的轻而易举,也一举将刘言陷入到了三面包围之中。
现在,他只有希望刘言能够迅速地反应过来,不与敌人纠缠而迅速地转身逃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逃跑反倒不会引起敌人的怀疑,只要能将这些敌人引进翁城来,那就算成了。
刘言的确是这样做的。
短暂的交手之后,他转身便跑。
他的敌人在身后拼命追击。
断后的部队,正在一支一支地被对手吞噬。
来吧,来吧,跟着我来吧!
刘言跑得一点儿也不快。
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
因为他的对手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便走。
刘言不知道的是,盐州城的模型现在便摆在萧定的大帐之中呢,东城的城门之后,还有一个极大的翁城,李义清楚得很。
第一百四十三章:反应
诱饵被啃掉了不少,猎物却停在了离陷阱数步之遥的地方,摇头摆尾地嘲笑着对方的愚蠢,这让城内的左丘明也好,还是停在城门洞子之内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张望的刘言都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不管他们怎么想,对手丝毫没有跟过来的意思,反而又整队退了回去。除了城上左丘明下令弓弩一阵狂射取得了一点点战果之外,这一次的出击,无疑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每一个精锐的士兵对于现在的左丘明来说,都是宝贵的。
他们可以死,但一定要死得有价值,要远超他们存在的价值才能对现在的盐州城有所裨益,但这一次的出击,显然是亏了大本了。
一波波的俘虏、盐工们扛着装满积雪、沙土的草袋子,踏着前人的血液,疯狂地冲到城墙之下,将草袋子扔下之后转身便逃。
随着这些草袋子愈堆愈高,这些人需要向上攀爬方能将扛着的草袋子扔到指定的地方,这给他们带来了更大的伤亡。
而城内的守军,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这些由草袋子组成的丘岭愈来愈高。再这样下去,这些草袋子便能在城下堆出一个宽达上百米,直达城头的缓坡出来,而对方便能延着这道缓坡直接杀上城来。
如果左丘明有足够的兵力,自然可以在对手开始的时候,就不停地出去扫荡,大量击杀对手从而让对手没有更多的人手来从事这项浩大的工程。
可问题是,左丘明这个时候恰恰没有充足的人手。
到了这个时候,还管是城上还是城下,都不可能再将自己的主力移到别处而将此处当成佯攻了。
左丘明毫不犹豫地将他所有的精锐力量全都集中到了东城,而在其它地方只留下了一些地方团练。
站在城楼之上,他也能清楚地看到对方大营之中那飘扬的各支将旗。
萧定也将他所有的主力集中到了这里。
左丘明抬头看天,天色已经阴暗了下来,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夜晚展开攻击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所以决战,就在明天了。
自己顶住了明天,就必然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城外,萧定在安排了警戒和值守的队伍之后,也是下令各部回营休息。留下足够的人手是为了防止城内敌人乘着夜色出城来破坏好不容易堆集起来的攻城缓坡,只要对手敢出城,萧定不惮于再将敌人留下一批。
盐州城外,两支兵马正在拼死厮杀,每一刻,都会有人倒在血泊之中,而在距离这里数百里的延安府,却是一片升平景象。
今儿个可是除夕,接下来便是一年之中难得的一个长时间的休沐期了,安抚使府的上上下下的所有官员、从吏,都是快手快脚地便将剩下的公务处理完毕,然后将公厅打扫得干干净净之后,便坐等着下值的那一刻。
是该放松放松了!
自从新安抚使马兴上任之后,大家便再也没有了片刻的轻闲,以前在章廓相公麾下时的惬意,如今只能成为脑海深处的记忆。
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
想在衙门里混日子的人,要么被赶到了最底层,要么就彻底地被驱逐出了这支光荣的队伍。还有一些人,进了牢房。剩下的人,要么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要么找到关系调离这个地方。
能全须全尾的离开的人,毕竟是少数。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能让马兴马砍头卖面子的后台的。
不过马砍头再厉害,这终于是一年上头了,从明天起一直到正月十五的休沐期,可是朝廷定下的规矩,马兴再跋扈也不可能将其悍然取消。
刚刚过午,已经有不少的官员将大印封好,只等着下值的那一刻时间到来,好立刻下班回家与家人共渡佳节。
甚至有心急的,已经不顾外头天气的寒冷,走到了院子里三五成群的聊着天,平常来去都是脚步匆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