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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刚刚领军饷的时候,他只领到了八贯,上面给的话就是,因为河北战败,朝廷钱粮吃紧,所以又要先欠着了。想着临走之时父亲所说的话,他生生地忍住了。
因为他看到,刚刚在他前边一个押正却是领足了的。
谁让自己是定武军出身呢?
忍吧!
但现在,他是真忍不住了。
因为就在数步之外,另一些士兵们领到的禄米,却是白闪闪、亮晶晶,一看就是今年的新粮。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不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在边疆立过功,流过血的功臣,便是只论他们现在与其他人都是上四军的正规禁军,凭什么别人吃新米,他们就要吃陈米、霉米?
“聋啦?”面前的那队将腆着肚子,不耐烦地吼道。
王柱不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向一边:“他们为什么是好米?我们为什么是陈米,霉米?这能吃吗?”
“这不能吃吗?”那队将嘿嘿一笑,“你们这些乡巴佬,有这样的米吃,就不错了,还想吃新米?弟兄们,他们想吃新米!”
那队将哈哈笑着,指着王柱,笑得乐不可支。院子里,另外上百名上四军禁军都大笑起来。
队将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王柱一伸手,便将他拎小鸡子一般地拎到了身边,一伸手从斗里抓了一把陈米,塞进了那队将的嘴里,直将那队将塞得满嘴都是。
院子里顿时大哗。
“王柱,你敢殴打上官!”旁边另一员队将大叫起来。
王柱冷笑一声,将那队将抡起重重地扔在地上:“老子也要吃新米!”
他提着口袋,大步走向旁边的队伍,提起粮袋,拉开一看,里面全都是新米。
“你们瞎了?王柱殴打上官,拿下,拿下!”被扔在地上的那队将此时终于缓过气来,人还没有爬起来,已是厉声喝道。
院子里百来名上四军禁军呐喊着冲向了王柱等人。
“保护押正!”王柱麾下的二十五名士卒齐声呐喊,在王柱动手的时候,他们已经结成了一个圆阵。
“不许拔刀,不许拔刀!”王柱一拳便将扑上来的一名禁军打翻,大声喝道。虽然此刻他努火填膺,但仍然稍存着些许理智。
不拔刀,那是斗殴,真要拔了刀,死伤就真难以控制了。
二十名定武军结阵,与百多名上四军禁军斗在了一处。
院子外头,一名来得晚些的禁军探头看了一眼,立马又缩了回去。
足足大半个时辰之后,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将这里包围,一名统制官提着刀走进了院子里,看着院子里的状况,却是楞住了。
满院子里躺着的都是禁军士卒,哀嚎呼痛之声不绝于耳,而在院子中间,二十余名禁军你扶着我,我搀着你,手里紧紧地抓着刀,正怒目瞪视着他们。
还好,没有死人。
看到刀没有出鞘,院子里所有人虽然一个个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说不定还有人筋断骨,但终究没有死人,那统制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在心里骂了一句。
娘稀屁的,三年多前,萧定萧总管带着十个人挑了上四军百名骑兵。
今年,二十五名定武军士卒,又挑了百多个上四军步卒!
这可是真他娘的让人没脸啊!
看着地上那些哀哀呼叫的士卒,这统制突然想上去给这些人插上几刀,免得他们丢人现眼。
王柱等人束手就擒。
不仅因为来人的级别比他们高得太多,更因为外头涌进来的军队甲胄齐全,弓弩张开,再动手,那就是送死了。
夏诫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而且还是徐宏徐长生知道消来才来告诉了他,要不然,他还一直蒙在鼓里。
“二十五个,又挑了一百余人?”夏诫不由有些喷人:“距离萧定十个人挑了他们百人已经过去了三年啦,还是没有一点儿进步?”
“我看是没有!”徐长生摇头道:“相公,不过半个多时辰,这百多人便被打得爬不起来了,这还是那些定武军没有下杀手,如果真是红了眼睛,拔刀伤人的话,只怕还用不了半个时辰!”
“这些定武军还是有些分寸嘛,没有伤人,那就好办了!枢密院那边怎么说?这两天陈规一直臭着个脸,敢情是为了这事儿?”夏诫笑道。
“定武军受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徐长生摇头道:“陈规他们不是不知道,这一次把事情闹大了,上四军那些人要严惩定武军这些人,陈规却又不愿意,现在还在较劲呢!”
“御史台怎么说?陶大勇也应该算是崔昂的人吧?当初崔昂对陶大勇可是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呢!”
“当初他要利用陶大勇,自然舍得下本钱,现在,只怕拿着这件事来做文章,由此将边军的跋扈落到实处才是崔昂更想做的,陶大勇在他心里,算得了什么?”徐宏冷笑。
“你的意思是?”夏诫问道。
“相公,这是一个好机会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敲打一下枢密院的那几位!”徐宏笑道:“权威,就是这样建立起来的,陈相公在这件事情上,辩无可辩,驳无可驳,除了上书请罪之外,别无他法。另外,保下了定武军,对相公您也有绝大的好处。虽然说东府很少干涉西府之事,但您是首辅,便是过问一下军事,也是说得过去的。”
夏诫叹道:“本来也是一个好机会,但现在我却不能做了。”
“为什么?”徐宏不解。
夏诫苦笑着递了一个奏折给徐宏:“瞧瞧吧,我们的马安抚使又搞事了!这样的折子,你走密折路子也好啊,为什么要走通政司呢?这下好,最多明天,京城官员便会知道这折子的内容,用不了几天,这天下都会知道这折子的内容,这是把官家架在火上烤!”
徐宏接过折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也是变了脸色。
“马安抚使这是要干什么?请荆王殿下去河北安抚军民,以振士气!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他脑子里是浆糊吗?”
“马兴做这样的事情,肯定是有他的原因的,只是这原因,怕不好对外人言。但他样就等于明确表态支持荆王殿下了,官家肯定恼火!”夏诫道:“你说说,我要是现在插手这个押正的事情,而且保了他们下来,别人会怎么看?”
“别人会认为您与马安抚使是一个态度!”徐宏道。
“正是如此!”夏诫道:“所以,我不能插手。这件事,由着他们去处理吧,左右也不过是一些小兵,而且殴打上官,军中斗殴,便是砍头也不为过。不过依陈规那人的性子,想来这些人保命还是没问题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愤怒
咣当一声,牢门被打开,王柱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光线,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外头明亮的光线,放下了手掌。
他已经在牢里被关了差不多两个月。
进来之时还是初春,现在却是已经五月了。
被抓进了大牢之后,王柱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声称是因为自己下令,麾下另外二十五名士兵才与对方打斗的。
审理这起案子的一共有两人,一个来自枢密院,是一个七品的郎官,另一个则来自御史台,七品御史。
因为王柱的这个口供,另外二十五名士卒在牢里只呆了不到三天时间便被释放了。
作为一名普通士兵,奉令而行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不管是枢密院的郎官还是御史台的御史,都认可这件事情,要是在军队之中上司的命令不被下级接受,这才是灾难呢!
王柱不知道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当时进了大牢之后,为了救下同伴,那是什么也顾不得了,总不能把大家都陷在这里。更重要的是,的确是自己先动手的。
但等到大牢里真的只剩下自己之后,恐惧却是立即袭来。
他清楚,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全在上司的一念之间,最严重的便是掉了脑袋,而如果上头有人保你,或者啥事儿也没有就放你出去了。
在王柱看来,这是很简单明了的事情。
他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关就是几个月的时间。
王柱当然不晓得,因为他的这件事情,汴梁城里掀起了极大的风波。
相对于那些事情来说,王柱的打架斗殴,当真是挑不上筷子的事情。
陈规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整顿上四军,将那些尸位素餐、蝇营狗苟之辈全都扫荡出去,重建一支真正能打仗的上四军。
既然边军轮换迅速提高战斗力已经行不通了,那就只能自身挖潜。
第一步,当然便是要收拾那些混蛋的领兵的家伙啊!
但这些家伙的背后一个个的都是站着人,关系综错复杂,陈规一直找不着机会,一旦一棒子下去,打蛇不死的话,蛇必然是要张口咬人的。
而这一次,便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贪腐嘛!
多好的切入口。
上四军的那些统兵的将领,有几个经得起查呢?只要能查,一查就一个准,想拿下谁,就拿下谁!
二十五个人的边军又挑了一百多上四军的步卒,这是继萧定之后,又有人在官家的脸上狠狠地揍了一巴掌。
而边军士兵这样的胜利,都在彰显着荆王赵哲的功劳,就更为官家所不喜了。所以,官家必然也是支持的。
但是首辅夏诫却是反对的。
因为今年京察,夏诫首先要做的是清理文官队伍,在关键的位置之上安插上自己的人手。在国朝,文官的重要性,可远远要超过武将。
夏诫想要站稳脚跟之后,再慢慢地整顿上四军,而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文武一齐动,这必然会引起更大的动荡的。
东府参知政事罗颂,想要看夏诫的笑话,支持陈规大动干戈。
西府李光,觉得现在朝廷需要稳定,不管是京察还是上四军的事情,都要慎重,反对陈规大查。
在这件事情之中,本来应当发挥极大作用的御史台却沉默了。盖因为崔昂不想查,而崔昂不想查,动是因为楚王赵敬不想查。
崔昂与楚王,虽然没有任何越线的接触,但实则上,两个人现在早就站在了一个战壕之中。崔昂清楚得很,自己想要咸鱼翻身,希望就在楚王的身上。要是荆王上了台,自己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一来,事情就显得极其诡异了。
两边较量之下,这件事情,最终便糊了!
陈规没有办成他全面整顿上四军的计划,但却仍然借着这件事情拿掉了天武军指挥使安巍,太尉张超之子张诚接任。年轻的张诚,因为这一次随着父亲张超去河北路上抵御辽军,立下功劳,从而升任此职。
牢里的王柱自然不知道围绕着他,那些顶级的官员们,不知熬掉了多少头发,费了多少心思,整个汴梁之中,起了多大的风波。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了。
王柱放下了手掌,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统制!”他大叫了起来,急走几步,叉手屈膝,便向对方行了一礼。
来人是陶大勇,定武军统制,曾经无数次挥舞着战刀,带着他们向着辽军发起冲击的那个人,是他们最为信任,也最为崇拜的人。
“起来吧!”陶大勇伸手拉起了王柱,看着对方,陶大勇着实有些感慨,这个他根本就没有多少映象的小小押正打了一架,就像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我就知道统制不会抛下我不管的!”王柱擦了一把眼泪,哽咽着道。
“你很不错,很有担当!不愧是我定武军的好汉!”陶大勇道:“你手下那二十五个兄弟,都没有受到任何的责难。”
王柱不由得嘿嘿笑了起来:“多谢统制夸奖。”
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又裂嘴笑着,看得陶大勇也是笑了起来。“你知道不知道,你揍的那个队将,刺配充军了。整个天武军受这件事连累的军官,从指挥使安巍以下一共有七十三个人被追责,安巍被发配岭南,有五个人掉了脑袋,四十八人被刺配军前,剩下的被赶出了军队。”
“这些贪官污吏,就该如此!”王柱却是开心不已:“官家圣明,能为我这样的小兵伸冤。”
陶大勇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为什么我今天专门来接你吗?”
王柱眨巴着眼睛看着陶大勇,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军中斗殴,殴打上官,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也是有错的,你知道吗?”陶大勇缓缓地道。
王柱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统制,我,我要被如何处置?我这不是被放出来了吗?”他期期艾艾地道。
“军队你呆不了啦!”陶大勇道:“王柱,我只能保住你的性命,其他的,实在没有办法,你被开革出军队了!”
王柱眼前一黑,颤声道:“统制,我,我被开革了?”
陶大勇点了点头。
“不能当兵了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