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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了这样一个天纵其才的人,却最终给牵连进了京城的那桩泼天案子之中,当然,现在的结果,也算不得冤枉他,不管怎么说,萧家大郎也的确是造反了。
在岑夫子看来,一个本来可以入朝堂掌相印宰执天下的人物,最终却也只能将这满身的才华,埋没在这乡间了。
不入中枢,何来造福天下呢!
造福一地,与造福一国,终究是云泥之别啊!
“先生,先生,您怎么来得这么快?学生有失远迎呀!”远处传来了大呼小叫之声,岑夫子抬头望去,便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汉子提着一双靴子,向着这边狂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呼小叫。
不是萧崇文又是那个?
“这便是你那小师弟了!”岑夫子微笑转头看着身边一个蓄三缕长须面如冠玉的年约四十许的中年人。“你爹我的关门弟子,如何?”
岑重笑着道:“自然是不同凡响,要是俗物,我巴巴地跑来干什么?不过阿父,这样的一个人物,真是您教出来的吗?看他行事手段,绝非您的手笔啊!”
岑夫子哈哈一笑:“我教的只是如何叩开那扇门,至于如何做事,那是各人的因缘际会,就与我无关了。”
“所以阿父的学生之中既有官虫,也是像萧崇文这样的厉害角色!”岑重哈哈一笑:“以后倒是要多领教领教。”
“你们二人,只怕有很多东西说得到一齐去。”岑夫子道。
萧诚如风而至,随手扔了手中靴子,双手抱拳,一揖到地:“学生见过夫子!本该学生去拜见夫子的,不过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搁了。”
岑夫子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点了点头道:“本以为出了这么多事,会让你有些颓废,如今看来,却是让你愈加的圆润成熟了,这一路行来,为师倒是开了眼界,你这个不是官儿的官,看来真是做得不错。”
萧诚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一边的岑重:“这位,想必就是大师兄了吧,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大师兄这一次受我萧家所累,从膏腴之地被发配到边远穷地,当真是让师弟我无地自容啊!”
岑重微笑着抱拳道:“崇文,叫我千里即可。这一次我的确是沾了你的光,要不然还不得升官呢?怎么说我这一次也是成了一路招讨使嘛!从以前的五品官一跃而至四品,可是连升了好几级呢!离开了京畿那个圈子,只觉得顿时便神清气爽,不需要再做那些无谓的事情,可以真正的为国为民做些实事,所以这不叫连累,这叫沾光啊!”
岑夫子在一旁笑道:“崇文,你又口不对心了,你大师兄关于西北之事上的折子,朝廷真要按他所说的那样办,只怕你大哥就要难受了。”
萧诚大笑。
岑夫子所言不错,眼前这位岑重岑千里,是位腹中有锦绣的家伙啊!
朝廷自从与辽国签订了那丧权辱国之约后,便将目光完全转向了西北,想要在短时间内扑灭萧定的西军。
如今朝廷的大军正源源不断地向着陕西路上汇集,各路粮草也开始了调运,最多一年出头,这军队、粮草便会完成集结,在朝廷大员们看来,到时候便是一场泰山压顶一般的大战,好一举将萧定平定。
当然,如果仅仅是大宋军队,他们也不会这样有把握,但这一次,还有辽军的配合啊,宋国付出了偌大的代价,不就是要求辽军出兵,两相夹击吗?
但眼前的这位岑重,就不合适宜地向朝廷上了一份折子,大煞风景的说辽人根本不可信,到时候大战一起,辽人就算真如约出兵,只要在时间之上稍有差池,两国之间的配合便会出现大问题,而这便给了萧定从中渔利的大好机会。
别忘了,萧定麾下骑兵十万,来去如风,这可是大宋军队所不能俱备的最大的战略优势。
有横山之险,有瀚海之困,想要平灭萧定的西军,压根儿就是急不得的事情,朝廷要耐得下性子在陕西路上慢慢结营,筑堡结塞,缓缓推进。
今年修一个寨子,明儿修一座堡垒,一里一里,一地一地的往横山内部平推过去。
用上几年功夫,便能让西军的横山优势不再有,再花上几年功夫,自然便能让西军垮台。
说句心里话,当时知道这份折子的内容之后,萧诚是骂了娘的,哪怕这位是自己的大师兄,他的娘是自己的师娘。
因为萧诚当真是有些担心朝廷会这样办啊!
如此干法,最多五年功夫,只怕大哥就要被挤兑得无法生存了。
所幸,朝廷还是想要快刀斩乱麻。
这一刀斩下去,最后被斩的到底是西军还是宋军,可就说不准了。
而岑重,也就是因为这件事,被从京畿路罚到广西南路来当招讨使了,说起来是升了官,但实际之上,却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了。
整个的广南西路,比起萧诚的黔州,情势比起萧诚所在的黔州,只怕要更险恶几分。各方势力混杂,官府力量薄弱,各方勾结,势力盘根错节,想要找开局面,着实不易,一个不好就是一个饮恨的下场。
岑重这一份折子,在当朝官家看来,无疑就是为萧定争取时间站稳脚跟,再联想到此人的父亲曾经是萧家的座上宾,还是萧二郎的先生,本来疑心病就很重的这位官家,就更是耿耿于怀了。
要不是这位岑重的师兄师弟们众多,只怕岑重的下场还要差一些,但这个招讨使却也是暗戳戳地不怀好意了。有这位官家的这个意思在里头,只怕广南西路的那些地头蛇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给崔重这位过江龙当头一棒呢!
所以萧诚才说连累了这位大师兄。
不过看这位大师兄得了任命先往自己这里奔,而且还带上了年迈的老夫子,这份心思也是了不得啊,或者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还真是一位厉害人物。
萧诚倒是有些期待了。
广南西路,这可是自己的邻居呢。
第三百五十章:助力,阻力?
岑老夫子终究是年纪大了一些,一路奔波之下,不管岑重照顾得有多仔细,终究还是疲累了,接风宴过后,便被安顿了先去休息。这些事情,有江映雪接手处置,倒也不需要萧诚去操心。
原汪家大宅的最高处是一块极大的平台,平台表面清一色地铺着汉白玉石板和栏杆,站在这个地方,便可俯览整个城市,便是稍远一些的那些山峦,看起来也要比这里低一些,倒真是有些一览众山小的意思。
当初汪礼建造这大宅子的时候,听说是找了一个颇负盛名的风水大师来看过的。
这里风水也许是真的好,但汪礼一家的命却是真的不好。
不过区区两年时间,邦州,谁还记得汪家是谁呢?
便是这汪家大宅,如今也是改换了名头了。
萧诚与岑重两人便坐在这平台之上,桌上没有了下酒菜,但却摆上了两壶酒。
岑夫子不在场了,岑重倒也不再遮着掩着,而是直接了当:“这广南西路招讨使,可不是一个好当儿的官。”
萧诚微微一笑,“好不好当,却全看大师兄想怎么当。如果大师兄就把他看做一个官儿,去了桂州,往衙门里一坐,任事不理,管他外面风雷大作,我自高卧不起,反正咱们大宋的官俸钱很是丰厚,还有那更多的公使钱,随便花。而且在我看来,大师兄这个架子一摆出来,只怕广南西路上上下下都会欢喜的,指不定便会有人送来利是,大家在一起快快乐乐,皆大欢喜。”
岑重哼了一声,提起壶来就着壶嘴喝了一口道:“要是我想当另一种呢?”
萧诚点了点头:“那就有很大的风险了,不仅当地的官儿要跟您作对,地方上的豪绅大族也不会站在您这一边,更有那民风彪悍的十八洞洞主,分散在一路之上的各族夷民,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啊!想做这样的官儿,大师兄可就得有做孤家寡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觉悟。”
“我这不是奔你这儿来了吗?”岑重瞟了一眼萧诚:“要不然,我巴巴地跑到你这里来干什么?还很不要脸地拖着快要古稀的阿父。”
萧诚大笑。
在岑夫子面前,这位大师兄端庄严肃,道貌岸然,一副正人君子不食嗟来食,不饮盗泉水的模样,这一背过身,可是便露出了正面目。
不过这样的大师兄,萧诚反而更加地欣赏。
这才是做事的样子呢!
有诚府,有手腕,拉得下脸,看这模样,只怕也是下得了狠手的。
说不定,上那一道折子,这位大师兄心中也早就有了一番计较。
“大师兄想要啥?”萧诚一摊手道:“只要我所,自当尽我所能。”
“这还用说吗?我孤身入广南西路,怎么镇得住那些地头蛇?自然是要些精兵强将随我一起进去。”
“大师兄是想要作那泰山压顶,雷霆一怒吗?”
岑重摇头道:“当然是春风化雨与雷霆闪电并举。岑某人在士林之中也算小有名气,到了广南西路,也不是没有人替我摇旗呐喊的,只不过这些人嘛,都是嘴巴厉害,拳脚稀松。广南西路这地儿嘛,拳脚估计要比嘴巴更厉害一些。我在你这里弄到了厉害的拳脚,再有了那些摇旗呐喊的嘴巴,事情便好做多了。”
“广南西路有经略使、转运使,各级官员可是齐整,比起黔州,那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呢!”萧诚道:“大师兄这么有把握?”
岑重不以为然:“一群官虫,平领稀松平常。看起来他们彼此纠葛势力强大,实际上只要破开一点,他们就会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大师兄想从那里开始?”
“我身为招讨使,自然便是以讨伐不臣,靖安地方为始。”岑重笑吟吟地道:“小师弟,别说你没有打那边的主意!”
萧诚哈哈大笑:“大师兄不愧是大师兄,一眼便看出了我想要干什么,还真不瞒大师兄说,我是有些计划想要咬广南西路几口的。反正现在我闲着没事,下雨天打孩子,总得找点事儿做不是。正如您所说,那些个官虫,我还真没有放在眼中。没成想大师兄来了,我倒是不好自己下手了。”
“你大师兄下手,也是一样的!”岑重提起酒壶,示意与萧诚碰上一个。
萧诚提了酒壶,却不去与对方碰壶,而是道:“大师兄想要借兵,自然是没问题,不过亲兄弟,明算帐,有些事情,咱们可得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你怕我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岑重道。
“这倒不是,我既然敢借兵给大师兄,自然就不怕他们叛离我,说句实在话,我的军队大师兄是拉不走的。”萧诚信心满满地道。
岑重点了点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到时候倒是想试试,如果真弄走了,你可不要怪我。”
“自然不怪!”萧诚道。
“爽利!”岑重道:“自然是不会白白与你借兵的。小师弟,看你布局,下一步,是大理?”
“大师兄慧眼如炬!”萧诚点头道。“这你也能看得出来?我的意图有这么明显吗?”
“一路之上,跟阿父一直在聊着你的问题。”岑重收敛起了笑容,道:“最初我以为你是要造反的,以你现在的实力,如果一反,西南大乱,可不就正好帮了你大哥的大忙了吗?但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你居然沉得住气,不但没有反,自己反而退到了幕后。阿父可是赞赏不已,说你是真士子,真读书人呢!”
“夫子谬赞了!”萧诚却是冷了脸,道:“我不反,是因为我知道我不做这些事,大哥依然会在横山以北立足,我做了这些事,大哥的处境也不会更好一些。反而让我自己在西南没了立足之地,大师兄,看起来我现在很强大,实际之上,这高楼大厦是建在沙滩之上的,我一旦真反了,思州田、播州扬立时就会离我而去,黔州商业联合会的那些大商户也都会离我而去,就算麾下军队依然忠心耿耿,可无水之源,无根之木,又能坚持几天呢?”
“正是这个理儿!”岑重点头:“你能如此清醒,当真让我佩服之极。设身处地想一想,我便能大致猜到你下一步的行动了。实力,你需要强劲的实力。大宋境内,你自然是很难将这些实力化为己有,因为大宋皇帝几百年养士,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挖他们的墙角,所以看你布局,都是发力在朝廷力有不逮的地方。比方说黔州这些羁縻州……”
看了萧诚一眼,崔重接着道:“像大理这样的地方,你只要拿下来,便极有可能将其原本的力量占为己有,这样,你就有了与汴梁讨价还价的本钱了,再不是你嘴里的那个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了。”
萧诚低头喝了一口酒,没有作声。
“帮我彻底拿下广南西路,则等你在攻击大理的时候,我便会尽全力支持你。”岑重道:“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