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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着家的方向走去。
萧定径直来到了枢密字所在之处,大门内里西边的厢房之中,早就有数十人等候在哪里以备召见了。
这些人,要么是准备去某个地方上任的,要么是因为某件事而获了罪被提溜回来的,要么便是如同萧定这样的回京述职的,总之,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的在哪里坐得笔直。
这厢房四面透风,谁知道会不会有上头的哪个人在某个地方瞟上一眼,要是看到了某人有些不敬或者不雅之处从而记在心里了,关键时刻给你来上一脚,那就真是冤枉了。
别看枢密院是统管皇宋百万大军的最高军事衙门,但这里头真正掌权的,却全都是读书人,本来就瞧不起他们这些厮杀粗鲁汉。便是那些文员书吏,也不见得就拿正眼看他们呢!当面奉承一句将军,背后说不定就是一句贼配军呢!
进门的时候,萧定已经将自己的名贴递了上去,此时进得房来,四周看了一眼,不见一个熟人,便自寻了一个角落的椅子,闭上了眼睛养神。
在边境之时养成的习惯,但凡有一点闲遐的时光,总是赶紧想着恢复气力。
不过萧定屁股还没有坐热乎,一名文吏已是急匆匆地走进了这间厢房,四面打望了一眼,扬声道:“哪位是萧定萧统制?”
萧定挺身站了起来:“某家便是。”
“陈相公召你进去说话。”文员看了一眼萧定,道。“请随我来。”
“多谢!”萧定抱拳行了一礼,跟在那文员的身后往里头行去,身后却是传来了嗡嗡的一阵噪声。
居然是陈相公亲自召见。
陈规陈景圣,枢密院使,西府之首,一般情况之下,是不会亲自见下头这些军将的,除非是极其重要的将领进京。
像现在厢房里候着的这一批,多半便是枢密院下头的各司主事们见一见,例行公事一番也就罢了。
“这便是萧定么?”
萧定在北疆大胜辽人,连着两阵,斩首近两百辽人首级,这样的大捷,近几年来,可是从未听闻的。而这两场胜利,自然也是被朝廷大肆宣扬了一番,这些武将们自然是早有所闻了。
有不信的。
有嫉妒的。
有酸酸的。
每个人看着萧定的背影,都露出了不一样的眼神儿。
统兵当将领的,战功就是一切,有了战功,就有了名利,有了权位,有了炫耀的资本。
当然,如果有的选择,他们中的许多人,却也是不愿意去北疆那地方立功的。
那地儿,升官快,可也死得快。
而且死的人,比升官快的人,可要多得多。
而这,也是萧定压根儿就看不起内地兵将的原因所在。
内地兵将,了不起就是剿剿匪罢了,而这些匪,有多少是被逼无奈的良民,还是真正的悍匪大盗,都得打上一个问号。
可就算是真正的悍匪大盗,与辽军比起来,那也是不在一个层面之上的。
“河北路广锐军副统制萧定见过陈相公!”
看到大案之后,一个清瘦的老者,正提着笔在一本奏折上面批示着什么的萧定,抱拳躬身,行了一礼。
陈规放下了笔,抬眼看着眼见这个雄伟的汉子,眼中却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萧定他是认识的。
不过他对于萧定的映像,还停留在萧定参军之前的模样。
那时候的萧定,在汴梁之中可算是英俊潇洒的有名的公子哥儿。与自己家中的儿孙也是常有来往的。
应当是五六年之前吧,这个萧定去北疆从军了。
不过那个时候,陈规就已经是枢密院首席了,这样的小事,他也只是听过就算,最多也不过私下了赞几句萧家果然是将军虎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而已。
而萧定上一次回京来省亲加述职,一个小小的马军正将,又怎么可能走得到他面前呢?
此时看到萧定的模样,惊讶之余却又一阵子恍惚,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与眼前的萧定竟然有六七份相象,只不过更苍老而已。
同样是宽阔魁梧的身材,同样的是一脸浓密的大胡子。
那是萧定的祖父,前枢密院的同签枢密院事萧鼎,陈规的老前辈了。
萧鼎当同签书密院事的时候,他陈规离这个位置还远着呢。
北疆果然是磨练人啊,区区五六年功夫,便将一个少年给砥砺成了如今的模样。
陈规在心里感叹道。
“相公!”看着陈规发楞,萧定有些惊讶,又叫了一声。
陈规一下子回过神来,笑着摆摆手:“看到长卿你,倒是想起了你的祖父,萧枢密了。萧枢密有孙如此,泉下有知,当无比欣慰啊!”
听到陈规提到祖父,萧定赶紧躬身道:“不敢。”
“坐吧!”陈规笑着指了指一边的椅子。
“相公面前,那有末将的位置!”萧定摇了摇头。
“你可是我皇宋的大功臣。”陈规道:“历年以往,我们皇宋总是被辽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你可知道每年辽人的正旦使来的进候,那叫一个耻高气扬,今年他们的正旦使大概也快要到了,我们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一回了,单凭这一件事,本官的面前,就有你的座位。”
“侥幸立功而已。”
“可不是侥幸。”陈规摇头道:“再者,你是萧枢密的孙子,萧计相的儿子,与一般军将,那还是不同的,坐,坐下说话,你是从小读书的,比那些粗鲁的厮杀汉自是不同的,我想听听你对北疆的看法。”
萧定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别看陈规的模样和蔼可亲,但实际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人,那个不是杀伐果决?真要是话不投机或者犯了忌,那可不是玩儿的。
一边等待着陈规发问,一边在脑子里整理着思路。
陈规这样级别的人,不会泛泛而问,每一个问题必然有着很明显的针对性,自己要是某个问题说错了,是很有可能影响到陈规的看法,从而进一步影响到国家的方针政策的,萧定可不敢有丝毫大意。
正如陈规所说,自己不是普通的兵将。
萧氏本身,就是一股强大的政治势力。
“北疆另外十一军,战力比诸你广锐军如何?”
果不其然,陈规第一句话,便直捣问题的腹心。而且,这也是极不好回答的。
不但容易得罪人,而且还容易给人留下自己狂妄的映象,看不起同僚,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萧定又不愿意说谎。
“荆王殿下在河北路,近三年来,举行了三次军中大比,河北路十二军都鳞选精锐参加,广锐军侥幸三次,马步军均得第一。”
陈规看了一眼萧定,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愧是读过书的将军,说起话来果然是滴水不漏的,既不愿意妄自菲薄,却也面面俱到。这样的大比,朝廷自然是有资料的,萧定不说,他也知道。
但这里头的道道,陈规岂有不明白的。
这样的大比,各部军兵,肯定是选了最好的士兵,也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将军亲兵参加。可即便如此,萧定所部能连续三年夺冠,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陈规在见萧定之前,大略还是看了萧定的资料的,这三次大比,自然也是重点,从事后报功请赏的名单之中,陈规讶然地发现,萧定每一次带去参加大比的部将与士兵都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萧定的广锐军,不存在亲军一说,所部近三千人,几乎全都可比拟其他部的将领的亲兵。
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第四十六章:主战不等于现在就战
陈规嘴里在笑着,但脸上却殊无笑意,眼中更是一片冰寒,逼视着萧定。
即便是萧定不是一般的将领,心中也是发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长卿,你与我说实话,其他十一军,能拿出多少像你广锐军一样的部队!”陈规缓缓地道:“想清楚了再说,你要知道,你所说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我的判断。”
这近乎于威胁的话语,让萧定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陈规的地位非同一般,西府之首,他的决定,的确能够影响到朝堂之上的大政方向。
心中突然闪过了崔昂。
萧定已是有了决断。
抬起头来,道:“好教相公知道,其他十一军具体情况我是不清楚的,但我推断,至少每军不会低于一千人左右。”
陈规闭上了眼睛,缓缓摇头,半晌才道:“河北路十二军,这可都是禁军啊,拿得是第一等的俸禄。可现在,居然能拿得出手的,居然就只有这么点人?不超过一万五能够上得了台面吧?五万禁军主力,居然只有不到三分之一。”
萧定沉默不语。
“长卿,看得出来你很矛盾,是什么让你又突然决定了与我说实话呢?”陈规笑问道。
萧定道:“因为崔枢密。我怕他会在河北大动干戈。”
“你萧长卿不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吗?”陈规大感兴趣:“崔怀远这样的人去河北,岂不是正中你的下怀?”
“不!”萧定回答得却是极坚决:“萧定的确是坚定的主战派,但是,却决不希望崔枢密成为这一战的指挥者。因为崔枢密内心深处,并不是为了国家大计,他,私心太重了。”
陈规大笑起来:“说得好,也就是你萧长卿,才有胆子说这个话。你不怕我把这个话传给崔怀远?”
萧定却是不语了。
陈规靠回到椅子上,“其实你不说,我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不仅是在北疆,在全国各地都被视为寻常之事了,恐怕北疆还稍微好一点。当官的拿着士卒充当衙前行走,充当白身,然后把朝廷给出的这些人的俸禄私吞掉。长卿,河北路的厢军,可有战斗力?”
“充当辅兵还是足够的。”
陈规讥讽地一笑:“荆王殿下在河北路,这几年就只做了这些事吗?”
“多年沉疴,荆王殿下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萧定摇头道:“假如荆王殿下还能在河北路呆上十年,情况便会截然不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解决问题,的确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陈规道:“可惜了,朝廷不会容荆王殿下久居河北,荆王殿下自己恐怕也不愿意再在河北路上呆着了吧?”
说到这个话题,萧定便不答话了。
依他私心,当然是希望荆王一直呆在河北,将眼下的局面继续经营下去,直到彻底改观。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眼下如果辽人大举来犯,我们可有胜算?”陈规问道。
“守卫边疆,保家卫国,绝对没有问题。”萧定道。
“也就是说,根本就无力反攻,歼敌于国门之外了。”陈规淡淡地道。
“是!”萧定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
陈规叹了一口气:“连素称精锐的北地禁军都如此,那为何你萧长卿居然还一力主战呢?”
“陈相公不觉得,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应当一力主战吗?”萧定反问道。
“这是怎么说呢?”陈规诧异地问道。
“陈相公当不会以为伐辽这事,以河北路一路之力就可以了吧?”萧定反问道。
陈规失笑,点了点萧定:“萧长卿,要是换个其他的将领敢在我面前如此跟我说话,我一定会拿着大棍子将他打出去。”
萧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相公是宰相之尊,宰相肚子好撑船,自然不会生我这等粗鲁之人的气。”
“你是粗鲁之人吗?”陈规道:“你以为现在,河北路就是独自支撑的吗?每年朝廷往河北防御方面投入的钱有多少,你应当心中有个数吧,萧计相应当不会瞒你。这,还没有算上岁币呢!但这些钱,有多少是真正投入到了正事当中去的呢,有个六成,七成,我这个枢密使就该笑了。”
“应当有的。”萧定低声道。
“那是荆王去了才有的!”陈规厉声道。
“所以相公,朝廷才应当尽早订下大政方针,并且一力执行啊!”萧定道:“如此摇摆,只会让下面的人心灰意冷,也只会让下面的人心生懈怠,只有订下大政,然后认真执行,让举国上上下下都知道我皇宋北伐之心坚不可摧,则士民自可用心,便是边地那些兵将,也不敢再胡来的。到时候,别说是五万精锐,便是十万,二十万,也是能练出来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主战,但并不主张现在就战。”陈规总结道:“是这个意思吧?”
“是,十年生聚,机会总是会来的。”萧定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辽人的战斗力,其实也在下降之中,这也是为何这几年我北地军队战力稍强一些,他们就占不到便宜的原因所在了。”
“何解?”陈规道:“这几年来,宋辽之间冲突,大占上风的可是辽人,我们十次冲突之中,到有七八次是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