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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耿直如马兴,此刻也不敢直接说让官家、让朝廷拒绝这项提议,因为这无疑便是告诉天下,我们放弃了拒马河南岸这数十万大宋子民。
这会让马兴的名声立马在大宋变得臭不可闻。
协议终归是成了。
辽人也遵守承诺,开始撤离这些他们占领了数年的土地。
但马兴万万没有想到,辽人在撤离的时候,居然将土地上的所有百姓,也统统强制撤离了。
当然是强制,没有人会愿意背井离乡。
他冒着这样的大雨赶往霸州,就是要去找负责这次撤离的辽国大臣卢本安理论。
他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早到一刻,说不定便能多留下一些百姓。
天降暴雨,指不定也是上天垂怜吧,正如马云所说的那般,这样的大雨,拒马河必然暴涨,辽人组织渡河的行为,也必然会停下来。
雨终于小了。
路,也终于在众人的眼中展露了出来。
虽然坑坑洼洼,但大家总算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快黑的时候,众人终于看到了霸州城。
可是,那是霸州城吗?
曾经的霸州是大宋抵御辽人的最为关键的雄城,高达三丈的城墙之上可以跑马,黄土夯墙,锥插不进,然后又在外面包上了青砖,条石,可以说,当年如果不是崔昂瞎搞,辽人怎么可能拿下这样的雄城。
但现在,雄城不在。
是真正的字面意思上的不在了。
看不见一块的青砖,也看不见那些每一块都重达数百斤的打磨好的条石。
黄土夯实的城墙坑坑洼洼,带着明显的人为破坏的痕迹,而在这样的大雨冲击之下,黄色的泥水在墙上剐出深深的缝隙。
左右看去,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垮塌的现象。
霸州,早就毁掉了。
所有的人,都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霸州。
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成这个样子的,这是长久持续的破坏。
“辽人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们早就知道今天要撤离吗?”瞪大了眼睛的马云,有些莫名其妙。
听了这话的马兴却是打了一个寒噤。
远处一队人马向着他们这里奔来,看那旗帜,应当便是卢本安。
马兴闭目片刻,摧马向前缓缓而去。
卢本安拱手为礼:“马学士,听说你亲自前来,可是把在下吓了一跳,您当真不愧有胆大包天之称啊?就不怕我趁机抓了您吗?您可是大宋的擎天一柱呢!”
马兴吐出一口浊气,摇头道:“安世,现在你会抓我吗?你敢抓我吗?你真敢这么干,不怕你们的皇帝扒了你的皮?”
卢本安尴尬一笑,没有反驳。
这个态度,却让马兴再度心中一沉。
“好好一座城,这是干嘛呢?安世,你们拆了多久了?”马兴的马鞭指着远处破烂不堪的城池。
卢本安眼珠转动,笑道:“马学士,不瞒你说,拆了快两年了。没办法,我们穷嘛,比不得大宋富得流油。皇后要建中京,需要大量的砖瓦条石木料,各个地方都是有摊派的,我们也是没得办法,便只能拆了这些城市的物料送去中京。”
“是为了建中京吗?”马兴不置可否。
“当然。”卢本安连连点头:“要不是雄州霸州这些地方大量的现成的砖石,中京也不可能修建的这么快。砖还好说,这些打磨好的条石,可就难得了。还有那么多的好木料,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寻到的啊!”
卢本安说得兴高采烈,一边的马云诸大宋文臣武将却是脸上火辣辣的,直如被人揪着左右开弓抡了一遍耳光。
马兴不想再废话。
已经拆了,还能让人家再还回来?
“安世当知我为何而来?”
“正想请教!”卢本安一脸的迷惑。“听到学士你冒着大雨亲自到此,在下实在是大惑不解。”
“宋辽两国达成协议,辽归还拒马河南岸所有占领的宋国疆域,卢将军为何违备契约,裹协我大宋百姓渡河?你们是想要破坏宋辽协议吗?”一边的马云再也绷不住,大声斥责。
卢本安看了一眼马云,嘿嘿一笑,拱手道:“马机宜,这可是误会了,这顶破坏协议的大帽子,在下是无论如何也顶不起来的。”
“既如此,为何又要做呢?”马兴道:“安世,马某人被世人称为马大胆,马妄为,马砍头,不是没有道理的,真要惹急了我,翻脸就翻脸。”
卢本安连连摆手:“学士,这可真怪不得我。那协议,您应当读过了吧?”
“当然!”
卢本安干咳了几声,道:“学士,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大辽归还拒马河南岸所有宋国原疆域领土是不是?”
“对!”
“那上面可没有写,人必须留下!”卢本安一摊手:“地,我们还了,人,我们得带走。我们这正是遵守契约啊!这些人,穷得连隔夜粮都没有,身上连像样的衣服也找不到一件,我们实在不忍把他们留下来给学士您添麻烦,所以,就主动带走,虽然养这些人要花费我们无数的钱粮,但谁让现在我们有求于大宋呢!”
卢本安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宋国这边却是喝骂之声不断,甚至还有性子急的已经在抽刀子了。
对面的辽人军兵的手也摸上了刀柄。
此刻的马兴,却突然沉静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着对面的卢本安,道:“好,好,好算计,好本事,当真叫我是无话可说了。”
卢本安微笑。
“安世,现在这霸州,我可以进去了吗?”
“我本来就准备走了!”卢本安点头道:“只是听说学士您要过来,所以这才留下来等您。如今学士既来,在下这便离开,也算是与学士交接了。”
“你请便吧!”马兴一挥马鞭子,策马走向霸州城。
“学士,那便再会了!”卢本安大笑一声,一拍马股,大笑声中,纵马而去。
城墙门早已被毁去,大概那厚重的城门,也被辽人运去修中京城了吧!
把这里的砖石运去修中京城,马兴相信。
但一定要拆这里的城墙吗?这里头只怕就不简单。
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损毁严重的城墙,抚着那被雨水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垛碟,马兴抬头,看着远处的拒马河。
蜿蜒的河流此刻在他的眼中,只不过是一条白线而已。
“你们说,辽人为什么要拆了边疆这些城呢?”他问道。
“辽人破坏成性,贪婪无比,不想留下一座完好的城池给我们。”有人道:“学士,城内无一人了,全都被带走了。这座城池,已经再没有了任何价值。”
仅仅是为了财吗?
马兴摇头。
“辽人想得远呐!他们这是为了将来做准备啊!”马兴叹道:“将来如果他们再度渡河而来,没有了这些坚固的城池,我们与他们的对抗,就更加的难了。而没有了这些边疆的百姓,我们想要重建防线,更是难上加难。辽人釜底抽薪,从来都没有安好心啊!”
“学士,我们要怎么办?”
“我要给官家上书。”马兴毅然道:“我们不能与辽人共击萧定,我们要与萧定联手,共抗辽军!”
“抚台!”身边诸人,齐声惊呼起来。
“拒马河南岸已经到手了。”马兴森然道:“本抚台会下令河北诸军,立时进入战备状态,辽人拐走了我大宋子民,正好是开战的理由。”
“只怕朝廷不许!”马云摇头道:“他们必然不许。”
“那就让老子先搞点事儿出来。”马兴吼道:“即便因此获罪于朝廷,马某人也绝不后悔!”
第四百八十二章:走马换将
马兴的八百里加急抵达汴梁,立时便在汴梁掀起了波澜。
官家驳然大怒,当着几十位侍制以上的高官,将马兴的奏折撕得粉碎,整个万岁宫大殿里,四处飘扬着纷飞的纸屑与他的怒吼之声。
对于一个不能彻底执行皇帝意愿的边疆大臣,反而想要与皇帝唱反调的人,下场不言而喻。
对于马兴,皇帝也是忍之久矣了。
他一直便将萧定坐大的缘故,安插在马兴的头上。
如果不是马兴的纵容,萧定当年不过一个指挥使而已,何以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之内,便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只不过这几年来,河北路糜乱,需要马兴这样的手腕果决而且狠厉又有能力的家伙却收拾,去稳定,他不好动马兴而已。
现在既然已经与辽人签定了和议,大家结盟一起剿灭西北萧定,那河北至少在这两年,必然是安定的了。
河北既安,还需要你马兴做什么?
念在你这几年还算兢兢业业,直接责令你自行辞职,滚回家去养老吧!
至于什么其它的封赏,你就不用想了。
不追你的责,便已经是对你最大的恩赐了。
“谁来接河北路安抚使一职?”沉着脸,赵琐看着下方的官员。
夏诫还有苦苦思虑,崔昂却已经是越众而出。
“官家,臣推荐章廓章子敦。”
听到这个人选,夏诫勃然大怒。
郭廓章子敦何许人也?
原本的陕西路安抚使。
在任多年,毫无作为,对于李续是毫无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李续一步步的扩大势力,走到了造反的边缘。
整个陕西路也在这个迂腐无为的家伙的家伙的治理之下,彻底糜乱,最后不得不换了马兴上台,这才拨乱反正。
马兴被称为马砍头,是因为他喜欢砍人吗?
当然不是。
那时的陕西路,不砍人立威,已经是走不动了,砍得人少了,地位低了都不行。
马兴是背了骂名的,但也正是在马兴的强势治理之下,陕西路的危局这才一点一点地被扳了回来。
至于后来萧定崛起一直到萧定反叛雄踞一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个时候,马兴早就调任了被崔昂弄得稀乱的河北路,其实也怪不得马兴了。
现在马兴把河北路总算治理得有一点模样,看到一点生气了,难不成又让章廓去胡搞一番吗?
河北路可不比陕西路,那是抗辽第一线。
别看现在大宋与辽国签定了和约,好得蜜里加油,但谁又能知道这个蜜月期能维持多久时间?
在夏诫看来,至少维持到击败萧定为止。
所以,河北路上的防备是一刻也不能放松的,甚至于在这两年难得的缓冲期间,还要加快步子。
这对于河北路的抚臣,其实要求是相当高的。
很显然,接下来大宋的重心要偏向陕西路,大量的军兵,物资,粮饷要被送去横山一线进攻萧定。
那边多了,河北路上自然就少了。
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吃,这里头的难处,不是一星半点儿。
所以河北路上的抚臣,必须是要一个综合能力相当出色的家伙才能胜任的。
马兴,其实是现在最合适的一个人选。
但这个家伙,终归还是性子太倔强了一些。
夏诫看了一眼对面的陈规,陈规的眼中也是充满了怒气。
显然,对于崔昂提出的这个人选,他敢是恼火之极。
马兴啊马兴,你当真是辜负了我与陈景长两个人对你的欺盼啊!
已是做了这么多年的一地抚臣了,性子还是这般的桀骜不驯,眼睛还是一点儿也不顾着大局啊!
你这要是一走,河北路怎么办?
过上两年,辽人大举进攻的时候,大宋又该怎么办?
难道你就不能低下头为了大局忍辱负重一回吗?
看着愤怒的,夏诫知道这一次保不住马兴了。
官家想收拾马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以前是找不着借口,他也不好让众人看出他想找旧帐,好死不死的马兴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大声指责与辽人的契约,这不是把刀把子送到了官家手里吗?
保不住马兴,但是去河北路的,一定要是个有能耐的,章廓那是绝对不行。
脑子里闪电般地旋转着,夏诫将所有有资格或者提拔一下便有资格出任河北路安抚使的家伙都过了一遍。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萧诚。
“陛下,河北重地,抚臣万万轻忽不得,臣,推荐原夔州路转运使李防接任河北路安抚使!”夏诫拱手道。
“李防已经七十了,已经归家养老了!”崔昂反对:“如此年纪,安能担负河北重任?”
“人虽老,但尚能日食肉三斤饭一斗!”夏诫大声道。
“臣附议李防!”陈规跨前一步,大声道:“如果官家怕他年纪老,臣愿去河北路,由那李防来任这枢密之职,至于那章子敦,臣觉得还是让他在家含怡弄孙便好。”
“胡闹!”赵琐一拍桌子,道:“枢密之职,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吗?”
“臣知罪!”陈规躬身衣罪。
都堂之首,枢密老大,两人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之下达成了协议,殿内其他侍制以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