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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知罪!”陈规躬身衣罪。
都堂之首,枢密老大,两人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之下达成了协议,殿内其他侍制以上高官也纷纷出列,一时之间,倒有三分之二强的人站了出来支持李防。
当下廷议便决定由李防接任马兴出任河北路安抚使。
朝会刚散,传旨的官员,便飞马出了汴梁,一去李防的老家江陵,一去河北大名府马兴所在之处。
从夔州路转运使上退了下来,回到老家待了两年多的李防,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过了七十岁之后,他居然又时来运转,再上一级,成了河北路安抚使了。
河北路安抚使这个职位,那至少也是正二品才有资格出任的。
对于仕途,李防其实是没有再抱任何希望的。
原因自不必赘言,出了萧诚这么一个家伙在黔州搞东搞西,最后搞出一个贵州路形同藩镇割据,你李防是他的顶头上司,是怎么约束管理他的?
没把你一撸到底,已经是圣恩浩荡了。
所以回了老实的李防,心里头其实平和得紧,每日读读书,养养花,闲来教教孙儿辈读书写字,倒也悠然自得。
或者正是他这种放松的心态,他原本有些羸弱的身子,竟然是一天好过一天,眼见着的便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起来了。
马兴并没有回大名府。
他仍然呆在霸州城中。
虽然来自京城的消息,比皇帝的使节要快上了不少,已经先行找到了他并通报了他已经下台的消息。
坐在四面透风的城门楼子里,马兴正在认真地读着一封来自远方的信件。
的确很远。
比汴梁要远得太多。
这封信是从贵州路首府贵阳寄来的。
落款人是萧诚。
很显然,这封信是萧诚在得知朝廷与辽人签署了盟约之后便写了派人送过来的。
“云儿,萧诚在信中说,当心辽人使诈,明着是要与大宋结盟攻打西北,实际之上却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实际上他们的目标是咱们大宋,是河北路,你怎么看?”扬了扬手中的信件,马兴问道。
马云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父亲。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幕僚、官员,都劝马兴不要失心疯般地上那道折子,他偏要上,结果如何呢?
好好地一个安抚使,二品大员,瞬间便给扒得一干二净。
一般来说,像马兴这个级别的官员,又没有犯什么大错,你真要撤,也要找个合理的借口,然后给点安慰性的勋爵之类的奖励。
如此一来,大家都有面子。
像这样将马兴从头到尾撸个干净还没有任何其它说法的搞法,摆明了就是一种羞辱,当然,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了官家的愤怒。
马兴倒了台,马云自然也要跟着回家。
一个权倾河北的管勾机宜文字,顷刻之间便失去了一切,他能开心吗?
“萧崇文这是扯淡呢!”马云没好气地道:“大宋,大辽,当世两个巨无霸要联手去对付他的兄长去了,他能不着急吗?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这家伙是想借此来乱父亲的心,让父亲帮着他兄长分担一些压力呢!嘿嘿,他倒是打得好算盘,不过他也没有想到您现在已经不是河北路安抚使了,这一下子,他真是白费心力!”
砰的一声,马兴恼火地拍了一下桌子:“阴阳怪气干什么?我是问你对萧崇文所说的这件事情的看法,不是让你扯淡的。”
“不可能!”马云梗着脖子道。“辽国好歹也是大国,也是要脸面的。而且萧定在西北的确对他们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马兴站了起来,走到破窗子跟前,看着外头仍然在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皱着眉头看着破破烂烂的霸州城墙:“如果真被萧崇文料中,那又如何?”
“父亲,你已经是一介老百姓了,不再是朝廷大臣当朝学士,也不再是河北路安抚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管他呢!咱们回老家去,您过去不是一直想过种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吗?得,这回您如愿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爹我就算成了老百姓,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天下被辽人抢了去!”马兴哼了一声道。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一名卫兵从没有大门的门洞子里探出来一个头:“抚台,郑钤辖来了?”
“介山来了?”马兴跨出门去,便看到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郑雄沿着步道爬了上来。“介山,我已经下台了,现在可是一介白丁,你这位都钤辖还跑来见我干什么?不在大名府等都会新的安抚使来?”
看着大笑的马兴,郑雄却是没有笑:“抚台,这一次,你可真是错了。您这儿撒把子一去,留下这一摊子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来的又不是章廓章子敦,来得是李防李义山,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此人并不是腹中空空之辈,还是有些东西的。”马兴笑着伸手,拉了郑雄一把。
郑雄摘去斗笠,道:“李防的确是有些东西的,但此人从来没有在边地安抚一地的经历啊,夔州路那地方,能跟河北路比吗?”
马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就了,别在外头说了,李防也不是没个脾气的人。对了,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就目前霸州这个样子,以你的能耐,让他恢复到具备一定的防御能力,需要多长时间?”马兴指着破烂的霸州城道。
“刚才来时,我已经大致看了一下!”郑雄道:“抚台,单是这一座城,虽然只有土墙了,但也还能勉强用。”
“影响不大?”马兴有些兴奋。
郑雄摇头:“抚台,整个河北边地的防守,是一个整体。霸州这里,是一个节点,据我所知,这个节点周边的所有堡、寨、城全都已经被破坏了,想要恢复到具备抵抗辽军的能力,至少需要两年以上。”
马兴遽然色变。
“两年?”
郑雄点头:“两年。不过对于我们来说,时间还是够的。西北萧定可并不是那么好打的,两年时间能将他击败,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所以我们能将这条防线重新构建好的,这也是我舍不得您离开的原因啊,新来的李防李义山,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全力支持呢?这可需要海量的银钱。”
“如果现在辽人现在打来了呢?”
郑雄奇怪地看了马兴一眼:“现在打过来也不怕,这五年,您不是带着我们重新构筑了一道防线了吗?”
马兴咽了一口唾沫:“假如现在你把兵都调到了霸州,雄州这些新的边境线上来,而辽人又在这个时候打过来了呢?”
“抚台,您的想法怎么这么奇怪?”
“我是跟你探讨这样一种可能。”
郑雄脸色微变:“抚台,那我也不瞒你,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只怕就糟糕了。新防线未建起来,旧防线防守兵力不足,辽人骑兵又多,一旦将我们前后割裂开来,那就完蛋了!”
马兴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土墙上,喃喃地道:“萧崇文所说的这种可能,还真是存在的啊!”
第四百八十三章:顺水推舟
“开镰罗!”响亮的呼喊声以接龙的方式,从离城不远处麦田向着远处迅速地扩散。
风吹麦浪,如金黄色的海洋一般起起伏伏。
萧定微笑着手执镰刀走向麦田,他的左边是夫人高绮,右边则跟着儿子萧靖,两人也都是手执镰刀。
在三人的身后,张元、拓拔扬威,仁多忠等一干大员也都是满脸笑容,纷纷走向了麦田。
鼓声骤起,号角悠长。
萧定弯腰,左手反搂,右手挥镰,一大簇麦子便落在了他的臂弯之中。
高高举起他割下的麦子,周围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每一年的秋收季,这第一刀,总是由萧定来动手。
连着三年的大丰收,使得西军在横山以南的统治,愈发的稳固了起来。
黄河千里,唯富一套。
萧定控制下的西军,在大宋是一个反叛的代名词,没有多少人愿意提及他。
西军在横山以南,只保留了神堂堡、栲栲塞、罗兀城几个关键要点,兵锋几乎不出横山。
这便使得西军如今在大宋民间的存在感愈来愈低,再加上朝廷的刻意引导,使得普通老百姓们一直便认为西军只不过控制着弹丸之地,有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势力。现在存在,只不过是因为朝廷不愿多生杀戮,一旦决定平叛,必然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将西军荡平。
而真正知道真实情况的商人们,也是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上多说的。
一来,当然是怕祸从口出。
二来,他们还担心多嘴多舌反而破坏了当前的稳定,坏了他们赚钱的大业。
西军对于大宋的商人,一向是优容有加。
只要你肯去,那当真是服务得无微不止,只要你愿意申请,他们甚至可以出动兵马为你做保镖,而且这种保护,可以一直持续到你离开西军的控制范围。
真正走完了西军控制全境的商人们,才会真正明白,西军现在的势力范围到底有多大。
那是一个比现在的大宋疆域还要广袤的区域。
虽然绝大地方,人迹稀少。
这些商人,是真正的大商人,而他们所走的这条路程,也被萧定形象的称之为,丝绸之路。
商人们发了大财,而控制着这条道路的西军,自然受益更大。
兴庆府是西军的政治中心,而兴平府,则是成为了西军的经济中心。
大量的来自西域的商人、来自青塘高原的商人,携带着五花八门的货物,来到了兴平府,然后与从大宋过来的商人进行交易。
商业兴盛,大量的商税收入,使得西军的财政愈发的松快起来,而在张元的治理之下,黄河这几年也像是一条被驯服的恶龙一般,乖乖地为两岸的农地提供着甘甜的汁液,连续三年丰收,使得西军控制下的疆域粮价稳中有跌,各个伫备仓库全都爆满。
要不是张元强行控制着不许粮价有太大的波动,只怕今年的粮价,还要往下跌一个跟头。
多余的粮食,张元拿来酿了酒。
这也是西军入主兴庆之后,第一次宣布开放酒禁,以消耗掉多余的粮食。
现在的西军,控制下的疆域已超万里,而治下的子民,更是已近千万。
在张元看来,这便是天人感应,这便是帝王之基。
只是可惜,萧定坚决不肯称帝,连称王都不答应。
所以现在西军的旗帜,仍然还是不伦不类的大宋西部行军总管。
一个把大宋军队打得屁滚尿流,打得朝廷恨不得将其剥皮抽筋的西部行军总管。
张元直起腰,看了一眼前面的萧定。
萧定今年风满三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好时光。
很多男人在这个年纪,还在苦苦地寻求着上升的通道,而萧定,却已经站在了人生的顶端俯览天下了。
只要他愿意,他便还可以更进一步。
微微摇头,张元实在是有些搞不清楚萧诚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张元很了解萧定,也知道萧定之所以是现在这样的一个态度,便源自于萧诚。
正是因为萧诚的坚持,萧定才坚决地不肯独立,不肯称帝称王。
张元也很清楚,西军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实在是因为当年萧诚的奠基之功,现在西军的很多制度,依然还是沿袭着萧诚当年定下的规矩。
即便张元自负甚深,在萧诚面前,也不得不拱手道一声佩服。
因为很多在当年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规定,到了今天,终于显露出了他的作用,萧诚就像是未卜先知一般,在多年以前,就料到了今天要碰到什么问题,并且因此而准备了一系列的制度等候在这里。
张元长于治理,像这样的建章立制,萧诚可是把他给完全的比了下去。
萧诚所谋甚远,所图甚大,大到甚至连一个皇帝的位置都不会看在眼里。
世人或者都会认为皇帝的位子,已经是人间追求的极致,
但像张元这样的人却明白,还有比皇帝这个位子更高的追求。
立德、立言、立功!
萧诚或者追求的就是这个吧!
一般人只消在这三立之中做成一个,世人便可称之为圣人,但在张元看来,萧诚似乎是想三者都要。
所以,他才对皇帝的位子不屑一顾吧!
也罢,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当一个追随者好了,有朝一日,萧氏兄弟当真立德立言立功了,自己也必须会随在他们的身后,被后世之人永远铭记。
张元,求的便是一个青史留名。
至于其它什么酒色财气,对于张元来说,不过是过眼烟云,不值一提。
镰刀唰唰挥动,萧定一骑绝尘。
在河北之时,他便经常参与劳作,只要不打仗,春耕秋收,他总是不拉。张元虽然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