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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老朽便可以一身轻松地离去了。”
“多谢总督。”
“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还请镇北王跟我详细说说。”
“总督请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既然接下来太后的重心是向南用兵,一统天下,为何却又派了你这样的骁将往西走呢?这不是南辕北辙吗?”耶律贤适道:“除了要替换我这个不省心的老头子外,是不是还有其它的目的。如果仅仅是要让老朽回中京去,朝中还有的是人来替换我,不至于让你来吧!”
耶律敏挑了挑眉,哈哈一笑道:“这个说起来,便有几个原因了。第一个嘛,是因为我自己。老总督知我出身,我现在大仇已报,心中再无块垒,却也不愿再与昔日朋友,部下对垒沙场,杀个你死我活,所以嘛,太后体谅我,便让我远远地离开中原战场。”
“镇北王倒是坦承。”耶律贤适呵呵一笑,心中对这耶律敏倒也是佩服了起来,这样的话,可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即便真是这样,也会加以掩饰。
“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耶律敏淡淡地道:“掩耳盗铃的事情,徒惹人笑。”
“听说镇北王如今在南边宋朝的通缉令上高居榜首,值万金再加上一个候!”
耶律敏大笑起来:“不想远在数千里之外,老总督也知晓此事,看起来老总督还是挺关心天下大事的嘛!”
耶律贤适一笑,并不接嘴。
“这第二个原因嘛,便是太后想在发起南征之前,先要击败或者说尽可能地削弱西军!”耶律敏道:“老总督肯定是不愿沾这趟浑水的,是吧?”
“西军悍勇,不可轻侮,訾雷寨一战,便是明证。西北路招讨使司这两万大军一旦损失过大,漠北便又要多事了!”耶律贤适道。
“朝廷封诰萧定为镇西王,要是他接了这个封号,那也就天下太平,但他却弃了镇西王,这便是摆明车马,要与我们为敌了。所以这一次对西军的围剿,不仅是西北路招讨使司,还有眩雷寨外的驻军,以及西京道的耶律环总督。”耶律敏道。
耶律贤适一惊:“太后欲一鼓而下吗?只怕有些难!”
“不不不!”耶律敏道:“怎么说西军现在也是一方势力,全民动员的话,几十万人不在话下,他们又不像宋朝君臣那么昏庸,萧定治军,张元理政,当真是君明臣贤,怎么可能一鼓而下呢?”
“那太后是什么意思?”
耶律敏笑了起来:“耗。西军有他致命的弱点,疆域虽广,人丁却少,战力虽强,潜力却低,难以持久。所以这一次,太后的战略便是不停歇地给西军放血。始终与西军维持一个不高不低的战争烈度。对于我们来说,只需要动员西京道和西北路招讨使司以及河东晋国柳全义所部便可以了。而对于西军,却必须要总动员,因为一个不小心,这样的低烈度的战事,便会演变成真正的灭国之战了。”
耶律贤适不由动容。
对付西军,这的确是最为正确的战略。
辽国的承天皇太后,在大的战略方面,的确是无可挑剔。
就像这十余年来,她布局灭宋一般,步步为营,把绞索套在对方脖子上,慢慢地一点一点收紧,到最后对手察觉到时,早就被悬空系在了梁上,想要脱身亦无可能了。
“对西军三面围堵,慢慢地收紧包围圈,让他们呼吸困难!”耶律敏道:“西军麾下,成分复杂,可共富贵,绝然难以共患难,一旦事有不偕,必然会有人另想出路。数年下来,西军必然困敝凋零,上下离心,举步维艰,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即便不降,但我们南下的时候,他们也无力威胁我们后方了。或者说放血到了一定的程度,便可以一鼓而下。”
灭国之战,穷数年甚至是十数年之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朝廷如此小心翼翼,耶律贤适反而觉得正该如此。
“还有第三个原因吗?”
“当然有!”耶律敏坐直了身子,道:“财富。西军有一个重要的财源,便是往西的商路。太后称其为丝绸之路,西军往西边贩运大量货物以获取高额利润,首先我们要掌控这一咽喉要道,切断西军这一财税来源。”
“可是我们并没有货物往西北销售。”耶律贤适一摊手道:“与宋人比起来,我们一无瓷器,二无丝绸,三无茶叶。”
“大辽破了东京,俘虏了无数匠人。”耶律敏微笑道:“承天太后数年之前便开始在中京道、南京道等地布局,瓷器等一些日常物事,我们却是已经能自己做了,至于丝绸,茶叶,老总督可别忘了,如今宋地还有大半在我们手中呢,货物总是能弄到的,但利润我们却是握在手中。”
“仅此而已?”
“当然不!”耶律贤适道:“这样来钱,虽然源源不绝,但还是太慢,所以,等我们这边完成了对西军的围堵之后,我便会继续西行。抢,不是来得更快吗?听闻西边不管是黑汗国还是花刺子模,都富裕得很!”
耶律贤适恍然大悟。
“难怪你要把敌烈八部数万人都贬作奴隶,你是准备将可敦城打造成一个可靠的后方基地,然后你依托可敦城,不停地向西用兵是吗?”
“老总督高明!”耶律敏笑道:“正是如此,没有一个可靠的后方,孤军深入,不免会让人惴惴不安。可敦城现在的规模太小了,我需要他变成一个集农业、牧业、商业为一体的大后方,我在这里能得到充分的补给,有足够的兵源,我的士兵在累了的时候,有一个很舒服的休整的地方。”
耶律敏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大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他看着窗外那些正在拼命劳作的俘虏,道:“这些人,便是新的可敦城的开创者。”
“阻卜人可不是省油的灯,桀骜不驯的他们,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耶律贤适提醒道。
“知道!”耶律敏关上了窗户,走了回来,“所以,这一次我会征兵,以阻卜人为主,不响应征兵者或逃避兵役者,嘿嘿,我觉得可敦城还需要不少没有了两个大拇指的刑徒!”
“待其太苛,也不行啊!这个度,要把握好!”
“蛮人畏威而不怀德,见利而忘义。”耶律敏笑道:“所以我带着他们去西方,让他们好好地展示他们的特长。同时,也是一种不停地消耗。我会让他们把抢来的财富安安全全地送回来,以此来吸引更多的人加入我的西征队伍,老总督,你说这些蛮人走得多了,这漠北,是不是便会安稳许多。”
“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胜旧人!”耶律贤适长叹一声:“我老了,做不了你说的这些事情,一味只想着安稳,只想着大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了,也难怪太后要招我回去。镇北王,我会带几个人回去,还请你答应。”
“自无不可。不管老总督要带谁,都没有问题。”
“我带走的这几人,都是军中悍将,但他们不走,你难以全盘掌控军队,他们的脾气不算太好,一旦惹怒了你,必然要成为刀下之鬼,所以我带走他们,让他们去南方建功立业吧!”耶律贤适道。
耶律敏大笑起来:“老总督英明,请受我一礼。说实话,我正在盘算着怎么立威呢,如此一来,我倒是省了不少事了!”
数日之后,镇守漠北近二十年的耶律贤适,带着千余名亲兵护卫,一路南下,往大辽中京方向而去。
西北路招讨使司,迎来了新的总督,以及全新的局面。
多年以来大体上的平静,也将随着耶律敏的入驻,而变成历史。
战争的鼓声,已经敲响。
第五百九十六章:逃难
周洪推着独轮车,车上躺着的是他老娘,老娘的怀里抱着三岁的小儿子,身后紧跟着他的婆娘,牵着七岁的大儿子。
一家人在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地前行。
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周洪埋头推车,身上那件破烂的袄子,此刻正垫在独轮车,让老娘躺得更舒服一些,唯一的一件蓑衣也盖在了爷孙身上。
空中飘浮着牛毛针般的细雨,落在人身上,一不小心,便会受寒,过后必然是一场大病。
老人孩子是断然受不得这样的折磨的,真要撞上了,只怕便是死路一条。
身边,不时有人越过他们向前跑去。
这些都是逃跑的人。
准确的是说,是往亳州那边跑。
他们都是原京东西路下宋县的百姓,不过现在宋县等地,都成了赵王的地盘。
如果还有一点点活路,谁会在这样寒冷的雨夜逃亡呢?
要是让当地的官吏或者驻扎的军队发现,下场都是凄惨无比。
可是比起被发现抓起来相比的风险,跑,似乎前景更光明一些。
原本的日子不是这样的。
周家也算是小康之家。
除了家里有几十亩地之外,周洪还会一些篾匠的手艺,每日在田间地头劳作回来之后,他还坐在自家的小院之中,编织一些簸箕、堂窝、筲箕等各式各样的器具,然后由老娘拿去集市之上卖掉。
堂客也是一个能干的人。除了帮着他干活之外,还有一手好茶饭,特别是擅长做一些风味小吃。从河里捞起来的小鱼儿,其它人家大都拿其喂了鸡鸭,家里堂客就别出蹊径,将这些小鱼小虾洗净碾成沫,然后配上一些他也搞不清楚的各类佐料,密封一段时间之后,便成了美味之极的鱼酱。
小鱼儿是河沟里捞的,大部分的佐料也都是从田间里头采摘来的,看起来完全不搭的这些东西,混合在了一起,却成了下饭的最佳物事。
每到菜肴青黄不接的时候,这种鱼酱便成了佐餐好物事。
自家吃不完,拿去集食上卖,一年也收获颇丰。
他家,在本地,可是让人羡慕的家庭。
别人一年下来,能混一个肚儿圆,不欠帐便兴高彩烈。
他家,每年可都是有余钱。
周洪甚至已经作好了准备,让儿子去启蒙读书了。
也不求能儿子能考中功名啥的,只要能识字了,以后便能去城里寻一处做事的地方,比在田里求食,怎么也要强出不少。
对未来的憧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却在去年轰然垮塌。
周洪并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只是知道辽国人打来了,一路打到了皇帝住的地方,把皇帝还有好多贵人都捉走了。
这些人被捉走,周洪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
而辽人也并没有到他们这里来,对于那些逃过来的人嘴里穷凶极恶的辽人,他们虽然有些害怕,但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切肤的感受。
只是心里有些庆幸而已。
管着他们的官吏也没有换,还是那几个,但却是听着一个什么赵王的命令。
过去都是说官家,说皇帝陛下的。
哦,皇帝被人捉走了。
这个赵王据说是辽国的皇帝封的。
原本这一切,与周洪他们都没什么关系的。
谁来了,他们这些小民,不都是要种地纳粮吗?谁来了,也得要他们缴税服徭役吧!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周洪开始切齿痛恨起来。
税赋突然变重了,各种各样的税赋,加在一起,比过去已经多了数倍,也就他家还有些节余,尚能勉强应付,而周围的邻居,交不出来税的,便被捉了去枷起来示众,然后还要押去修城筑路。
不到一年,周洪家里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家里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没有粮了。
家里所有的粮食,开始是要求纳粮,然后变成了强征,最后变成了明抢。
而且当初捉去修城筑路服徭役的人,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
听说,接下来又要征发人去服徭役了。
早先周洪家里只有一个成年男丁,所以还没有征到他的头上来,但听一个在城里做衙役的朋友说,马上要征的徭役就不管这些了。
周洪怕了。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上有老母,下有稚子,真要被弄去服徭役,只怕一家人就全都完了。
跑!
跑到隔壁的亳州去。
那里不归赵王管,而且那里的人,听说还跟赵王关系很不好,经常打架。
关键是,毫州那边,还是大宋的地盘呢!
不比不知道啊,以前老是骂朝廷,骂官府,现在原来的朝廷官府没了,新的来了,才知道还是原来的好。
周洪推起了独轮车,把老母稚子放在车上,领着妻、子,开始了他的逃亡之路。
而这一路之上,他才发现,原来逃亡的人,有这么多。
越是靠近亳州的时候,逃亡的人便越多。
周洪多了一个心眼,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在绝大部分人都找地方躲避风雨的时候,他却决定赶紧跑。
人太多了,肯定会有人管的。
官府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
他们可是要缴粮,纳税,修路,筑城的人,他们跑了,官府找谁去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