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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自己的部将,他接着道:“他们在这里有超过五千骑兵,可以轻而易举地碾碎我们,我们实力不足,自然就没有跟对方叫嚣的本钱。刀把子不硬,腰杆子怎么硬得起来?”
“李淳在欺骗我们!”甘泉怒道。
张城冷冷一笑道:“也算不得是欺骗,是我太实诚了,我没有想到,说得妥妥贴贴的事情,他们居然也可以反悔,居然可以把事情做到这一地步,他这是吃定了我,认为我除了依附于他,便无路可走啊!”
甘泉等人都是垂下了头。
李淳说得好听,将京兆府完完整整地交给张城,八百里秦川啊!这份盟约,曾经让张城甘泉等人允喜不尽。
如今大争之世,没有一块固定的地盘,没有一个稳固的根据地,就休想说做成什么事业。
李淳牢牢控制着秦凤路,李世隆死死把持着益州路,正是因为有这两个地方,他们才能跟萧诚叫板,能够让辽人也必须拉拢。
再看看萧诚,如果没有他十几年来在云贵两广等地的经营,让这些地方成为了他坚固的大后方,他焉能在大履将倾之日异军突起,扶植赵安,一举成为了如今大宋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而他们,却只能在秦岭之中流窜为匪。
所以,他们需要一块地盘。
而以京兆府为中心的八百里秦川,毫无疑问便是一块可以成就大事业的风水宝地。
现在他们的确拿到了。
但一个破败到如此地步的长安城,已经不是可以助他们腾飞的羽翼,而是成为拖累他们的巨大负担。
“进城!”张城策马缓缓走进了城门。
京兆府知府衙门里,同样的一地鸡毛。
凄惨的景象,甚至让张城都笑了出来。
那些人,竟然连桌椅板凳啥的都搬走了。
哦,他们也许并不需要这些东西,只不过那些秦风路上的部族兵,需要这些东西来烧火取暖吧?
走到院子里,在一堆烧得黑不拉唧的残余之中,张城捡起了一截半焦的木头,拿手抠了抠,摇头道:“可惜了,上好的金丝楠木做的桌案,竟然被他们拿来当柴禾!单就是这张桌子,便价值数百贯钱。”
甘泉冷笑道:“这些蛮子,那里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他们的眼里,大概也就只认得金银铜钱,绫罗绸缎,牛马粮食吧?”
张城却是自失的一笑,“或许他们并没有错,金银铜钱可以买到东西,绫罗绸缎至少可以裹在身上取暖,也可以当钱用,牛马粮食就更不用说了,而这些昂贵的玩意儿,除了烧火取暖,还能有什么用呢?”
“太尉,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我们还余下多少粮食?”张城问道。
“全军只剩下不到五万石粮食!”甘泉一阵头痛,作为张城的副将,打仗他要上,而这些后勤的工作,也是他在统筹。
“发下去,给那些参战的民众,先让他们回家,告诉他们,省着点儿吃,熬过这一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张某人,绝不会亏待他们!”张城挥挥手,道。
甘泉吃了一惊,“太尉,全都发下去了,我们怎么办?”
“当年啃树皮,吃观音土我们都熬过来了。”张城道:“现在总比当年要好,再说了,甘泉,你觉得从山下跟着我出来的兄弟,会因为没有一口吃的,就背叛我吗?”
“这个当然不会!”甘泉摇头道:“只是大家都以为下了山进了城,就会有好日子过的。可现在,只怕会让他们失望。”
“让他们失望,总好过让那些提着锄头来帮我的老百姓失望!跟兄弟们说,再熬一阵子吧!”张城道。
甘泉沉默了一会儿,道:“太尉,冯宝还在!我觉得,可以再找他要一些。”
张城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好半晌才笑道:“都不是好人嘞,只不过还是萧二郎让人看着顺眼一些。甘泉,安顿好了之后,你跟着冯宝去一趟南边吧,看看那个冯宝吹得神乎其神的江宁朝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
“总吧,李淳甩给了我们这样一个乱摊子,可真正让我们头痛啊!不过起点这么低,也是一件好事,咱们只需要随便做一些什么,就能让人看到希望,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差到那里去呢!”
“太尉说得是!”终究都是在山上吃过大苦头的人,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想得很开,听着张城的话,甘泉的脸上也终是露出了笑容:“总是不会比我们在山上更差的。”
“我错估了李淳这个人的心胸了,这样的人,难成大气!”张城道。“就他,还想到萧二郎瓣手腕?可笑!”
“所以我们得提前做好别的打算!”
“这是自然!”
唰的一声响,马鞭带着风声从空中抽下,重重地落在了李罡的身上,衣衫立时就被抽碎了,内里的棉絮漫天飞扬。
李罡不敢躲,只能硬挺着。
因为抽他的是他的爹,秦凤路安抚使李淳。
李淳快要气疯了。
交待得清清楚楚的事情,居然也能让李罡办成这个样子。
他能想像得到现在张城的愤怒,自己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与张城取得了互信,现在倒好,让这个兔崽子一反手,就给整没了。
“阿父,不过一个流寇山匪而已,哪里值得您如此上心?”李罡蜷缩在地上,抱着头大叫道:“什么小张太尉,就那点子人马,儿子都没有瞧在眼里!”
听到李罡还敢还嘴,还不服气,李淳怒气更盛,下手倒是更狠了一些,鞭子也是落到了李罡的头脸之上,把对方抽得嗷嗷叫!
“山匪,流寇!”李淳吼道:“在秦岭之中坚持了数年,从千把人扩展到现在近万战兵,你能做得到?下了山来,一面旗帜,便能引得周边数万青壮自带武器前来助战,你能做到?老张太尉在上四军中威望素著,小张当年更是独守皇宫,立挫荆王麾下的造反谋逆,你能做到?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
一边的文益上前一步,抱住了李淳的胳膊,劝道:“相公,事已至此,责备公子已经毫无意义了,更何况那些部族骑兵一个个桀骜不驯,进了城便成了疯子,公子也是一时不察啊!”
得了台阶,李淳也便顺势扔了鞭子,长叹一声道:“那些粮食,还能追回来吗?别的不说,张城现在最缺的也就是粮食了。”
“相公,进了那些部族的东西,怎么还可能让他们吐出来!”文益摇头道:“再说了,以后相公您吐谋陕西路等地,还得仰仗他们的战力,这些部族骑兵,只能拉拢啊!”
“那张城那边,岂不是要与我离心?”李淳有些懊恼,“如果真是如此,那又何必把京兆会给他?”
“相公,老张太尉,小张太尉的名声,还是很管用的。”文益道:“而且,如引破败的京兆府,也会逼得小张太尉不得不更加依靠您才能生存下去,这周边,他还能依靠谁呢?从这个方面来说,公子此举,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就是,就是!”一边的李罡连连点头,惹得李淳又是一脚踢过去,将其踢成了一个滚地葫芦。
“接下来相公不妨遣人给他送去部分粮食,再致以歉意,说明这些事情都是那些部族兵所为,想来小张太尉也能理解!”文益献策道。
“秦风路现在也没有余粮啊!”李淳一脸的苦恼,“罢罢罢,只能再从百姓嘴里挤一些出来给小张太尉送去了,文益,还时你跑一套吧,告诉小张太尉,虽然不多,但总是能撑过一段时间的,等过了年,我会再给他筹集一批粮草的,绝不会让他饿着!”
“明白!”文益笑道:“如此一来,倒是将那小张太尉给套得死死的了。八百里秦川,的确是好地方,但想要在这地方坐稳,可也是一个绝大的难题呢!”
数天之后,文益押运着五千石粮食,出现在了长安城张城的面前。
不但有粮食,不家李淳亲手所书的一封致歉信,声称已经重责罪魁祸首李罡,同时也说明了自己现在的艰难处境,秦凤路上的部族兵实在是桀骜不驯,难以管束,以致于出了这档子事云云。
张城眉开眼笑地接受了这批粮食,同时也对这些不服管教的部族骑兵表达了愤怒之情,同时也替李罡求了情,说这并不是李公子之错,实在是部族骑兵太过于可恶等等。
宾主双方,皆大欢喜,双方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在席间又将接下来的一些军事行动进行了充分的意见交换,期间张城又提出了要一批武器盔甲的事情,文益大包大揽地都应了下来,承诺回头一定就会送过来。
而等到文益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的时候,张城麾下大将甘泉,已经随着江宁使者冯宝,越过了秦岭,向着江宁出发。
张城是与萧家有过节,但公是公,私是私,大丈夫立于人世间,岂能因私废公?
如果李淳当真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张城倒也可以与对手合作一把,既能不误公事,又能报复萧氏来出一口气,可现在看来,李淳压根儿就不能托以大事,此人所做所为,说白了只不过是为了自家权势地位荣华富贵而已。
小张太尉,岂能与这种人为伍?
真要这么干了,只怕日后在九泉之下见了老张,会被吐一脸的唾沫星子。
第六百六十八章:胖子
屋外头白雪飘飞,屋里头却是温暖如春。
耶律珍与坐在他对面的大汉,都只是穿了单衫,额头之上,却仍然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在两人跌坐在木地板中间,一个向内凹进去的坑里,无烟的上好的银炭正冒着幽绿的火苗,而在火的上面,一个铁质的架子上放置着烤盘,一块块肥瘦适中的肉块,正自烤得滋滋冒油。
耶律珍一手拿着一双铁筷子,不时地翻动一下,另一只手却是持着刷子,翻动一次,便用刷子蘸了酱料,在肉上刷上一层。
对面的大汉哪怕是坐在那里,也可以看得出来身形高大,肥头大耳,一脸的弥勒佛儿般的笑容。
此人叫耶律隆绪,是接替卢本安来上任河北路总督的。
路过析津府,自然是要来拜见顶头上司镇南王耶律珍的。
卢本安一场大败,立时便在朝廷之上遭到了围攻,便是承天皇太后也无法替他遮掩,只能让他去职回京候察。
而这一场胜利,也被不少人视为契丹国族对汉族的一场极大的胜利。
要知道在承天皇太后全面掌权之后,汉官的权力已经节节拔高,已几于契丹官员们并驾齐驱了。
在汉人手中握有大量财富的情况之下,在官场之上又有了平分秋色的趋势,契丹国族焉有不焦虑的道理。
“倒是没有想到,太后居然愿意放你头猛虎出笼!”耶律珍笑着将一块烤好的肉用铁筷子夹到了耶律隆绪面前的托盘之上,“一场大败,能换来你重新出山,倒也真是值了,你说,我是不是要给卢本安送上一份礼物以表感谢呢?”
耶律隆绪哈哈一笑,用手抓起这块热气腾腾的肉,也不怕烫,就这样啃了起来,咬得滋滋作响,吃得满嘴冒油,看起来与街边的那些街溜子一般无二。与对面耶律珍斯斯文文地拿小刀切得薄薄的细嚼慢咽完全是两个极端。
耶律珍也好,耶律隆绪也罢,可都是大辽顶尖儿的贵族。
此人过去与林平过从甚密,大辽的情报机构校事府,在林平手中发扬光大,在林平因功封为南院大王之后,校事府便是由耶律隆绪接任。
而后,林平与承天皇太后斗法输了个一干二净,林氏被族诛,耶律隆绪自然也没有讨到好,直接丢官下狱,要不是耶律珍等一众好友说情,只怕他的脑袋早就掉了。
在牢里呆了大半年,出来之后被摁在宫卫之中,名义上是替皇帝管理皇家所属的土地、奴隶等物,实则上是承天皇太后根本就不放心他,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免得他出幺蛾子。
这一次卢本安被弹劾去职,承天皇太后能把此人放出来接替河北路总督一职,倒是大大出乎了耶律珍的意料之外,但是却也高兴万分。
“抛开彼此之间的私人恩怨,承天皇太后不管是在政事还是在用人之上,都有她独到之处!”耶律隆绪端起酒杯,慢慢地啜了一口:“些年来,大辽在她的治下,国力较之以往,的确是更强了一些。”
“那你还怨我当初竭力支持她上台,使得林平落了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耶律珍举杯喝了一口,道:“如果当年林平得胜,大辽能有今日之威势?”
“肯定是没有的!”耶律隆绪摇头:“这一点实话实说,林平上台了,你们这些人必然是不服气要与他唱反调的,太后好歹身份摆在那里,而且她又的确才能卓绝。”
“那你说话,为什么还酸溜溜的呢?”耶律珍大笑道。
“太后的政改,在挖我们契丹一族的根!”耶律隆绪的眼神凌厉了起来:“这样下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