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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这里地位最高的人,他能享有的特权,便是只穿了一个背心,头上有人打着伞,后头跟着一个人不停地替他打着扇子。
爬到了最高处,他屁股一蹲,后头立即便有人适时地塞了一把太师椅到屁股下头,一伸手,一个用草裹着的水壶便递到了他的手中。
壶中的水冰凉冰凉的,出发之间,刚刚从深井之中捞出来,一大口下去,一股凉意立时便从喉头直下小腹。
不过汗,倒是出得更多了。
接过一边侍卫递过来的毛巾用力地擦拭着额头。
时隔多年,大辽终于又回到了原点,再一次来到了襄阳城下。
只不过对阵的双方,大辽这边由耶律敏变成了自己,而对面则由吕文焕变成了王柱。
当年耶律敏在这里打了半年之久,都没有打下襄樊,现在换了自己,打得下来吗?
耶律隆绪脸上的肉抽抽了几下。
自己当然不能。
比起在军队之上的造诣,自己并不比那耶律敏强。
那时候的襄樊守军,可没有如今的宋军强。
那时候的襄樊城池,可没有现在如此的牢靠。
那个时候,刘整的水师曾长时间地控制着汉江,
而现在,汉江之上来回游戈的却是宋军的水师。
耶律隆绪突然站了起来,抬腿踢飞了脚步的一个土坷垃,怒道:“打个雀雀!根本就没法子打!”
耶律隆绪突然发疯,周围的人都面面相觑。
王柱一路后撤,甚至放弃了南阳盆地,可不是他当真就被自己的打败了,实际上,这一战,王柱根本就没有与自己正儿八经地打过几仗。
而自己在不断地前进之中,后勤补给线在不断地被拉长,运送粮饷物资的消耗也愈来愈大,从河北诸地每运来十斤粮食,路上便要消耗一半,真正到手的,也就五斤左右。
而在河南地面之上,能弄到的粮食物资,基本上已经被榨干净了。
宋军的战略,清晰无比。
那就是要把战争导向一个长期僵持的局面上来。
为此,他们不惜放弃了大片的土地。
拼钱,拼积蓄,大辽一向都不是宋国的对手。
远处的坚城让耶律隆才没有半分攻击的欲望。
除非现在就给他上百门大炮,他或者会试一试。
自己现在还等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对耶律珍还抱着那么一点点期望。
万一出现了奇迹呢?
万一江淮赢了呢?
承天皇太后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仗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委实该考虑以后怎么办了。
承天皇太后主持了这一切,而自己到现在为止,也算是竭力支持了她的这一战略主张,既然失败已经不可避免,那也就不能怪自己另有想法了。
耶律珍失败,大辽将会退出河南,退出京东,甚至于退出河北。
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最早时候的样子。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需要承天皇太后掌权呢?
皇帝掌权不是一个样子吗?
以前皇太后威权不可动摇,反对他的人,基本上只有往黄泉路上走一走,但现在可不一样了。
耶律珍一败,皇太后的亲信,将损失大半,耶律敏又远在西北,鞭长莫及,光靠一个孙朴,能济什么事?
如果听劝,自然还是大辽的承天皇太后。
如果不听劝,大辽没有这个皇太后,照样也能活下去。
如今耶律辩机控制了真定府,萧若水虽然是承天皇太后的亲信,但却万万不可能有是耶律辩机的对手,而自己这边耶律成材,如果还是一根筋,那也不妨送他一程。
接下来,自己似乎更要有心做的是,如何能安全的退走。
虽然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做了一些布置,但对面的王柱可是一头噬血的狼,万一被他咬上一口,那就太不划算了。
耶律隆绪在看着襄樊城的时候,大宋中部行辕,大将军王柱,也正在看着远处辽军堆起来的那个土城。
当然,他看不到上面的耶律隆绪,在他的眼中,土城,也不过是一个模糊的高地而已。
“耶律隆绪都来了小半个月了,除了堆了这么一个土城,啥也没干,他到底打还是不打啊?”岳腾有些不耐烦。
“耶律隆绪狡滑似狐,现在正在等着江淮那边呢,江淮胜了,他自然会倾尽全力来打我们,免得我们有机会去援助江淮,如果江淮败了,他保证上跑得比谁都快!”王柱轻抚着腰间的长刀。
“他真要跑,那我们的机会可就来了!”岳腾嘿嘿笑着,他是天鹰军的首领,一旦辽军后撤,最大的一块肉,必然会是他们天鹰军的。
“他如果真要跑,我们反而要更加小心一些!”王柱眯起了眼睛:“逃跑的野兽,有的心中充满恐惧,有的却是满心奸诈想要再最后捞一把,耶律隆绪这个死胖子,当然是后一种。”
“那家伙没有马能载得动,估计只能坐车,要是能抓住他,那可就美了!”
“我敢保证,他真要跑,你连他一根毛都捞不着!”王柱笑道。
“小瞧我了不是?”
“倒汪是小瞧你,而是这家伙,着实是一个人物。看似豪爽、粗疏的这个死胖子,心眼儿比谁都多!”王柱道:“只瞧他们的承天皇太后大肆清洗帝党的那几年,他不但活了下来,还能在现在得到重用,便可见一斑。”
“江淮那边,也不知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了?已经有三天没有消息过来了!”
“现在,该当打起来了才是!”王柱道。“老岳,宋辽攻守之势的逆转,便自江淮决战而始。接下来,轮到我们登场亮相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惊掉众人下巴的礼物
陈天松小跑了几步,殷勤地上前牵住了刘豫战马的马缰,再伸手将其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大王,这里太危险了,您怎么过来了?”
刘豫脸色也是极不好看,将马鞭随手扔给了一名侍卫,没好气地道:“镇南王要我来你里督战!”
陈天松冷笑道:“看来镇南王不仅不放心我,也没有将您的安危放在心上啊!现在宋军炮火犀利,我们这里,说起来就没有一块安全的地方!”
“能有什么办法!”刘豫道:“先找一个地方歇息歇息吧,这天气,也太热了一些!”
“大王请,知道大王要过来,早就准备好了,虽然比不得后面,但这也是属下能找到的最适宜的地方了。”
“走吧!”刘豫摆摆手。
陈天松笑着回顾弟弟陈天柏道:“我陪大王先去休息,你把跟着大王来的亲兵都安排好,不可怠慢!”
“明白!”陈天柏躬身道。
安排给刘豫的地方,的确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一座小山梁子的倒立面,一些高不过丈余的树木所形成的荫凉便难能可贵,而淙淙流过的一条小溪,更是带来了几分凉爽,厚厚的土墙挡热也保温,而金黄色的茅草,一看就是刚刚才换上去的。
屋里的家俱都是新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倒也体现出了陈天松的心意。
屋子里早就摆上了酒宴,而陈天松更是亲自去小溪里捞出了早就埋在溪底的几罐酒水。
刘豫很满意。
以前辽国还是挺给他面子的,便是耶律珍这样地位的人,也对他尊重得很,但随着战事的不顺,辽人的嘴脸便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了,巨大的落差让他很难适应,也只有来到自己属下的面前,才能找回那种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感觉。
陈天松殷勤相劝,刘豫心中又有事,不免便多喝了几杯,睡意上涌,刘豫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沉沉睡去了。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外间如火骄阳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的皎洁水光。
“水!”刘豫觉得口渴得紧,也觉得身上酸痛得紧,张口喊道。
一片沉静,没有任何人答应。
刘豫不由勃然大怒。
这些侍卫,莫不是看着自己被辽人怠慢,跟着也怠慢自己了?
一挺身便要站起来,岂料一动之下,却骇然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目光向下,他看到的却是自己身上捆着的绳索。
脚被捆着,手被捆着。
涮地一下,冷汗便嗖嗖地冒了出来。
陈天松!
一个名字瞬间便充斥了他的全部身心。
“到里好像有动静!”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随即门咣当一声被打开了,二个全副武装的士卒走了进来,手按在腰间,刀竟是半出鞘的状态。
一个走到床边,另一个则是走到桌前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哟,醒了!”士兵看着刘豫。
“是醒了!”另一个士兵举着油灯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刘豫,道:“看着也平常得紧,甚至有些丑!平时怎么觉得他很了不起呢!”
“平时因为他是王,而现在,他只是一个人!”另一个士兵看起来有些年纪了,说出来的话,倒是颇有哲理。
“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禀告上头!”持油灯的士兵转过身,将灯放在桌子上。
“二位好汉!”刘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二位好汉如果放了我,荣花富贵,唾手可得。”
二名士卒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或者二位去给白日里跟我来的段将军通个气儿,本王如脱险,你二人,要什么便有什么!”刘豫又换了一个说法。
老一点的士兵哈哈一笑道:“大王,我们都姓陈!陈天松的陈!”
刘豫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而且,您说的那个段将军,是不是满脸的大胡子啊!”老兵呵呵笑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被埋在坑里了,您带来的那千把人,估计都被埋到坑里了!”
“这里到处都是壕沟,连坑都不用挖,往里面一丢,掩上土就行!”年轻的士兵大笑着走出门去。
刘豫完全明白了。
陈天松又叛变了。
这一次,他是要拿着他刘豫的脑袋去换他们陈家一门的富贵了。
“陈天松!”他声嘶立竭地吼了起来,声音在屋内回响,又透过了土墙向着外面袅袅扩散,可惜,也就仅此而已了。
没有人理会他。
此时此刻的陈天松,那里有时间来理会他?
因为耶律珍已经决定,就在明天,发动对徐州的最后一击。
这是耶律珍最后的挣扎。
在耶律珍看来,他的荣耀或者是屈辱,大辽未来是长盛不衰还是就此走上没落之路,就系于明日这一战之上。
沉重的压力,让即便是平日里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儒雅温和的耶律珍都变得极端暴燥起来,短短的数天时间,便有数十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不值一提的原因,被耶律珍下令执行了军法,整个大军,变得极其敏感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战的不容有失,耶律珍甚至不在把类似于齐军这样的仆从军放在前头当冲锋队敢死队了。
这些人,在数月的对峙之中,早就失去了心气儿,巨大的伤亡,让他们都心生恐惧,再让他们打头阵,出工不出力,对于这一次的总攻,除了负面的影响之餐,再也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这一次打头阵的,是耶律珍真正依赖的辽军精锐,皮室军,属珊军,宫分军几乎悉数上阵。而像陈天松等这样的仆从军,反而被编到了两翼作掩护牵扯之用。
如果辽军获得了胜利,那么这些仆从军,便会立刻变得生猛无比。
那时候,突进城去,由这些人来完成最后的巷战,也是不错的。
月上中宵的时候,门再一次被推开,刘豫努力地抬起头,他希望来得是陈天松,这样,他还可以凭碰上往日的交情再努力一把,说服对方放了自己。
可惜,来的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青年将领。
“你是谁?我要见陈天松!”
“叔父没有空见你,他忙着呢!”年轻的将领一伸手,轻轻松松地将刘豫从床上提了起来,就像拎着一只鸡。
提着刘豫,年轻将领大步向外走去。
“你想要干什么?干什么?”
“我送你去一个好地方!”年轻的将领笑着道。
他要杀了我,他肯定是要杀了我!
刘豫恐惧之极,尖声大叫着,不停地挣扎着。
那个年轻将领恼了起来,一掌切在刘豫的脖颈前,刘豫眼前一黑,身子一僵,顿时人事不省。
“还是齐王呢,一点体面都不讲!真是丢人!”
徐州城中,高迎祥的中军行辕灯火通明,无数的兵将,来来去去,一名名的传令兵迅速地离去,散向全城的各个方向之上,街道之上灯并不多,但却有无数的车辆吱吱呀呀地行走在大街之上。
高迎祥两手撑在巨大的沙盘台的木质边缘之上,盯着沙盘里那横七竖八纵横来去的壕沟。
现在,这些壕沟的七成以上,都已经被辽军占领了。
而在今天天黑之前,外面的所有的宋军,也尽数撤退到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