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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以今日为期!十年之后,新首辅将会产生,是吧?”司军超道。
“不错,鄂国公,十年之后,大宋三品以上官员,皆可以参加廷议投票,票多者得!”萧诚肯定地道:“而且我还想加上一条,这十年任期之中,如果首辅犯下了重大的错误,亦可以通过廷议投票将其罢免。”
“好!”司军超至此,算是心服口服了,冲着萧诚竖起了大拇指:“司某佩服。接下来的十年之中,司某只要不死,必然竭尽全力支持首辅北伐辽国,一统天下!”
“你我共勉之!”萧诚笑着伸出手,司军超亦是伸出手去,两人重重一握,算是立下了盟誓。
楼上群臣,眼见着二人达成了协议,也都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是司军超一派,还是萧诚一派,对于眼下的结果,其实也都很满意。
在司军超派系看来,眼下萧诚强势,他们是一丁点儿机会也没有。
而十年之期便是他们的希望。
而在萧诚的嫡系心腹看来,十年时间,也足够他们将基础夯实得更加牢靠,眼下北伐,还必须得依靠江南派系,但等到收复了东京之后,必然就要还都东京,到了那时候,江南派系的重要性,便会有所降低,即便十年之后萧诚不再任首辅,但却仍然可以保证上台的首辅,还是他们这一边儿的人。
眼下,当然是要同心协力地先将辽国人收拾了再说。
于是所有人,都随着两位领头者的笑声,欢声笑语了起来。
仿佛先前那一刻的剑拔弩张根本就不存在。
而看着这一切的赵安,却是觉得,这些人太过于复杂了,包括师傅在内,明明互相看不惯,彼此之间却还是笑语焉焉,仿佛多年老友一般。
这些人,远没有自己田里的那些苗木可爱,远没有跟着自己一起研究的那些农官纯粹,自己还是去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吧,这些烦人的事情,便交给这些复杂的人去做好了。
自己呢,还是将心思放在安民四号、五号甚至于六号上吧!
民以食为天!
师傅说过,一个人一生只要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那这个人,必然会名垂青史,必然会永垂不朽。
而当皇帝不见得能名垂青史,也许是遗臭万年。
第七百四十章:夙愿得偿
一仰脖子,又将一碗酒喝得涓滴不剩。
地上,已经丢了好几个酒坛子,耶律隆绪已经喝了半个晚上了。
他很想醉得人事不省,这样至少他能获得少许时间的平静。
可惜今天,他却是越喝越清醒,越喝眼睛越亮,越喝头脑越清晰。
往常喝这么多的话,早就醉倒了。
江淮大败的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已经送到了他这里。
虽然心里早就有了一些预料,可事情在还没有发生之前,总是抱着一些希望的。
万一赢了呢!
他大辽的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可希望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不但败了,而且是一场惨败。
大辽最为精锐的皮室军、属珊军在徐州城下,折损数万人。
前来报信的那名军官,说起徐州城下的惨状的时候,禁不住失声痛哭,让所有在场的大辽官员们无不是潸然泪下。
刘豫消失了。
陈天松叛变了。
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意外的话,刘豫应当是被陈天松给抓了。
齐国,也不出所料的乱成了一锅粥。
宋军泛海而攻,整个京东东路差不多已经落入到了宋军之手。有了陈天松这样的本土豪强的穿针引线,京东两路上的那些本土势力,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与大辽翻脸成仇。
实则说起来,那些人也从来没有真正地心向大辽。
只不过在大辽的铁拳和刀枪面前,不得不屈膝而已。
一百斤的身体,九十九斤的反骨,
逮着机会,必然就会生事。
必须要撤退了,再不退,一个不好,可就真走不了啦!
耶律隆绪很清楚,耶律珍在江淮的失败,也代表着大辽这一次南征的彻底失败。
本来失败并不可怕。
在历史之上,大辽失败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能从失败的大坑之中爬出来。
但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耶律珍清楚,耶律隆绪其实也很清楚。
唯一的一次机会,已经丢掉了。
因为现在面对的这个敌人,与过去所有时候的敌人,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一次的失败,是整个大战略上的失败。
攻守之势已经逆转。
耶律隆绪站了起来,飞起一脚,将一个酒坛子踢得高高的飞了起来,然后向着土城的下方落去,没有听见声音,却看见他变成了一地的碎片。
抬头最后看了一眼远方高高耸立在江畔的襄阳城,他毅然转身,沿着斜坡,大步走下了土城。
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想过能打破这座当年耶律敏都没有敲开的城市。
一个月前,他开始布置撤退事宜。
撤退的路途之上,所有的接应、粮草,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现在,他还需要一个人断后。
曲珍的脸色煞白。
“大将军,这些年来,我对大辽一直忠心耿耿……”
耶律隆绪点了点头:“这一点,我知道,陛下知道,太后也知道,所以你才会是赵王。你儿子也仍在会是赵王!曲禾很聪明,文武双全,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一个没有了领土,也没有了部下的赵王,在大辽,能够生存吗?”曲珍咽了一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道。
“你们在东京的那些家产,我保证仍然会是你们家的,你的家人,也会让曲禾都带到上京去。”耶律隆绪淡淡地道:“我这个人,想来你也很清楚,轻易不许诺,一旦许了诺,就一定会遵守。”
曲珍咬了咬牙,“大将军,我明白了,我会死战到底,替大将军争取到足够的撤退时间!”
耶律隆绪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曲珍的肩膀,道:“你也是一个聪明人,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以自己的生命,换来子孙的公候万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想要一个人!”曲珍站了起来。
“宋王赵琐!”耶律隆绪笑道。
“正是!”曲珍道:“有这个人在,我兴许还能多顶几天,不管怎么说,这个人都曾经是大宋的天子,太上皇,襄阳那边,不少的文臣武将都认得他!”
“给你!”耶律隆绪道:“他存在的价值几近于无,能让你榨出他最后一点价值,也算是大辽养了他这许多年,他最后给付的一点报酬吧!”
曲珍站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向耶律隆绪行礼,而是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我给你拨付了五千枚手炮,这是我所有的一半了。”背后,传来了耶律隆绪的声音。
曲珍脚步稍顿,然后转身,加速离去。
给与不给,并不能改变任何的结果,只不过是能给宋军带来更多杀伤。
而自己,仍然还会是死路一条。
耶律隆绪拿着自己的家人为质,用家人以后的生活来要胁自己,无非就是要自己死战到底罢了。
翌日,城外静悄悄地与往日大不相同。
宋军一名斥候,小心翼翼的策马向前。
宋辽在襄阳对峙了许久,双方没有发生任何大规模的战事,但斥候之间的对决,可是一点儿都不少。
在这片大约十来里的缓冲区域里,宋辽之间的斥候对决便是这段时间里这里的主旋律。
今天,斥候已经越过了双方默认的那条中线,但是对面,却仍然没有看到半个敌人的影子。
远处的那道土城,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向前,再向前,几个斥候互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最前面的一个,与最后头的那一个,隔了大约数百步远。
这样的队形,最大限度地保证大家不给对手一网打尽的机会。
可是没有事,
土城越来越近了。
所谓土城,只不过是辽人这几个月来挖土堆集起来一道土墙罢了,下头宽,上头窄,最高处的宽度,也就能并肩站两个人而已。
现在都这么近了,居然还没有辽军现身。
打头的一名斥候不再犹豫,飞马上前,从腰间解下一个锚钩,用力抛出,带着长长的绳子锚钩飞了上去,然后勾在了上面,用力一扯,斥候飞身而起,两脚交替发力,蹬在土墙之上,转眼之间,便已经攀上了土城顶端。
他向前方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下方的同伴。
“辽狗跑啦!”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了起来。
襄阳动了起来,樊城动了起来。
辽军全线撤退的消息传回,王柱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即便下达了全线追击的命令。
自从江淮大胜的消息传来之后,王柱就开始安排了。
之所以不在得到消息之后便出击,粘住耶律隆绪,把这股子敌人留在襄阳,是因为王柱认为,与困兽犹斗的敌人来一场死斗,除了增加自己部下的伤亡之外,并没有太大的好处。也许会得到许多军功,但从底层小兵一步一步爬上来的王柱,偏生对这样的军功毫无兴趣。
在追击之中消灭敌人,是他更爱干的事情。
这样的收获也许会很小,但却让自家兄弟的生存率大大提高。
王柱觉得很值得。
功劳可以慢慢地捞。
首辅不是说过了吗?这一仗之后,宋辽之间攻守易势,以后大概率会有一段时间的僵持,然后便是大宋攻,而辽国守了。
北伐开始之后,还怕没有功劳嘛!
哪怕因此他与巡察到这里的监察院的中丞胡杞争吵了好几次,王柱也是不改初衷。
胡杞觉得应当想尽一切办法留住敌人,消灭敌人。
认为王柱怯敌,弹章连二接三地往江宁飞,
不过王柱压根儿就不在乎。
哥可是有靠山的人。
哥的靠山可不仅仅是首辅,而是正儿八经的这大宋的主人,大宋的皇帝。
皇帝可是哥哥我一路从东京背到贵州的。
我还怕你?
这把胡杞气得够呛。
本来巡察完了这里之后,他的下一站应当去益州路了,但这位就呆在这里不走了,大有不找到王柱的把柄决不离开的架式。
这一次王柱全线出击,胡杞居然也爬上了一匹战马,跟着来了。
不过胡杞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看到眼前这一幕。
对面阻截追军的赵军阵地之上,高高地立起了一座木台子,木台子上旗帜飘扬,一个人身着大宋皇帝的盛状,端坐在上面。
上万赵军便围绕着这座木台子,摆开了阵势。
追击的宋军看着这一幕,都有些不知所措。
一层层地报将上去,停滞下来的宋军,终于等来了东部行辕的大将军王柱与监察院中丞胡杞,这两个人,如今是襄阳这里级别最高的文武官员。
王柱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高台之上那个如同木偶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的老家伙。
胡杞心中百感交集,
他曾经无比崇拜过高台上的那个人,而自己一路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官场小透明,一步一步地走到高位,都是得得益于眼前这个人的提拔。
可现在,他心目之中的偶象,却成了这个模样。
“这人是谁?”王柱撮着牙花子,问道。
“还能是谁?咱们大宋曾经的皇帝,太上皇!”胡杞伤感地道。
“胡说八道!”王柱冷笑:“你是看花了心,还是猪油蒙了心?明明首辅说过,大宋的太上皇,早就死在了五国城,而辽人为了乱我大宋军民之心,不知在那里找来了一个西贝货冒充太上皇,这是对我大宋最极端的侮辱!”
胡杞霍然转头,看向王柱。
王柱板着面孔,扬起手臂招了招。
胡杞赫然看到,十数门青铜炮正被士兵们哟嗬哟嗬地推着向前而来。
“你,你……”胡杞指着王柱,哆哆嗦嗦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王柱干笑一声:“还能干什么!轰他娘地!一个冒充我大宋至尊,毁我大宋至尊名声的东西,还要留着他过年吗?”
不等胡杞再说什么,王柱已经大声下令道:“集中火力,给我把那座台子,轰成渣渣!”
霹雳声响,烟雾四起,那座高高的木台,在所有人的眼中,瞬息之间便变成了一地的废墟,熊熊大火烧了起来,而在其中,有人影正在痛苦地挣扎。
看着大火之中的身影,王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十四年前,东京城中,皇城门口,有一个人架起了高高的柴薪,把自己付之一炬,用自己的死来控诉当时的皇帝。
那个人的妻子,聚集了所有的家人,然后一把火点燃了那个家,与皇城之间的那把火相互呼应。
就在那片熊熊的大火燃起的时候,自己背着一个两岁的孩子,离开了东京城。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