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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寻去。
安定乃省城通往天水平凉的要冲,商市繁盛,农产丰富,更是枸杞、大黄、甘草等有名药材出产转运之地,人民大都能够求得衣食,赤贫极少,为甘肃省内有名富裕之区。
七里庄人家甚多,当地本年年景独好,将近秋收时节,村镇之中热闹非常。周兴渭虽是一个老翰林,为全县最负盛名的人物,但他世代耕农,到他这一辈方始读书,居然点了翰林,这样小地方自然当成一件天大喜事。但他做了十年小京官,虽然回乡,并未发财,田地一亩也未增多。全家老幼八九口,三四十亩田园由他领头躬耕自给,居然小康之家。
平日绝口不谈时事,地方官府对他先还尊重,因其家道寒素,向不倚仗绅宦科名出入官府管人闲事,刚回家两年还长了两年书院,近年索性连这号称清贵的山长也坚决辞去,平日打扮得和农夫一样,日子一久,非但乡民看他和常人一样,连地方官见他向不管事,也不回拜,往访多半推说出游未归,也就不再理他。兴渭听亲友背后讥嘲,非但不以为辱,反觉这样省事,少掉好些麻烦,可是附近乡民都和他好,容易打听。昌寿父子稍一询问,便把人寻到。
本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久别重逢,再一谈到各人辞官经过和满肚皮不合时宜的愤气,越觉志同道合,相见欢然。周家虽是农人,自耕自种,全家勤俭,回乡数年反倒成了小康之家,比做京官时东挪西借、愁柴愁米要好得多。二人又都是持躬勤谨,生活清苦,对于朋友外人却极大方豪爽,都喜尽其所有拿来待客,何况周家种有菜园,养有不少牲畜家禽,当时杀鸡为黍,煮酒剪菘,共坐豆棚瓜架花树之下相对欢饮,共话平生。虽是田家风味,没有海味山珍,却别有一种亲切而又欢乐自然的情趣,男女老少全没一点拘束。
等将前事谈完,回到周家挑灯剪烛重作夜话,昌寿这才说起寻访隐名异人飞神子之事。刚一开口,兴渭原有一子一女,都是十六七岁,比杨沂稍微年长,也在一旁陪坐,闻言两小兄妹首先匆匆赶出。杨沂见他二人神色惊惶,觉着奇怪,假装走动,跟出一看,周家门外甚是宽敞,只环着一道半人多高的花篱,左边是一座瓜架,搭得颇高,绿茵茵的,右侧房后环着一条小溪和一片稻场,再过去有十几株大树,一条黄牛正在静静的吃草。篱外大片空地也立着二三十株大树,树林过去便是一条河岸,通往相隔半里庄镇上的一条道路。沿河南岸都是老槐高柳之类。七月底边的天气,秋暑未退,蝉噪之声到夜方息,方才宾主对饮便在那两株大树左近,这时下弦半钩残月刚挂林梢,一阵接一阵的凉风由田野中吹来,甚是凉爽,到处静荡荡的。周氏兄妹男名周勤,女名周芸,初来虽未谈到双方学业艺能,看去人颇机警,女的也未缠足,动作均颇轻快。
杨沂见两小兄妹先借花篱掩避,一东一西两面张望了几眼,方始装着看牛,同往左侧林中转了一转,看意思好似留神房后有无外人窥探,并向隔溪邻家门外乘凉的人问答了几句方始走回,表面装作从容,心中仿佛有事,处处留意光景。以前曾听时和随时指教,未便跟出,在花篱内装看天色,暗中留意看了一阵。正要回转,周芸已似警觉,和乃兄耳语了两句,便同赶回,笑说:〃我们前往看牛,杨世哥想必怕热,我们不比老年人怕受凉,田里事情已完,只等收割,我去端点椅子出来,就在门外树下乘凉谈心可好?〃
杨沂想听异人下落,心料父亲话将说完,主人神气好似有点知道,意欲旁听,方答:
〃多谢世哥世姊,今日天气凉爽,小弟不热。〃周勤人已走近,忽改低声说道:〃杨世哥,可由年伯和家父谈天,我们借着乘凉在外面留神察看要好得多。但是年伯所说的话一时不可提起,明日我们看好无人之处再行详谈就知道了。〃跟着又故意高声说笑,请杨沂只管随便,不要客气。杨沂还未及答,忽听昌寿呼喊,进去一问,昌寿开口便说:
〃那位异人树下强敌,内中一位并为所伤,我们非但以后不可随便提说,还要格外小心。
你到外面和二位世兄世姊乘凉闲谈,我和周老年怕还有话商议,此事不可再提,明日自会让你知道。〃杨沂见二老都是那么神情紧张,面带愁愤之容,暂时只得退出。二老一直谈到夜深方始上床。次日早起,昌寿因主人再三挽留,又见当地地土肥美,风景颇好,主人情意殷殷,反正无事,业已答应,先托便人回家送信,过了中秋方始回去。饭后天热,便乘午睡时节,父子二人背人谈说前事。
原来安定东北会宁县地当祖厉河上流,物产丰饶,比安定还要富足。照例越是这类地方富人越多,也越易发生不平之事。昌寿前听周兴渭所说异人便是其中之一。先是两县交界华家岭附近有一牧童,年才十一二岁,原是一个穷苦孤儿,姓祖,乳名旺子,父母死时年才八岁,从小便与人家放羊割草,混口苦饭,终年衣不蔽体,仗着聪明伶俐,从小便受磨折,熬练出一点体力,能耐寒暑饥渴之苦,从来没有生过什么疾病。每日与左近人家把事做完,便往父母坟旁土崖洞里一钻。因其人虽聪明灵巧,口甜会说话,左近种田人都喜欢他年幼能干,无论是做什事,只他答应下来一定做得好好,但是天性倔强,心高志大,又有算计,自知穷苦村童无人看得他起,表面不说,心里却想大来早晚能照父亲死时所说好好为人,做点事业,平日对人只管一脸笑容,伯叔公婆喊得十分亲热,从不肯与人为奴,或是常年受人管束。每日前往相识农人家中帮做一点杂事,或代放羊割草,挑水扫地,但决不专做一家,当人长工。
中间有两家富豪见他那样伶俐,年才十一二,长得和十五六岁一样,一个小人,百多斤的水桶挑了就走,做起事来又麻利又勤快,从不偷懒,几次想要将他收去做书童,他都不肯。内有一家是个小地主,年老无后,还想收作义子,他也坚拒。先两家富人恨他不识抬举,告知全村的人谁也不许用他,以为旺子没有吃的必要屈服,哪知旺子竟是硬到底,年纪又长了两岁,体力越发健强,善于爬山,见人都往当地山中采那野生药材,跟着学样,有时并还掘点山粮,打上一两只小的野兽,去往别村贩卖。虽然生活比放羊劳苦,照样可以度日,反倒多了一身衣服。
当地民风诚朴,居民都与他父母相识,本不以那两家富人为然,加以平日用惯,人去之后好些不便,又恐小小年纪为山中蛇兽所伤,一面去向富人求情,说他性野聪明,不易受制,何苦造孽逼他,一面向其劝告。旺子也因采药打猎之事往返大远,好些采药材的地方均被商人和药夫子包占,明知对方无理,野生之物谁都可采,无奈人小力弱,斗他不过,偶然运气好,得到一些拿到镇上去卖,收的人偏都是那么黑心,明明一样东西,到了自己手中便十不得一,如其不卖。这班人和事前商量好一样,第一个给少,第二个反更刻薄,比第一个给得更少,还要挑剔,不卖又没有吃的,每次都要受上许多闲气。自己还未长大,想起父母临终之言,又不敢和人打架,遇见运气不好之时,不是饿着肚子回来,便是露宿山野之中,饿了肚皮还要受冻,遇到大雨大雪更是苦透。手边又没有应甩的家伙,转不如代这些相识人家做点零工,放羊割草,还比较安定,只为生路被对头断去,非争气不可。
旺子正在咬牙狠心,想几时能够长大,遇见好人识几个字,学点本事,不受人欺,多么快活。这年觉着再有两三月人已十三,老长不大,老遇不到好人,以前想往那两个富家书房外偷听先生教书,先记下来,等把书得到再去认字,听了没有两天便被人赶走,内中一家始而非打即骂,后又强迫为奴,实在可恶。不久便发现那些读书的小相公无一好人,教书的老夫子说话走路都是那么摇头晃脑,不知怎的看不顺眼,人家又赶得紧。
心想:我就把书读成,和那先生一样,连路都不会走,说出的话也叫人听不懂,有什意思?读书之心虽然冷淡下来,但这两家财主听说都由他爹读书做官才有这片家业,那些儿女走将出来也是吃得好穿得好,出起门来却跟着几个大人,明和我一样都是小娃,可是无论什事,或是要什东西,那几个大人全听他的招呼,非但没人敢欺他,看谁不高兴还要欺人,随意打骂,自己便无缘无故被这两家狗种打骂过几次,故意把羊赶得满山乱跑,人急得心里火烧一样,他们却当作开心的事看了好笑。跟的大人专讨这些小狗种欢喜,帮他打入骂人,连村里几个种有他家田地的大人也挨过打骂。内有一次受欺发狠,要和他们拼命,被几个相识的大人劝住,再三警告,说是万动不得,这两家比那强收义子的陈老头势力更大,他家小人只有人敢动他一根头发休想活命。同时想起父亲便为种了内中一家姓张的田,年景不好,欠了点粮,把家中东西逼光,吃了几天官司,还把田强行收回,这才急病而死,死时再三嘱咐小心之言。这两家是亲戚,又都财主,最是强横,自己不肯做他书童,以致逼得连给人家放羊都不许便由于此。同是一样人,天底下事为何这样不平?再想起父亲死时惨状,不禁伤心痛哭起来。
旺子正在悲痛,平日相识、常找他做零工的吴四老爹忽然寻来,说:〃那三家恨你不知好歹,不许用你,我们已经托人求下情来。你小小年纪在山中采荒,实在可怜,还是回去的好。如今我和几家同村的人也都说好,谁家有事你帮谁做,也不算是长工,由我们这几家大伙供你吃的,每年冬夏还可寻一身旧衣服与你换季,你看如何?〃旺子虽然年幼,颇有心思,常听村人传说,有两个采药人在山中遇仙之事,起初先想做人实在无什意思,穷人一年忙到头,无衣无食,富人手脚不动,吃穿都好,还要打人骂人,把人送官治罪。像这样的财主,便照父亲临终所说,大来能够做到白吃白用白欺负人,还不讲理,岂不和张家一样?众人表面不敢开口,背后提起人人咒骂,就做财主有什意思?
看来还是成仙学道最好。第一不受人欺,也不怕穷,谁要倚势欺人不公不平,我就杀他,叫这些财主们变成好人,再帮穷人的忙,使他变成财主,这有多好?不料用尽心思,时刻留意,把整座华家岭和附近的深山全部寻遍,非但神仙影子不曾寻到,而且平日所闻那些山洞又脏又黑,污秽潮湿,好些洞穴中还有怪味,越看越觉以前所闻全是骗人的话。
否则,既是神仙,便应公平讲理,眼看许多恶人为何不问,只听有钱人信奉神仙,升官发财,从没听说神仙给他什么报应。所说不论真假,神仙放着许多穷苦的人死而不救却是真的,似此重富轻贫,真有神仙我也不做。何况近来越想越无此情理,心便冷了下来。
自己老想成家立业,做一好人,偏又不知如何做起。为了穷苦,连想读两句书都办不到,连平日几个相识的农家都因财主作对断了来往,无家可归,连住的一个土崖洞都不能明目张胆公然回去常住在内。正在悲愤头上,忽有相识人寻来安慰劝说,寄与同情,当日又正大阴,快要下雨,饥寒交迫之际,不禁心生感激,觉着还是这些没钱的种田人有点人心。所说几家平日相处又好,不似别家只管上来说好,不要我做拉倒,做错情愿受罚,无故却不受气挨打,日久成习,不致像别的村童那样常时受人打骂。有时为了多吃半碗薄稀饭,仍要受女主人的闲气,只这几家人最厚道,这一成了公用,至多冬来没有穿的,吃的决不发愁。山里业已跑熟,有时还可借着放羊掘点药材,打两只野兔,换点私房钱,添点衣服。当时答应一同回去。因这几家都养有好些羊,知其可靠,叫他一人代放,闲来做点杂事,早出晚归,事完仍回崖洞居住。转眼过年,主人又凑了两件旧棉衣裤与他改好穿上,双方倒也相安。那两家富人子弟因其早出晚归,难得遇上,也未生事。
这日旺子想起明早二月十五年已十三,老是为人牧羊,如何才能上进,想起愁烦。
早起赶了一群羊正往山口走进,忽在无意之中打到两只野兔。自从村人公用之后,人都喜他勤谨,旺子又有心计,把年下主人给的两三百个喜钱和平日采药所得凑在一起,买了一把尺多长的快刀和一根三尺多长的铁棍、一柄药锄,自己再编了一个竹篮,照例放羊时必要带去。众人因他能干,决不误事,从未阻止。身边还积有两百多个制钱,一向不舍得用,准备积得多时再买一柄猎叉。华家岭山口原有一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