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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齐克让之女齐玉韵的闺房当中,屋内尚还散落着不少婚仪器具物件。李天衢默然矗立,就见齐玉韵瘫坐在床头,虽然仍是钗钿礼衣,一身绿色的婚袍(唐时婚礼新娘穿绿,红男绿女一词的来由),可是于当初她望向李天衢时好奇、心动、羞涩的神情相较,这个时候的齐玉韵眼中却满是惊慌、恐惧、怨尤、委屈……还夹杂着几分忿恨。
“……我有意让令尊促成这门婚事之时,的确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你当然有理由怨我。而事到如今,我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会好生安顿你齐家,如果你担心的是此事,起码这你也可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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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之后,李天衢终于还是开口说道。本来羞答答的等候意中人前来迎亲,结果却是一拨凶神恶煞的兵卒撞进闺房当中,乳母丫鬟都被驱赶出去了,齐玉韵吓得花容失色,又过了好久,大概听到房外李天衢麾下军士的喝令声,以及宅院内胥吏、仆从唯唯诺诺的应合,她这才大概的察觉就在今日自己大喜的日子,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直到李天衢来到她的面前,齐玉韵再瞧这个原本以为将携手度过一生的夫君已是无比陌生,眼下也还没有质问他的勇气。
可终于等到李天衢给了自己一个交代,齐玉韵下意识的,却哀怨回道:“其实你从一开始便想利用我,根本对我就没有半点情意!”
李天衢倒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最先开口指责的,会是欺骗了她的感情。
随即想到自己毕竟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是从人头堆中爬出来的,紧接着便遭遇追杀,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了几遭,也可以说见识乱世中最为血腥残酷,而贫苦黎民最是凄苦无助的一面。
什么郎情妾意、花前月下的,对于那些终日填不饱肚子,甚至还要被活宰开剥,每多活一刻也都要挣扎求生的百姓而言实在是太过奢侈。齐玉韵被她爹呵护的养大,对于人间疾苦、世间险恶到底所知有限,而且似她这般大的年纪情窦初开,所以趁着迎娶之时夺了她父亲的基业,齐玉韵也会把这看做是情感上的利用与背叛,也是一种十分残忍的伤害。
想到此处,李天衢摇头微叹了声,又道:“我的确是辜负了你的青睐,只是先前所谋是图成霸业,从开始并非是盼与佳人能结成天作之合,自古情义两难全,毕竟生在这等世道,去谋芸芸众生的家国天下,到底要大过两个人的儿女情长。
你纵然是个好女子,在你不知道我的计划之前,彼此男女之情我也自会克制。所以说我之前待你无情,这的确也没说错,毕竟明知这一日终会到来,我之前如果偏要再刻意拨云撩雨、故做有情,也只能让你伤得更狠。”
李天衢毕竟结合了两世的阅历,他这一番说下来也让仍处于青春懵懂之龄的齐玉韵听起来有些老气横秋……虽有几分似懂非懂,这也让她反而更看不透眼前这个男子了,不觉已有泪珠滑落,齐玉韵望向李天衢时,脸上神情也仍夹杂着几分恐惧:“如此说你,你到底是骗了我爹,还骗了我!我又怎知你能信守承诺,不会再谋害我齐家!?”
“令尊家小,我固然会遣人软禁一段时日,短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期间锦衣玉食,也绝不怠慢。随后他是携家小仍愿意留在泰宁军治下,还是说另要寻个去处迁居,去留自如,我也绝不勉强。因为到了现在,我如果仍要忌惮令尊,也只得斩草除根免除后患的话,那也就没必要用阴谋抢夺了他的基业。”
李天衢始终与惊惧得缩成一团的齐玉韵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随即又道:“方今天下,要开拓疆土,凭的不是名正言顺的朝廷赏赐,而是看谁的兵马更强、手段更狠;而要守住基业,则要看谁更能让属下臣服,治下黎民归心。
胁迫令尊让出泰宁军,在这几年的时间里,教幕僚属臣知道他们将会有更远大的前程,让治下黎民晓得戎卫藩镇的兵马会更强大,而他们也会愈发富足安乐……那么就算有朝一日令尊回来时,泰宁军军民是会效忠于我,还是执意要臣服于他?
几年之内,我如果没有让泰宁军藩镇归心臣服的本事,那么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动令尊。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有杀他的理由。为成就霸业,我李天衢杀人不会手软,但也绝不会枉杀滥杀。”
齐玉韵仍是听得似懂非懂,只是听李天衢说到杀人时浑身又不禁一颤。显然眼下仍不能相信这个毕竟要挟住自己全家的主谋,她抿了抿朱唇,似乎也下定了决心,终于抬头来,又对李天衢说道:“说到底你禁锢我全家,又假意迎娶我……这不还仍是要提防我父亲么?如今你的阴谋也得逞了,又还想做什么,我也自会答应……只求你能放过我齐家!”
李天衢也有些无奈的瞧着眼前这在大喜的日子,却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凄哀模样的女子,她神情间又带着几分决绝,似乎也是认命了,但仍是十分戒备的怒目望来,然而为了确保家人安全,也只得摆出副从容就义的模样……
两人大概已算是成婚,而且他全家老小性命都悬在自己手中,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现在想对眼前这个不得已而屈从的女子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然而片刻过后,李天衢却悠然说道:
“我方才说的,并非是诳言骗语,只不过便是说了你仍然不信。今日我既然已经胁迫你齐家屈从过一次,那么今夜,我也不会强迫你再做些什么……起码以后的事,也要等你自己想得通彻再说。”
李天衢长声说罢,随即转身便走。在背朝向齐玉韵时他也不住自嘲的一笑,心里也感慨念道: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残忍凶恶,但不能无耻下作……到底还是好人难做、恶人难当……在这世道,恶事,我可以去做,但是龌蹉事……那还是算了吧……
眼见李天衢就此离去,齐玉韵也登时愣住了,她也愈发的不明白那个已经推门离去的男子,到底是何等样人……对李天衢的态度从开始的钟情,再到方才的怨恨与恐惧……眼下反而不知以后又该如何对待他。一人独处在房中,她怔怔的瘫在床上出神了好久好久……
第188章 地盘大了,邻居也就多了
既然已达成目的,李天衢也很清楚若是泰宁军仍要被朱瑾那愣头青所夺,随后接管全境的过程当中顺风顺水,未曾遭遇什么顽强的抵抗,这也没有必要对齐克让一家赶尽杀绝,而且仍有余地善待他们。
然而对于仍然会有可能妨害到自己霸业的绊脚石,也仍要心狠手辣,容不得半点慈悲。
“前日那在牙署厅堂中置骂我的沂州牙将,以往事迹不算出众,也算不上在军中甚有威望……既然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不必对他手下留情。那杀才不是仍嘴硬说膝盖骨不肯向我着地么?便剐了他的舌头,再用刖刑挖了他的膝盖,至沂州将其亲信一网打尽,一并枭首示众。
毕竟泰宁军其余幕僚属臣虽然面上归从,眼下也只是因畏惧而并非诚心臣服。留他那祸害,也难免煽动其余人等心意不决,我偏要把他当做杀给猴子看的鸡。虽说这些时日仍要安抚归从之士,也不必藏着掖着,尽管让他们知晓执意要与我作对的,又将会是哪种下场……”
瑕丘藩镇牙署当中,已经换成李天衢端坐在帅椅上,他此刻发号施令时的语气让人听起来也不由颤栗发憷。解青则是连连颔首,面色如常,干脆的当即领命。
而与李天衢先前细议,押解齐克让全家老小至何处看管起来,调拨兵马,保证其衣、食、住、行方面除了最后一点都予以尽量满足的去处也已有了眉目。
从昨日起,李天衢也已分拨兵马赶赴泰宁军治下兖州、海州、沂州、密州各处县城军司,告知当地官吏、行伍将士他们的上官也都甘愿改换门庭,各处文武官吏、差役军士也尽须听从义成军方面的命令行事。
值得一提的是,李天衢计谋得逞,也并没有故作清高的遣返齐玉韵回去与他父亲团聚;齐玉韵也仍安于在原来的牙署宅院内安住,不知是她依然信不过李天衢,而为了家人的安全仍抱着“献身”的打算,亦或者说对那个名义上仍是自己夫君的男子态度有了什么转变……
总之李天衢这才刚强夺了她父亲的基业,还将她全家禁锢看管起来。也需要一段时日待彼此之间的隔阂淡化些之后,有些事才能坦诚布公的说得明白。
毕竟李天衢虽非正人君子,但也于男女情感方面向来信奉一个道理:强扭的瓜,不甜。
接管泰宁军的过程十分顺利,全在预料之中。义成军方面也立刻调遣兵马,忽然有所动弹,这也让驱使兵马扮作马匪,而意图算计李天衢的天平军朱宣、朱瑾等人被闹得个措手不及。
先前赶赴至泰宁军的迎亲仪仗,义成军方面也终究不可能点齐兵马、倾巢而出。然而李天衢这边顺利坐镇兖州瑕丘,分拨王彦章、王重师、张归霸接管了泰宁军各处牙兵之后,便迅速调遣部众东进,陈兵于同天平军的势力边界一带;
白马城那边,则由葛从周调遣军旅,立刻对朱瑄掌控的地盘形成夹击之势,无论向南迂回的陆路官道,还是经黄河济水的水路,也都要确保能够与泰宁军之间人力、兵马、辎重相互转移运输的道路通畅。
终于得知李天衢在彩礼厢车当中私藏兵器衣甲,于迎亲之日骤然出击控制住齐克让,而顺利接管了泰宁军藩镇……朱瑄与朱瑾等兄弟既惊又怒更懵逼。毕竟先前只是恨李天衢从中作梗,坏了他们的好事,而暗中阻挠邻道藩镇联姻。朱瑄、朱瑾这时才方知那对头的计划,竟然与他们本来所想的阴谋如出一辙。
天平军方面也立刻发出声名,朱瑄命令幕僚属臣发檄文声讨李天衢贪婪狡诈,强取泰宁军得位不正。我等忠良之臣,非但守土有责,又岂容邻道同僚遭贼子构陷,坐视奸邪歹计得遂、阴谋得逞?晓谕天平军众部各整戎马、备军待发,待时机成熟时,自当兴兵讨伐李天衢,如此仗义支援齐节度,以匡正道……
李天衢在得知朱瑄那边义正言辞的声讨檄文内容之后,则是直接笑出声来。方今天下大半都是得位不正的节度使,不指名道姓,很多人都要躺枪。何况别人就算不知,我又如何不晓得你们哥俩可绝不是为齐克让感到愤慨不值,要坚持“正义与公道”这才出头抗争声讨……不就是因为阴谋没有使成,更容不得别人如法炮制的抢占了你们觊觎的地盘?
我呸。
然而眼下天平军朱瑄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他掌控的地盘虽然以前对义成军形成侵吞之势,但李天衢如今接管了齐克让的藩镇,朱瑄现在也很是忌惮:泰宁军原有的众部牙军,是否都已接受易主的事实?
如若李天衢顺利掌控住泰宁军兵权……天平军若要攻打义成军,那么东面地盘还要比它大上几倍的泰宁军会出兵攻打后方;而天平军如果调遣主力向东抵御泰宁军,那么义成军便会在他后背狠狠的捅上一刀……
所以朱瑄再是忿恨不甘、他堂弟朱瑾再是暴跳如雷,天平军现在也没胆子独自力抗由东、西两面对己方形成夹击之势的两路藩镇。而朱瑄之所以发声讨李天衢檄文的目的所在,则是要张罗着要拉帮手,与其他藩镇一并达成共识之后,再联合出兵前来讨伐。
至于朱瑄迫切要拉拢来联合攻打自己的对象,李天衢也都能预料得到。首先是感化军节度使时溥,如今吞并下了泰宁军藩镇,西南面也正与他的地盘接壤,而且当初势在必得的黄巢首级、天大的功劳,李天衢心说却被我给抢了去,时溥也必然怀恨在心。
问题是,就算时溥不出所料的响应朱瑄声讨,可现在又敢大举进兵么?要来可以来,但现在孙儒已纵兵祸乱江淮之地了,你时溥就不怕那吃人魔头趁机去抄你老家?
而让李天衢无法揣摩得清顾忌与动向,而对其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的,也依然是朱温那厮。
朱温现在毕竟尊朱瑄为兄,表面上亲密无间,当然也会是朱瑄迫切要去拉拢的对象。眼下至少也只有李天衢很清楚,朱温可终究还是要在朱瑄背后狠狠捅上一刀的……然而不确定的因素是,现在强夺下泰宁军的,可不是朱瑄的堂弟朱瑾,他们哥俩并没有把藩镇地盘连成一大片……那么群雄割据的格局已经出现了变数,朱温又会打算在什么时候对朱瑄突下狠手?
李天衢冥思苦想,也不敢说自己确定能揣度清狡诈诡谲的朱温心思,所以现在还要观望他会做出什么反应。毕竟对于朱温而言,无论是联合朱瑄攻打李天衢,还是趁机突袭朱瑄……不管他是打算拉偏架,还是按住一方往死里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