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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有个恶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闻到了远处飘来的米粥香味,脖颈上粗大的喉结很明显的滚动了几下,他立刻解下腰间缚着的半截腌制过的人手塞到口中用力咀嚼。满口铁齿疯狂的碾压着骨骼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声,然而腌过的人手存放的时日久了,口感发涩,肉质既酸、又硬、还臭……也实在是味如嚼蜡。
那恶汉更觉饥火烧肠,正要有所动作时,他旁边一人却有些顾虑的说道:
“头!前面可就是李天衢的地盘,我等沿途至诸县抄掠,搜集粮草,便是搜不到粮食,逮到活人宰杀为食,好歹以充军用。如今我军尚还未除了杨行密那碍眼的驴鸟,越州那边,还有钱镠那一路驴鸟要触咱们的霉头!将主有令,命我等暂不可去招惹那李天衢……如今那干猪羊却已逃入北面沂州地界,我等又当如何是好?”
“怕什么!将主除了杨行密、钱镠,广占江淮之地之后,早晚也要来碎剐了李天衢那杀才!眼下趁着那边巡查把守的兵马微末,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再袭掠几处村坊去,沂州治下油水正足,正可以去烧!去杀!去抢!待泰宁军那边引兵来时,我等也早往南撤返去了,咱们把脑袋别到裤腰带上搏命,大好的利头就在眼前,难道还要在忍饥挨饿下去,胆怂了不成!?”
经那恶汉一通撺掇,周围一众凶兵恶徒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烈,也狠狠低声应合。片刻的功夫后,他们便纷纷窜起身来,直朝着前方寨棚的方向涌杀了过去!
本来以为捡回条性命逃到时局稳定的地界,那一众难民当中有人瞧见那些吃人的禽兽用涌杀而至,吓得也尖声惊叫起来,所有逃难的百姓,也立刻陷入进恐慌当中,你挤我拥的混成一团,惨叫哭嚎之声响成一片。
就连粥棚附近那些维持秩序的泰宁军牙兵眼见突然有敌军杀至,不少士兵一时惊慌失措。毕竟沂州临沂这边屯驻的部众轮班值守,就只眼下而言,正安顿这些难民的也不过一百来兵卒。就算正值所部军旅中那武艺最是骁勇出众的军校前来巡视,但是面对突然杀出的孙儒所部兵马……到底兵力有限有些士卒也就难免慌张了起来。
然而那个方才维持秩序的军校发现有敌军杀至沂州边界,他却是喜上眉梢,待推开几个推搡着涌到自己面前的惊惧流民,那军校眺望从南侧山岗冲出来的那一众敌人,大概看清对方的人数之后,他的神情倒又显得有些失落:“太少了,来的太少了!看来也不过三四百人,杀尽了他们,也算不上什么大功!”
罢了,蚊子腿也是肉,前来讨死的贼汉人少也是战功……主公取了泰宁军,而旧主齐节帅,也终究不是能带着我们弟兄争得更远大前程的明主……如今又并下天平军与徐、泗等地有了今日这般声势。王彦章、葛从周、安仁义、张归霸……等众多上官固然了得,又添了天平军贺瑰,感化军刘知俊那些将领……
可是自兖、沂、密等诸州易主之后,却还没有一个是原本泰宁藩镇牙军出身的立下大功,而得主公赏识……那我也更要争口气,好歹让主公晓得,比起义成、感化、天平诸镇能征善战的将才,我泰宁军也是不落人后!
那军校寻思罢了,遂立刻奔到粥棚一侧被栓束住的战马前面,解了缰绳,翻身上鞍,他擎着长枪在手,口中还大声喝道:“慌什么!尔等守住阵势,遣一两人至镇坊报说孙儒贼军终于有来犯边的了,我且先去冲杀它几遭,若杀溃了这伙贼汉,也省得让别部弟兄再费力气了!”
胯下坐骑挥头摆首,唏律律一阵嘶鸣,随即扬起铁蹄,卷带烟尘便朝着这就对面的敌军疾冲而去。而对面那伙形如恶豺,红着双眼急于啖肉饮血、屠戮生灵的凶兵眼见粥棚这边已是一片混乱,只区区一骑,当真像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竟刚主动往己方这三四百人当中撞……也更是杀性大发,疯狂的直朝前方疾冲,也势必要将那个上来讨死的敌骑乱刀斩成肉泥!
稀稀落落的箭簇射来,也被那军校抡起长枪轻易拨开打落,又不过片刻的功夫,他催骑猛冲,挟裹着猛烈的冲势,直撞入前方的人群当中。霎时间血光飞溅,一抹抹触目惊心的血红随着寒芒飞扬,不少贼兵步卒转眼间便被驰骋的战马摧垮撞到,碗大的铁蹄生生从他们身上踏过,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中,他们的面门、胸腔也顿时凹陷了下去!
以一骑敌三四百人,固然是以寡击众,可是无法遏制住对方冲势的情况之下。这些本来各个如狼似虎的凶贼步兵,却也奈何不得这员军校策马疾驰的冲势,也就只能被他纵马要将这伙人群冲个对穿!
而这伙贼兵当中,也有寥寥数骑见状纷纷喝骂着催马截杀了过来。首当其中的那个,陡见眼前耀起一道寒芒,锐利的呼啸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便感到自己的胸膛遭受重物撞击,身子当即向后飞出,胯下的战马惊嘶着去势犹疾,甚至也直接撞进了前方溃乱的同伙人群当中。
坠马的贼骑直感窒息,胸腔便如遭受巨石挤压,几根肋骨当即迸断。呼息不得,嘴中还呕出大口鲜血的那一刹那。策马疾冲的那个泰宁军军校手中长枪疾速高速颤动着,枪锋如浑身生满银白鳞片的大蛇一般探头来回乱咬,转眼间又刺翻了五六个贼骑坠马,便已直扑这伙凶兵中看似领头的那个恶汉冲去!
寒光闪闪的枪锋一荡一搠,随即直袭向那贼将的咽喉。慌乱中下意识劈出的一刀被生生荡开,那贼将避无可避,先是感到的有寒意从枪尖上直透肌肤,甚至冰寒入骨。只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喉咙便被那锋利的枪锋狠狠洞穿!
脖颈血肉,连同食道气管当即被割断,那军校猛的一抽枪,鲜血顿时便从那贼将咽喉处的血窟窿中飞溅而出,溅得漫空挥洒。这贼将双目仍睁的大大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按说他也是在孙儒麾下效力的老资历了,平素杀人如麻,可是按这贼将的记忆,似乎不止是孙儒,就算上当初还归属于蔡州秦宗权时,他也未曾见识过哪个上官上马厮杀的武艺竟然如此了得……
“你……又是谁……?”
这一句疑问终究无法说出口,这贼将喉头嗬嗬作响,鲜血还在呲呲的往外喷涌着,也已再发不出任何清晰的音阶……然而正当他的身子前倾,眼见要从战马上扑倒坠落之际,那员军校催马疾驰,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时张口豪言,倒也回复了这个贼将心中的疑问:
“到了阴曹地府,也某要忘了取你性命的是我康怀英!”
第236章 坐山观虎斗,而老虎俱疲矣
康怀英,原名康怀贞,本来就是泰宁军治所所在兖州人士。所以倘若是仍是朱瑾做了齐克让的女婿,而又夺了他老丈人的地盘……这康怀英则接受了泰宁军易主的事实,而成了朱瑾帐下列校。
而史载中的朱温杀朱瑄、逐朱瑾,康怀英于朱瑾于丰、沛二地搜刮粮饷之时戎卫兖州,却是撞上了最善打奇袭战的葛从周所部兵马突至,情知不敌,只得出降,而朱温闻其勇武,得之甚喜,先是任用康怀英为军校,所以按他原本史载交出的履历,本来也应该是后梁名将。
李天衢当然也很清楚,自己掌控的军队当中还有康怀英这么一号将才应该大加重用提拔。按说原本是由朱温陆续吞并天平、泰宁、感化几处藩镇,而后将注意力转移到西面要挟唐廷皇帝的李茂贞那里去,也开始企图控制住朝廷中枢之时,康怀英便将争取到许多建功扬名的机会,而从一介归降军校,而进入有资格被任命做一方节度使的后梁元勋集团当中。
主要就是针对西北强藩李茂贞的战事最为出彩,先后接连大破凤翔、陇右,乃至李茂贞的盟友李周彝所部鄜坊几处藩镇牙军的战事当中,康怀英敢以千余骑兵迎击上万敌军,遭受夜袭只率本部兵马迎敌,拼得身上十几处疮口打退敌军,随后趁势五十余寨……看得出他也属于那种敢打敢冲,且长于撞阵厮杀的骁将。
只不过康怀英生平战绩显得有些高开低走,据守潞州,他打不过晋军大将周德威,被杀得只率百余骑败亡逃遁,刘知俊背反朱温,康怀英奉命前去征讨,却又被杀得大败,仅以身免……如此看他在统兵御将、临阵指挥上与当代顶级、一流的名将也仍有些差距。
不过康怀英既然也能打得一时声势堪称西北王的李茂贞接连损兵折将,李天衢思付他还是有一定的实力,也不只是虐菜小能手。由指挥能力更为出众的帅才统掌全局,而让这康怀英打副手应该也足以胜任。也是李天衢有意为之,调遣康怀英所属的部众至沂州南部巡边,也将做为挺进杀入江淮的先头部队,而争取到更多积累战功的机会。
而眼下的康怀英,在投从到李天衢麾下之后毕竟也只是牙署内列校的身份,尚还没机会捞着出众过人的功绩,确实早就憋着一股劲。他单人匹马,舞动长枪,当真就从溃乱的敌阵当中来回冲杀了几遭,但凡有不开眼拦到他马前的贼兵,也一律挑翻了事!
其余泰宁军将士见状士气大振,也纷纷上前扑杀早已被冲击得七散八落的贼军余孽。只不过还没等到他们疾奔过来,康怀英便已经开始催马撵着溃逃的贼兵追杀,轻松写意的举枪将一个个背向自己的步卒刺死,也根本没有人再做徒劳的抵抗。
除了沂州石桥镇一隅,泰宁军乃至徐、泗二州南边陆续也有小股贼军犯边,与戎卫牙兵交锋打响了几场小规模战事。军情战报相继传到李天衢那边,如今时机已然成熟,李天衢遂又奔赴徐州彭城。除了葛从周、张归霸这两员心腹将领,大多宿将也都奉诏令抵至彭城,而正要针对江淮战事展开军议。
毕竟李天衢如今统掌的不止是区区一处,而大概占据得三个半藩镇的领地了。当初最早赴任,据此逐步壮大的故地,张归霸被李天衢任命为义成军节度留后(唐代节度使、观察使位置空缺时所设的代理职位称呼),葛从周五日下三州,凭自己的本事立下赫赫战功,也争取到了天平军节度留后这一职事,而本来归属于感化军的徐、泗二州,则暂划入李天衢亲掌的泰宁军治下管辖。
各处藩镇节帅相互攻伐吞并,如李天衢这般胜者自行任命地方上的节度使代理,亦或是藩镇内牙将哗变驱逐节度篡位,这种乱象朝廷当初管不了,现在更管不了。
只不过如今李天衢任命张归霸、葛从周二人分掌义成军、天平军虽然依然统理一镇军务,可是地方上财政、民政上的监察等权限也仍由政权中枢掌控。换句话说,各处藩镇内财政收入除了按固定份额上贡之外,其余部分按旧制可以满足驻军部众的需求,完全由节度使自行调度,甚至一定程度上也由得你中饱私囊……但是也务必需要谨记自己主公可还牢牢盯着呢,财赋收支起码尽可能要保证透明,如果做的太过火了,能赋予你的,也随时都能收回来。
而藩镇节度持节钺,也只是在出征时掌生杀大权。至于赏罚、升降、调动等一应事宜,地方节度留有一定幕僚配额自主任免,其余部众将官也仍由李天衢按先前设立枢密院的构想集中掌控。
如此在保证各路将领统领着一支亲军,而保证战力的同时,也是尽可能遏制各处藩镇牙兵“唯知其将之恩威,而不知有天子(主公)”现象的加剧。
毕竟李天衢可不想做这个时代的王莽,如果立刻废除藩镇制度,无疑太过操之过急。按部就班消减各镇节度的权力,但眼下也仍要放手让独当一面的勋臣宿将可以拥有自己的军事班底、将帅体系,甚至仍有油水可捞,乃至仍保留培植自家亲信的一定权力。
否则若是把节度使权限直接消减至宋朝那般待遇优厚,却不掌实权的荣誉虚衔……人家明明有能力凭战功做到权掌一方的节度使,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权有权……那干嘛不去投从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等雄主,而非要来投奔你李天衢?
如此除了葛从周、张归霸这两个被李天衢任命为节度使留后的功勋将领,依然坐镇于义成、天平两处藩镇,绝大多数为李天衢重用的将才齐聚一堂,他们把眼望向居于正首的主公长声说道:“差不多也是时候了……”
江淮方面的战局果如所料,孙儒与杨行密的战事中起初占据上风,陆续攻克润、常、苏三州,又集中兵力猛攻杨行密所据守的宣州。杨行密连战连败,被打得焦头烂额,在袁袭、刘威、戴友规等属下的力谏下这才打消了弃城退逃的念头,如此背城死守,与孙儒所部贼军宣城进行旷日持久的攻坚战,而一直熬到了孙儒军队粮秣又要面临粮草尽乏的窘境……
以活人为食,而抓获的无辜百姓终究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