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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那蠢子兵败,如今非只是棣州,横海军藩镇治下诸州险急。当年孤蛰伏隐忍,利用李克用夺回卢龙军,又苦心经营。兼吞下卢彦威统掌的横海军,如今也绝对不容有失!尔等都是随着孤打江山的功臣,如今战局如此,又可有什么退敌良策!?”
一众文武臣子听了,有人略作思付,正要谏言之时。殿中正位于燕王侧首的一人垂首低眉,他生得与刘仁恭有几分酷肖,只是年轻了许多。本来是战事紧急,这人低垂着头,嘴角却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兄长,你到底不中用啊……父王恼恨你大败亏输,横海军倘若再有什么闪失,你以后还如何与我争?
第391章 你们军中威望最高的将领,现在为我所用
刘仁恭的次子刘守光,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兄长大败亏输,危及到他统掌的横海郡而心忧焦虑。反而窃喜不已,因为大哥刘守文是争夺储君之位的竞争对手,如今丢人现眼,父王待他的印象也必然是一落千丈。
毕竟刘守光处心积虑要实现的野心,可不止是如他父亲那般做个燕王,而要继承这基业图谋做大燕国皇帝。
这份野心,早就已经萌芽。尤其是刘仁恭做燕王之后,于幽州大安山上兴筑宫殿,刘守光瞧见入住其中的莺莺燕燕,就算是自己老子收的美妾,他也已是垂涎欲滴。刘守光要把控大权在手的欲念,更是愈发不可收拾。
大丈夫当如是也……方今天下这般世道,雄主称帝、藩镇称王,而我卢龙军占燕地二千里,又并下横海军河朔冀地,不是也能称帝一方吗?届时权倾天下,尝遍燕云……有朝一日也未尝不会是世间美人,敢忤逆我之人,便让他们个个不得好死!这等帝业,我也当然要争!
即便如今与那李天衢为敌……刘守文行军打仗的本事远不及我,而父王要占据棣州而招惹那等强敌,也的确有些操之过急了,若是由我主掌大权……
而刘守光心中正念时,却听得身旁有人轻咳一声,并低声提醒道:“世子……?”
立刻回过神来,刘守光也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大殿当中,他面色一整,垂头又朝身边便去。而站在他后列,也是两员身材魁梧,形貌气质上看来很明显也是久经战阵的武臣。
刘仁恭醉生梦死、穷奢极侈,当初卢龙军中牙将也难免有人对他渐行渐远。刘守光好歹现在治军统兵,也颇有他老子当年那般做派。是以燕国军中,也有元行钦、单廷珪等宿将,也以倒向他这一方派系。
先是有元行钦出言提醒,刘守光很快便收敛心神,脸上又做出副恭顺模样。而大殿当中,对面又有卢龙军宿将刘雁郎站出身来,向刘仁恭拜说道:
“大王,长世子兵败,退守沧州,想必王重师、刘知俊所部敌众得势恣肆,既然大胜一阵,非但要取棣州,想必也会趁势进犯横海军,以镇慑我邦。
臣以为。敌军如今骄兵之势,如若深入我境,我卢龙军便可趁机发骑众迂回,拦截王重师、刘知俊敌军后路。如此若能使其陷于横海军,想必军心不安,而调遣良将统领卢龙军精锐合围击之,自可反败为胜。”
大动肝火的刘仁恭闻言沉着脸思索起来,他也知道凭燕国的国力不足以与李天衢拼到鱼死网破。可是兼吞得连同冀、鲁之地的棣州要隘,刘仁恭也绝对不想服软交让出去,他下一步的目标是称霸河朔,而邺王罗弘信、赵王王镕都已向李天衢称臣,现在就更不能被对方的气势给压制住。
所以也务必要让李天衢知道他魏国就算势大,可是非要与我燕国打下去也将伤筋动骨。接下来倘若战事依然不利,孤恐怕也不能再与他强硬下去了……
寻思刘雁郎此计可行,刘仁恭面色稍缓,随即点了点头,说道:
“的确正如爱卿所言,王重师、刘知俊大胜一阵,盛气凌人,除了要夺棣州,也极有可能侵袭横海军治下疆土……哼!姑且先让他们狂一阵,可是河朔地界,终究还是要由孤来做主!
传孤旨意,调动卢龙军两万骑众,经深、冀、德几处州府,迂回向东。那王重师与刘知俊若要兵犯沧州,我军断其后路袭扰,将这一路敌军困死在横海军地界……如此数面合围,杀败犯境敌军,也好震慑得魏博、成德几处藩镇,以后河朔地界,当须奉孤为尊!”
……
做为昔日安史之乱的根据地,却又是大唐抵御契丹、奚等诸族各部的北面屏障,卢龙军藩镇多有骑军,而河北地势平坦,的确也方便大批骑兵军旅长途奔袭。幽州方面调动了两万骑军,按刘仁恭的旨意迅速出发,朝着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敌军后方包抄而去。
卢龙军派出的骑军部众,有别于强征充军的定霸都新兵,他们打过犯边袭扰的契丹部族,甚至有不少阅历丰富的老兵当年也曾与李克用的晋军硬碰硬过。按刘仁恭想来,就算现在是李天衢一方的敌军占据上风,然而被切断去路,再由卢龙、横海二镇趁势反扑,你王重师与刘知俊再是能打,可又怎能挽回这种局面?
然而孤军深入的弊端,李天衢当然十分清楚。王重师、刘知俊所统掌的淄青军军旅,自然也不会是一路孤军。自汴京启程北上,途径原本天平军郓州,以及北面淄青军齐州……有一路策应淄青军的兵马,很快便也进入同样处于横海军治下,也是属于冀鲁交界地区,北接沧州、东邻棣州的德州地界。
刘仁恭与李天衢各自派出的支援军旅一路往南、一路向北,也正好在德州治下打了照面。然而蹊跷的是,双方派出的几拨哨探轻骑也并没有打起遭遇战,因为彼此部曲当中,竟然还有些是旧识。尤其遭遇李天衢所派出的这一路军旅先头部队主将之后,狭路相逢,卢龙军有些轻骑部众的牙将,竟然上前去拜会叙旧……
“高将军!当初您与家小统领着一众同僚,为李克用胁迫而南迁之后,末将与众弟兄也都甚是想念,也不知高将军可还安好?可末将也万万没有料到……今日竟然会是以敌手的身份与将军相见……”
德州陵县左近,几员燕军骑将滚鞍下马,拜道在地,万般感慨,竟然是在向敌军的主将恭谨施礼。而在他们身后,大批骑兵也都勒住战马缰绳停留在原地,他们手中兵器低垂,也都不敢妄动。
因为在这一众燕军将兵的眼中,面前的那员大将扮相不但显眼,他们也极为熟悉。就算是不曾并肩厮杀,乃至在同一处军司治军统兵的,如今的燕军,而当初的卢龙军藩镇牙军中效力的将官士卒,就没有人不知道高思继的大名。
高思继与昆仲兄弟以雄豪闻名燕地,分掌燕兵,甚得士卒拥戴。而正史中的李克用会担心他势倾一方,并且已有不肯屈从于河东的苗头而不惜将其诛杀;节度使刘仁恭也对高思继极为猜忌、处处提防,无论这员声望盖过自己的将领是为李克用所杀,还是被李天衢给要去,他都乐见其成……那么高思继在卢龙军的威望与名气,也是可想而知的。
李天衢遂有意调遣高思继与他兄弟几个率所部燕云骑众,会集其它几拨军旅前去策应王重师、刘知俊。他也很好奇,当燕军发现他们战场上所将面对的敌人,竟会是当初己方势力军中风头最盛的人物,又会作何感想?
眼下高思继又看见几张熟悉的面孔,他内心也是感慨实多。亮银枪被撂在银鬃马鞍鞯得胜钩上,高思继翻身下马,也朝着面前那几员燕军骑将拱手施礼道:
“高某当初有幸蒙众袍泽抬举,只是刘节帅……如今倒是自号燕王,他对我如何猜忌,有意打压,高某为势所迫,只得举家迁离故土的因由,诸位想必多少也都知晓些。如今虽是各为其主,可高某也实不愿与当初同袍兵戎相见,在此我倒要问诸位一句:
以往高某待同僚袍泽,乃至军中儿郎如何?如今卢龙军旧部牙兵,成了燕国的行伍将兵……那刘仁恭自号称王,比起当初,他待你们,却又如何?”
第392章 釜底抽薪,不用杀人的绝户计
由于高思继的出现,经历一番掏心窝子的交谈,在场几员骑将当即被策反,选择集倒戈投从李天衢一方势力,虽然也仍有些将官因家眷尚在燕国幽州治下,不便背反,但是也都不愿与高思继这个他们昔日崇敬的燕云名将厮杀下去。
因为高思继那一席话,也是直戳进燕军不少牙将的心坎里。当年他们卢龙军内乱,由李克用扶植刘仁恭上位,不但财赋粮秣征收上贡,任意要兵要粮……晋军方面还直接派出官吏至燕云地界上任,当初李匡威执掌藩镇时期,可是与李克用常年交战的对头,结果被河东军藩镇骑到头上作威作福,众多卢龙军牙将当然心中都憋着一股火。
而刘仁恭当年虽然是被李克用扶持做得节度使,他到底是卢龙军旧部,也曾暗示过众部牙军,卢龙军到底不会一直被晋军控制。他也的确做到了,隐忍一段时期后突然发难,将李克用指派过来的州府官吏,乃至军中河东派系的将兵一股脑杀个干净,卢龙军与晋军决裂,终于再得以雄踞一方。
可问题是……刘仁恭再吞下横海军,自封燕王之后,腐朽糜烂的转变也未免太大了些。他在大兴山兴修宫殿,使尽手段强征各地貌美女子,成天过着酒池肉林的日子,甚至勒令治下子民将钱财尽数交出,藏于山间密窟,还将挖掘打造的民夫尽数处死防止宝藏的位置外露……
所以现阶段燕国治下军民,只能以泥土烧钱充当货币使用(按《新五代史·刘仁恭传》所载:刘仁恭“令燕人用墐土为钱,悉敛铜钱,銮山而藏之,已而杀其工以灭口,后人皆莫知其处”)。
做为统掌一方藩镇的节度使,就算不与麾下将士同甘苦、共患难,好歹也要以身作则,有慑服三军的威严。刘仁恭带领卢龙军公然与晋军决裂,要求自治而得以扬眉吐气的牙军部众自然要跟着他干,但时至今日,刘仁恭已是那副做派,做了燕国将兵的卢龙牙军部众生计大多更为困苦,谁又不是满腹的怨意?
可是投错了主子,却也只能一直跟下去,毕竟另投他处也无门路。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高思继的出现,自然就能起到立刻瓦解燕军军心的效果。
仗都还没打,便有数千燕军骑兵直接倒戈。其余不便降从的部众士气萎靡,情知真要是开打,也是必败无疑。高继思到底是燕云出身的将才,对于他往日的同僚也不愿把事做绝,遂又向其余燕军部众放出话来:
我军这一次不会出动攻打,是念在旧时的情面上,但如今毕竟是各为其主。除去愿意投诚的弟兄,奉劝诸位尽早退出德州地界,否则倘若仍然执迷要与高某为敌,那么下一次相会,也就怪不得我不念旧情了。
随后几日,李天衢方面以高思继为主将的先头部队行进多少里,燕军骑众便要退多少里,只得撤出德州地界。而这一路兵马再无法对王重师、刘知俊所统领的军旅构成任何威胁之后,高继思挥军大摇大摆的挺进入棣州之时,当地州府刺史,则选择当即献城投降。
顺利夺回淄青军宣称归属的棣州,刘仁恭既然胆敢与本国皇帝对抗,当然还是继续要狠狠敲打一番。王重师、刘知俊趁势杀入横海军沧州、瀛洲地界,而刘守光与燕国其他州府官也只得死守城郭,而任由着敌军在自己的地盘横行无忌。
然而行军途中,王重师、刘知俊与麾下将士沿途观望处处景象荒凉残破,本来横海军治下人烟辐辏、鸡犬相闻的村镇,如今也大多凋零,很少看见有炊烟升起。大地上处处镇坊村落十分破败,大片大片的良田也没有耕作痕迹。
本来唐朝末世,世间大乱,民生凋零也是常态。然而好歹时局发展至今,各处藩镇相互攻伐吞并,该灭亡的早已灭亡,该称王的称王,战祸不及前几年频繁,按说各地时局也能相对稳定些,大多横海军治下黎民,除了十五岁以下、七十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拉去定霸都强征入伍,只剩下老弱妇孺种庄稼耕地,到底也只能留下这一片荒凉的景象。
李天衢回想当初经历,心说就算都是投胎到了乱世凶年,苍生在哪里谋生的时运也各有不同。譬如自己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正赶上了黄巢、秦宗权残暴害民最为猖獗的时候,可说是从地狱模式开局……而谁要是赶上了两浙钱镠、北韩南郭,甚至起码对自己地盘的民生比较上心的朱温治下过活,那也都算是在这乱世运气好的。
可是寻常百姓,要是摊上了燕王刘仁恭做他们的君主,那还真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刘知俊策马来回观望,也不住的大摇其头。李天衢也早有御令,各处藩镇节度使奉旨出征期间,在外用兵虽有自主权,但是也严令禁止不可进行屠城等暴行,刘知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