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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再打下去,也难保不会真要闹到无法收拾。都检稽查的部众迅速的隔开了夏鲁奇与那一众横眉怒目的军健,甚至到了拔刀相向的程度。而军中有兵卒私斗这等事,当然还没到上达天听的地步。李天衢虽然知道这夏鲁奇又是何许人也,可毕竟摸不清他又将于何年何月才会投军入伍,身处于皇城内苑,也无从得知汴京城外校场闹起的风波。
不过李天衢虽然暂且尚还不晓得,王彦章却已听闻有个后生小子大闹校场,甚至还打伤了不少原属梁军的降将降兵。
建元立国之后,王彦章又被加封做殿前司都点检,掌握殿前诸班直及京师步骑诸部,已是京畿方面军队的最高指挥官。位高权重的勋帅,本来也无须过问处置军中私斗这等事宜。
然而殿前司总领御林班直与京师禁军一应编制、操练、轮班宿卫乃至戍守、迁补、赏罚等军政。夏鲁奇闹得阵仗大了,这场风波也在汴京军中宣扬开来。于殿前司中任职的将官,大多都知道王彦章当年也凭着手中那杆大枪打出名号,遂也有人将投从汴京殿前司入伍的当中,出现个本事了得的刺头一事告知于他。
对于王彦章而言,按军法有将士私斗固然当罚。不过他也的确想到那小子,很有意思。方自出山不久,便能连败三十多个厮杀惯了的将兵,而且争着要尽快在军中扬名立万,这倒也与我对脾气。当年若不是有幸与陛下相遇,转投至陈州便已能统掌一拨兵马……不耐烦屈沉的久了,要尽快一显本事,而在军中博出个地位来这等事,我也必然会做。
王彦章固然不会知道,当年若不是在投奔宣武军入伍的途中被李天衢给拐跑了……在汴梁他也会因为争先要搏个地位,便于众人面前使出赤脚在蒺藜上走上三五趟的绝活,而急于吸引上官的注意……
就算以如今的身份地位,王彦章也不必纡尊降贵的亲自召见夏鲁奇。可同样是性子烈好胜心强,他全靠自身本事搏到今日这般功名,本来就没有把身份之别看得太重,王彦章反而隐隐觉得那个唤作夏鲁奇的年轻后生,与当年出山之后要尽快投军入伍时的自己很像……遂知会殿前司中虞候官,去提来那个如今暂被收押起来的夏鲁奇与他相见。
而夏鲁奇被传唤至汴京殿前司节堂当中之时,仍旧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实则先前急于表现自己,更是不肯认怂服软,可事却闹得大了,他也不免觉得有些懊恼。
本来夏鲁奇还心想眼下要受军法处置不说,以后就怕还要遭人记恨枉受打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是这宣武军真待不下去,也莫不如寻个机会私逃出军营,北上去投李克用去。反正是要在沙场上博个出身,投到哪里不都是做个行伍军汉?
而总掌汴京军政大权的殿前司都点检,如今也早已是威名远播的王彦章竟然要召见一个从戎不久的新兵。夏鲁奇心说就算是要为难自己,也犯不着由他那等大人物亲自动手,你敢召见,我便敢来,他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遂痛快的奉命前来谒见。
直到夏鲁奇亲眼见到他闻名久矣的王彦章,就瞧挺直他高大的身躯,大马金刀的坐在节堂正首,这份气度,不是寻常军汉经历几次战阵便能磨砺出来的。可对方的气场越是强大,夏鲁奇心中好胜心更盛,也就愈发不甘示弱。
而王彦章的目光逼视过去,眼见夏鲁奇虽然微躬身子施了个叉手礼,可他也很快的便抬起头对视过来,也又颇有股初生牛犊不畏虎的气概……
王彦章的嘴角微微翘起,自打从学武开始,无论是打熬筋骨还是习练武艺,他不但精进较之常人要快了许多,同时好像也形成一种本能,使得他能够感受到对面那个后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剽悍锐气,既有天赋,勤学苦练也从来未曾怠慢过,似乎与他也正是同一类人。
“你便是夏鲁奇?瞧你年纪轻轻,却好大的胆子!军中严令禁止军卒斗殴生事,更何况你还是聚众私斗!就算你新近从戎,不识军法,可如此招惹是非、惹犯众怒,这也未免太过放肆了。”
虽然王彦章对夏鲁奇很感兴趣,而如今以他的身份,也总要先给这个刺头一个下马威。夏鲁奇闻言反而把脖子一梗,当即回复道:
“都点检容禀,非是俺罔顾军纪。殿前司择选兵马,补充部曲,俺不过自荐领受空出的军职,这可算是犯了军法?而那些鸟汉仗势欺人,俺回嘴骂的也都是实情,他们被戳到痛处,便执意要与俺厮拼,难道被人打到脸上还不能还手?
若说是俺在军中惹是生非,咱们行伍儿郎哪个不该有血性骨气?受人欺辱若只得忍气吞声,哪还当得什么兵?还望都点检明察,不是俺聚众私斗,是他们仗着人多打我一个,却都赢不得我手中那杆大枪!”
说一句回三句,按说寻常高高在上的勋帅,遇到这敢这个回嘴的兵,也难保不会被触怒而动了杀心。不过王彦章却夏鲁奇的话却感到甚合脾气,他脸上再绷不住,不由朗声大笑起来:
“你小子倒狂!就仗着擅使得一杆大枪,可军中法度,也不比与寻常武夫置气争执!只不过我若要拿军法压你,想必你也不会心服。你小子,在行伍中要安身立业到底还是欠调教,可就只眼下,我既也善使大枪,便先要让你服气!又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有何不敢!若是都点检有兴致,俺也自当奉陪!”
夏鲁奇闻言,两道浓眉高高挑起,也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他早就以为王彦章名气虽大,可自河东李存孝之后,他的枪马本事也未必能力压过天下诸多猛将,只不过当年有机缘早能遇得遇魏帝罢了,若是换我有那机会,你王彦章能做到的,我也未必就做不到。
不过自己到底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新兵走卒,哪里又有资格去与王彦章这等京畿三军主帅切磋较量?结果如今惊喜于王彦章不但知道他的名头,更主动讲出要过招决个胜负的提议。这等机会,夏鲁奇又怎会错过?
第406章 河东晋军,你已不必去了
换成了殿前司专用于检阅京畿诸部军旅的点兵校场,还聚集了大批将领军健。上至殿前司与侍卫亲军诸司都虞候,各部都指挥使,下至今日无须当值的诸班直军校、队正乃至寻常军士。约有三四千人会集在一处,却是来观摩一场切磋对决。
毕竟京畿三军当中,身份最高的王彦章王都点检,与地位最为低微的新兵要放对比拼一番,还非要定出个胜负,这等稀罕事以往可不曾遇到。
王彦章有意让夏鲁奇酒足饭饱,休歇一夜养足精神,约定次日比试的消息一经传开。殿前司诸多将领军健汇聚于校场,眼见夏鲁奇取来大枪、披挂上马,仍是一副意气风发,要大出风头的模样。人人议论纷纷,说及这狂到没边的后生小子,倒真敢与王都检点厮拼,也有人疑问总掌京畿军旅的勋帅,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个小兵一般见识?
直到夏鲁奇激昂的大喝一声,主动催马绰枪,直朝着王彦章那边冲去,两人斗成一团,周围众将领军健的议论声逐渐平息下来。有人看得呆了,也有人已是喝彩不迭。
份量沉重的宽刃大枪先由夏鲁奇直搠出去,而好整以暇的王彦章双臂猛的也抡动起来,大枪锋尖也重重敲击另一杆大枪上的那一刹那,夏鲁奇便顿感自己奋力搠出一枪的力道被卸得干净。
紧随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便在两人耳畔间频频炸起,就算在旁观望的一众将士乍闻激烈的劲响,耳中嗡嗡声也如蜂鸣一般停不下来。两杆大枪数度狠狠的撞击在一处,便溅得无数火星施射,也让王彦章、夏鲁奇二人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两般军械时而疾探搠出,时而被荡开倒转,疾速奔驰的两匹战马频繁的来往奔驰,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大枪便也要挟裹渗人的破风声。夏鲁奇虽然力气过人,可他渐渐的已发觉到底还是王彦章的膂力更胜一筹,趁着胯下的战马又扬蹄飞奔出一段距离,他也感觉到虎口发麻,攥紧枪杆的十指关节也是阵阵生疼。
何况王彦章非只是一力降十会的打法,他的枪招也甚是迅猛干脆!
然而周围旁观的殿前司将士眼见王彦章、夏鲁奇各自使尽浑身解数,施展生平本事,如此激烈搏杀的场面,不但瞧得叹为观止。他们也都很清楚,若是换做自己去与正在激战的两员虎将中任意一个厮杀,也绝对无法抵挡住那般狂猛攻势,恐怕早已落得个落马吐血、骨骼断裂的下场。
待夏鲁奇再一度拨马回身,呼吸不由变得愈发急促起来。而他再朝着前方望去,就见王彦章单手带住大枪,勒住战马缰绳,打量过来的神情,也好似是长辈正在考究后生的本事:
“怎么?你还成不成?”
夏鲁奇呲牙一乐,他脸上那种棋逢对手、猎心喜的亢奋之色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王都点检,俺不是已经说了?您有兴致,自当奉陪到底!”
夏鲁奇豪声说罢,又急催胯下战马,抡起大枪,便朝着王彦章那边又疾冲了过去……
直到两人又斗了八九十合,激荡的金铁撞击声再度响彻校场,夏鲁奇感到汹涌的反震力从枪杆上传来,他双腿立刻发力夹紧马腹。再稳住身形,而正要反击之际,夏鲁奇却听到胯下的战马忽然发出一声悲嘶,看来已是不堪重负,两支前蹄一软,便轰然朝着前方扑倒下去。
夏鲁奇的反应也极是迅速,他在下坠时顺势朝着斜侧一滚,没有摔得结实。王彦章见状又勒住了战马,眉头微皱,随即说道:
“吩咐衙司中虞候给你备匹好马,却如此不济事,我且唤人再给你牵一匹过来,换马再战。”
夏鲁奇坐在地上,低头思付着,也不得不承认王彦章那般气度,也让他感到有些折服。索性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趟,夏鲁奇又高声言道:
“王都检点,您的身手却是了得!谁胜谁负已有定论了,看来是俺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再厮拼下去,也早晚要败!”
“站起来说话!上官面前,你却是如此懒散模样,这成何体统!”
夏鲁奇又听得王彦章一声呵斥,屁股上倒也似长着弹簧一般,迅速窜起身子来站定。而王彦章上下打量一番,虽然神情威严,可瞧着眼前这个悍勇儿郎也已知道他未来名将的潜质:
“只单以个人武勇而论,你现在固然不及我,可若是再过十年,胜负犹未可知……不过两军交战,不可只呈匹夫之勇,瞧得桀骜惯了,还不识军中法度,也必然要好生调教一番……
罢了,你甫一投军便开罪了不少同僚,投到殿前司其他部曲只怕也不服管治。我便差遣虞候知会司兵案,把你调至虎翼军中,且先做个队正。如今衙内亲军择兵除按旧例,选武臣世家有材勇子弟,而有武艺过人者择选入籍,我也做得了这个主。”
夏鲁奇闻言,脸却一垮:“啊?怎么才做个队正?”
“你小子倒还敢挑挑拣拣、嫌这嫌那!空有一身武艺,仗就由你一个人打的?奉从军纪、治军练兵,你行么你?临阵抉择、随机应变,你行么你?善抚军士,得其死力,你行么你?废话少说,我自会遣人待你去点卯划籍。
我军又有战事在即,虎翼军也出京征战,到时建功升迁的机会,也少不了你的。可若是你只知逞一己勇力,而误了兵事,也照样会军法从事!能在沙场上博取多大的功名,全要凭自己的本事。机会我已给你,你自己去争!”
王彦章横了夏鲁奇一眼,又是好一通训斥,旋即就策马扬长去了。被留在当场的夏鲁奇脸上神情虽仍有些不情不愿,可只过片刻,他便呵呵一笑,心说我是年纪轻、从军迟,可既是要看我凭一身本事,在军中又能博来多大的功名富贵,当然你也要让你瞧个清楚!
何况也确实如此,现在我的武勇尚不及你,但是加以时日,以后说不上何时便能追赶上你这王铁枪。本来你是高高在上的勋帅高官,既然也已知我的名头,便在你帐下效力,以后再要讨回场子比试,也更便易些……
夏鲁奇心中还正念着,眼见有殿前司虞候前来召唤,他把大枪抗在肩头上,甩开膀子便跟了上去。而先前从宣武军再脱逃出去,转而北往去投晋军的想法,此时在夏鲁奇心中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虽然这场比试是王彦章胜了,不过夏鲁奇力抗许久,所显露出悍猛的马战功夫也让在场观望的一众殿前司将领军健印象十分深刻。而王彦章这个总掌京畿军政的开国勋臣,与一个新近投军入伍的新兵,就在殿前司点兵校场中比试对决这桩子事,到底还是传入了宫中。
李天衢在闻讯之后一脸懵,也是甚感意外。哈?王彦章、夏鲁奇这对冤家,竟然已经碰面,而且他们两个,还厮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