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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竟也知卑下区区贱名?卑下诚惶诚恐!而陛下莅临鄙邦地界,我等唯恐疏失怠慢,乞请由卑下为御马执鞭,以聊表我赵人对上国帝君崇敬之情。”
李天衢有意要在赵国君臣面前立威,并没有乘坐御驾车舆,而是身着明黄锦袍,骑乘御马,由护卫仪仗拥簇着进入赵国境内。王德明也极是殷勤主动,好歹是在赵国手握兵权的权臣将领,却直言自己愿意被当成为宗主国帝君御马牵缰绳的马前卒使唤,不但姿态低到了极处,也未免显得有些谄媚了……
更何况这王德明(张文礼)是个什么货色,李天衢也是心知肚明。眼见对方大献殷勤,非但没有半点上位者被阿谀奉承、大拍马屁时的自得与愉悦,心里反而油然而生出一股厌恶感。
然而毕竟多少年练就出来的帝王心术,李天衢分毫没有把内心当中的情绪显露在脸上。他笑吟吟的打量着举手投足间都在向自己讨好的王德明,并点了点头,示意他过来牵马带路。
御驾仪仗再度向冀州治所信都的方向行进,而王德明就在李天衢身边亦步亦趋的牵着缰绳,趁着接近,又时不时套近乎趋奉,只不过言语中大致中心思想,便如电影鹿鼎记里多隆对韦小宝的说辞那般“我对韦大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长江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天衢在后世曾经听过一句话:人前有多谄媚,人后就有多恶毒。想必这厮在赵王王镕面前,也是如此一副做派。再想到王德明终究会撕掉巴结示好的面具,而要杀尽他的恩人王镕满门……自然也很清楚这个包藏祸心的贼子对自己殷勤阿谀奉承的目的所在,甚至他如果有那个机会,不光赵王要杀,恐怕魏朝皇这厮也要觊觎篡权夺位。
对眼下尚以王德明自称的张文礼虽然十分鄙夷厌恶,可是李天衢表现出来的反应似乎对于他谄媚迎奉的言语很是受用。又行进一段路程,李天衢忽的开口,又别有深意的说道:
“赵国对我朝恭顺,朕也甚是满意。只不过方今天下诸邦割据对持,关中梁国、江南吴国仍与我朝敌对。而赵国与强晋接邻,只隔卢龙军藩镇地界,北面又有契丹诸部日渐兴起强盛……日后时局恐怕也难免要有变动,而我朝与赵国交好,要维系两邦关系,也须王将军以后多加竭心尽力了。”
同样的一句话,也要看如何解读。而王德明闻言,眼中也有一抹异色稍显既逝。本来王镕身为成德军节度使,是受朱温赐封才成了自据一隅的赵国君王,而后却因梁国被强势崛起的魏国驱赶出中原,只得退守关中地域,王镕也如魏博军罗绍威那般,为势所迫这才又向李天衢称臣……那么以后他朝秦暮楚,再倒向其他势力,也绝对有这个可能。
以魏国的立场上考量,只要能够确保赵国臣服于己方势力的关系不会改变,那么赵王这个位子,不是谁来做都可以?更何况赵国长久以来与晋国接邻,魏帝李天衢与晋王李克用明面上和睦,实则未必,两国间由竞争引发到对持的事态已是愈发的明显……魏国也绝对不会容许夹在两大势力中间的赵国,还会有转而臣服于晋国的可能。
那么我只须等候时机,哪怕是诬告,也可以暗通魏国禀说王镕有意背魏投晋,再趁着手握兵权一举诛杀尽赵国王室与一众权臣,届时米已成炊、木已成舟……听李天衢言下之意,不就只是要确保赵国一直会是他的臣属势力便可?
王德明眼珠骨溜溜的一转,又连忙拍着胸脯表态必定会尽己所能为宗主上国效力,赵国也愿为臣属一直奉陛下分忧云云……殊不知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也被李天衢尽收眼底……
直至御驾仪仗行至冀州治所以南数十里的一处凉亭,便听见当地组织起来的乐匠吹锣打鼓,一时声乐喧天。上国帝君御驾前来,身为臣属的国主当然也须早早的出迎恭候。李天衢就见前方一众人群呼啦啦的朝着这边赶来,在最前方有两个生得细皮白肉,似是宦官模样的人搀扶着个年纪看来在三十多岁,身着华服锦衣也甚是考究的男子慌忙来到御马面前,便恭谨的施礼道:
“陛下移驾前来鄙邦,这一路风尘劳苦,小王在此恭迎陛下。”
看来此人便是赵国国主王镕了……李天衢细细打量他一番,就见其虽然保养得甚好,可是生得肠肥脑满、大腹便便,额头鬓角也渗出汗水。而从貌相上看来,也看不出他是回鹘阿布思部子裔,只似是享乐惯了的肥胖地主翁模样。王镕手里还攥着块手帕,躬身施礼过后,便立擦拭起额角渗出流下的汗水。看来只走了一段路程,便已累得他有些吃不消了……
李天衢的眉头也不由皱起老大一块疙瘩,瞧王镕的面相,看来典型的属于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经过太长时日养尊处优,不思进取,不但身体早已走形,长年身为藩镇之主的锐气,也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
这便是比起当初淄青军节度使王师范只大一岁,然而继承成德军节度使之位却早了十多年,而十岁便统掌一方藩镇军政大权,甚至面对河东李克用的长期军事威胁,也一直能力保自家基业不失的王镕?看他这副模样,怎么更像是扶不起的阿斗?
第494章 另一方雄主,也不会一直隐忍下去
毕竟当年李克用统掌河东军藩镇之后,意图吞并的邻道藩镇,其一是昭义军,其二便是王镕继承他义父王武俊司掌的成德军。而昭义军孟方立、孟迁兄弟不出数年光景,便被河东兼吞全境而覆亡,随后昭义军本会长期陷入梁、晋两大国反复争夺的拉锯战中。
而王镕却受封赵王,按原本的轨迹保存成德军基业长达三十多年……除了后期他在朱温与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之间左摇右摆的因由之外,前期做为河东军虎视眈眈意欲兼并的目标,却也曾联决卢龙军数度挫败入侵的敌军,时而抵抗、时而求和,凭着软硬兼施的策略终究没有让李克用占据成德军,也足可证明王镕本来的能力也强过很多藩镇节度。
只不过诸藩割据的乱世,各处君主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王镕以为有魏国做为靠山,更安于现状,而渐渐的活成了今日这般模样。看得出人的确是会退化堕落的,王镕从年幼便司掌藩镇,甚至处理内外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节度少主,再到如今成了贪图享乐、治国无为的昏君,这种转变也难免让人心生感慨。
可眼下王镕毕竟还是赵国国主,也须给他留几分颜面。李天衢微微点头,随即对王镕言道:
“朕久闻赵王之名,往日却无缘相会。今日趁着巡狩河朔诸州,便移驾前来亲近一番,却劳烦赵王亲至前来接迎了。”
王镕闻言,又连连摆手道:
“承蒙陛下关照,小王不胜荣幸,又怎觉劳苦?信都城内已设下席宴,为陛下接风洗尘,望请移驾至城中赴宴,以聆听陛下圣意。”
王镕得李天衢应允,又在两个宦官的搀扶下哼哧哼哧的往自己乘坐的车舆上赶去。而其余前来接迎的赵国属臣纷纷让出一条道路,紧随在魏军仪仗左右,前方鸣锣开道,便浩浩荡荡直奔信都而去。
直到李天衢一行仪仗行入信都城内,殿前司禁卫军旅安顿在一处庭左近。而李天衢又在王镕、王德明等赵国君臣的引领治下,进了此处四处鸟语花香的庭院。但见院中布局翠竹摇曳,几处小楼修筑得雕梁画栋也甚是精巧别致,似乎也是冀州信都当地最为高档有名的一处酒楼。
而李天衢入席坐上了正首,很快便又有一众赵国权臣上前恭敬施礼,自报来历。而李天衢时不时的颔首示意,心里却嘀咕着这些货色,基本上就没什么好鸟……
诸如其中有两个生得细皮白肉,言行举止间也透着几分阴阳人古怪意味的宦官分别自报说乃是王镕身边的心腹近臣李弘规、石希蒙,李天衢知道这两个大太监倚仗王镕宠信专权跋扈,任用亲信在赵国朝堂中广立党羽,然而彼此却也终将为争权夺势而反目成仇,彼此间往死里掐;
还有个身材高大的武臣上前见礼,他虽生得还算是仪表堂堂,但李天衢一听李蔼这个名头,便立刻想到按《资治通鉴》中所述评价五代时节赵国君臣的那段记载:王镕“多事嬉游,不亲政事,事皆仰成于僚佐,深居府第,权移左右,行军司马李蔼、宦者李弘规用事于中外,宦者石希蒙尤以谄谀得幸”;
而王镕膝下长子王昭祚,做为赵国世子也赶赴至冀州拜见宗主上国帝君,李天衢瞧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知他为人狠戾,早晚也会急于取代他父亲的王位,而大肆排除异己,手段狠辣,要清洗的目标无不夷族屠尽……
李天衢斜眼乜去,又望了坐在侧首满脸堆笑的王德明一眼。心中则寻寻思着如今王镕身边的,不是包藏祸心,意图专权横行的奸人佞臣,就是直接想杀了他王室满门,篡位取而代之的乱臣贼子……
而以成德军藩镇为班底的赵国朝堂中也并非没有贤臣良将,比如有能力接连打退梁军猛攻的成德宿将梁公儒,以及出使梁国促成朱温停止侵攻,而后招抚赐封王镕为王的谋臣周式……但是王镕不理政事,又任人唯亲,什么文武才干也都只有被掌权的佞臣打压削权的份。现在的赵国朝堂也早已是奸邪当道,一片乌烟瘴气,就算没有王德明弑君篡位,按说距离亡国之日也是为时不远了。
何况现在向己方势力称臣,虽然是赵国的自保之道,李天衢自知王镕连同他麾下这干权臣也只有处心积虑的巴结示好。可是等到晋国由李存勖继位之后,也将展现出比他父亲李克用更为高明的外交手腕,在河朔地界,赵国想必仍会是他极力要拉拢的目标。
考虑到按正史线王镕从降晋、叛晋,再到与晋国忽然结盟对抗先前臣服的梁朝这些举动……赵国君臣现在虽然恭顺,但是以后仍很有可能会成为倒向李存勖一方的隐患。
所以赵国这一方割据政权终究会覆亡,也没有维护保全王镕国君地位的必要。尽早兼并了赵国几州疆土,对于当地百姓而言也是好事……正史中涉及到赵国国祚断绝会发生的一些事件,还是促使其按原本的轨迹上演便是……
李天衢心中念罢,仍笑吟吟的应付着赵国君臣殷勤讨好的举动。席宴间杯筹交错,气氛也显得愈发活络起来。不多时肥头大耳的王镕满面通红,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也显得放松了许多,只是依旧频频的把盏敬酒……然而李天衢的目光,很快的与远处的王德明对到了一处,便面露笑意,示意其一同将盏中美酒一饮而尽。
你王德明……应该说是张文礼歹毒奸恶,又是野心勃勃,而意欲反叛诛杀王镕篡夺赵国国君之位,我也不会预先插手干涉。甚至会暗示你尽管放手去做,可你要是以为就此便能称王自据一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
正当李天衢以会晤赵王的名义,而赶赴冀州信都与王镕等赵国君臣周旋的同一时刻。却说淮南军扬州治下的水寨口岸,水师部众每日也都履行巡戈江防的职责。
然而这一日,例行巡检的水军军健当中,忽然有人眺望见一支舰队自南面驶来。本来魏、吴两国以长江为界线,各巡一方,最开始彼此合作时相安无事。而自从李天衢趁田頵举事煽动江北诸州背反之际,又吞并吴国长江以北大片疆土后双方势力立刻交恶,彼此每逢巡江时虽少不得要挑衅一番。却也并没有酿成大规模的战事。
然而今日例行巡江的水师将士,很快意识到今日与以往的不同之处,就见江面上密匝匝桅杆林立的战舰排成诺大的阵势,浩浩荡荡的朝着扬州口岸疾驶过来……吴国若是每日照常例巡江,又怎会派出如此规模庞大的舰队?
一艘蜈蚣快艇上,有员水师小校顿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便立刻高声喝令道:
“快!速速返回水寨,急报治所军司,吴军今番怕是要大举来犯!”
第495章 杨行密既动,朱温也必要发难
最初从发现吴军水师来犯的舰队,紧接着示警讯息传开,淮南军方面的水军也迅速集结,而迅速杀至的吴国舰队也立刻向港汊内的水师发起了进攻。
大小船只立刻应战,也不免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代价。所幸发现吴军入侵的早,水寨中一排排投石机也已竖起,巨大的落石随时会从天而降,向靠近港汊的吴军舰队进行威慑性的攻势。对方明显也不愿不计代价的进行强攻,战事只持续了不到小半个时辰,吴国水军便就此退去了。
然而不止于扬州一隅,魏国沿长江区域的港汊口岸,都有吴军舰队出没,或是进行佯攻,或是直接向对岸发动攻击。由吴国先行挑起的多场水战,在同一日内一并打响……
扬州藩镇牙署当中,淮南军节度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