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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州宛丘……便是能打破攻下,却也是利少弊多。”
第053章 但以后的路,可另做打算
霍存闻言怪眼一瞪,不住凝视向葛从周:“葛兄,往日多由你来拿主意,咱们老哥几个也常听你的,可你今日却为何只顾灭自己的威风?”
虽听霍存语气略有不善,而张归霸兄弟三个又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葛从周微微一笑,也不以为意:“按几位兄弟想来,就算我军能打破宛丘,此间虽是要隘之地,可却又能死守住多久?是否又值得长久踞守?更何况以眼下形势看来,陈州宛丘到底能否攻破,还是两说。”
张归霸先是一步体会到葛从周话中含义,他面色微变,立刻追问道:“从周兄弟是说陈州对于我军而言,便能取之,却也是得不偿失的?”
葛从周缓缓点头:“本来游军之形,乍动乍静,避实击虚,视赢挠盛……当初唐廷昏聩,非但寇盗蜂起,各处百姓亦是风从响应我军。而陛下善用流动奔袭的战法,转战天下,就算曾一时险急,可率军出没无常、声东击西,往往也能养回元气,常杀得官军顾此失彼、疲于奔命,而方今我军被迫退出长安,诸路藩镇虽一时偃旗息鼓,可如今也尽是在寻觅适合的出兵时机,势必要把我军一鼓荡平。眼下恐怕天下人都在密切关注着陈州战事,我军锐气盛衰,也教各路藩镇尽看在眼里,如此执迷于陈州一隅,也殊为不智。”
越说着,葛从周脸上忧虑之色也愈发明显:“如今这般战事,断不可只谋一城一隅……陈州赵犨,的确绝非易与之辈,早将城郭打造得固若金汤。眼下来看就算我等戮力同心,除非对方一时疏忽大意,否则百日之内绝难有机会打破城郭。更何况正因为陈州位处兵家要扼,更是四战之地。纵然能够攻取,也实难长久据守下去。既如此强行攻打,不正是得不偿失?
想必陛下已不甘心转徙它处养回元气,据陈、蔡之地,意图尽早复夺回长安……可是诸如王重荣、周岌、王敬武之流奉表称臣,当年唐廷藩镇节度降从陛下者虽十之有三,如今降而复叛,也都断了再归附投从的可能。就算各路唐廷藩镇仍是各怀心思、尔虞我诈,如今很难再首鼠两端,也必然会合兵一处死战到底。而长安地界四面多有天然地形屏障,极是易守难攻,还多出河东李克用那路强敌……再要杀回关中,已是难上加难。”
“从周兄弟所言,的确鞭辟入里。只可惜……只可惜陛下之所以赌誓必要打破陈州……更是要为孟左仆射报雠雪恨,剐杀赵犨与善使唐刀的那汉子,并屠城洗荡、以儆效尤,仍要震慑天下……实则如此也确实太过意气用事了。”
张归霸之弟张归弁忽然适时的出言叹道,实则打惯了大规模游击战的黄巢,为什么会执着于非要打下陈州宛丘的另一个理由,他们几人心照不宣,然而大概也能料想出几分:
毕竟如今已建立大齐政权,建元金统、登基称帝的黄巢,也已是六旬以上的年纪了……
兴兵响应王仙芝造反之时,黄巢便已年过五旬。葛从周、张归霸等人自然也知道眼下自己尚效忠追随的陛下当年粗通笔墨、少有诗才,然而屡试不第,皆是名落孙山,当年遂在断绝念想,在离开长安之时曾经忿然做《不第后赋菊》有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之后黄巢专做贩私盐勾当,就是要与地方官府抗争作对,期间这又经历了二三十年光景……直到他撺掇亲族子侄聚众数千人响应王仙芝之际心里的怨毒忿懑因积压时日太久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也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当初的天补平均大将军王仙芝背离了誓死追随他造反的老兄弟,黄巢接过了反唐大旗,多少年历经无数险恶绝境,却仍能带领兄弟们卷土重来,杀得众多唐廷公卿将帅胆寒降服,甚至夺下大唐国都,兑现了当初做下那篇名诗中发下的誓言!
所以对于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人而言,当年的黄巢却是极具人格魅力,在那个时候,也有足够的理由去笃定相信他能推翻唐廷,而另立社稷。
可黄巢到底已经是老了……
当初的黄巢起兵于山东,转战中原、杀入江西、攻打荆南,兵锋席卷浙西,会师王仙芝余部于皖地,挺进岭南、震撼江浙,进而攻占洛阳,夺下大唐国都长安!期间多少次黄巢能够重振军心,带领军心萎靡动荡的弟兄卷土复返!
然而那十年上下的时期,黄巢尚还能耗得起。可是张归霸、葛从周等人也早能觉察到,黄巢自从夺下长安称帝之后,坐上龙廷大刀阔斧的改制施政,却终不免被诸路藩镇联军赶出长安之后,黄巢也变得愈发急躁暴戾,作战路数已有别于他以往转战千里时长途奔袭流窜,而采用决计不会在一处城郭耽搁许久时日的作战方式。
当初统领着大规模流寇的反军首领,如今也早已天子自居,在这节骨眼上仍要立宫室百司摆起皇帝的架子。似乎黄巢意识到要在有生之年覆亡唐廷政权建立起一个统一的帝国,可自己再也耗不起许久时日……所以就算占据陈、蔡等州府做为可北进汴洛、南下荆楚的要隘地域,黄巢则是希望把这里当做反攻长安的桥头堡,而不想再磨耗几年光景去从长计议。
众人沉吟一阵过后,张归霸忽的开口,打破了沉默:“不管如何,倒也正如霍存兄弟所说,该打的仗也仍是要打。我等既是齐国军将,就算并不认可陛下如今方略,但也唯有奉命唯谨、竭力厮杀,就算那宛丘城郭出奇难打,务必力图将它给啃下来。除了武勇甚是了得而自报名头做王彦章那汉,也是时候会一会陛下言明要去寻的那使唐刀的汉子了……”
几人闻言缓缓点头,葛从周则长叹一声,也不再言语。
然而经过他一番剖析,大帐内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霍存四人都意识到了就算强攻宛丘得手,方今战略时局对己方来说依然十分不乐观。也渐渐意识到黄巢倘若一直执迷在此地纠缠下去,事态恐怕也会变得越来越严峻……
可是一个刚受提拔职责在身的军将,与麾下区区几名军校的主张见解,如今性情愈发暴戾的黄巢可又能听得进去?不计代价的前去进谏,十有七八也只会是死路一条!
未来又会如何,眼下看来仍十分不明朗……葛从周、张归霸等人也明白自己的前程如今仍是与黄巢紧紧的捆绑在一起,无论是陈州赵犨,还是那个使唐刀的汉子……那城郭再是难以攻克,也仍要费尽心思将它打下来,歼灭其中教黄巢恨得咬牙切齿的人物。
但是以后的路,终究不能越走越窄。本来认可的雄主黄巢,要再造山河社稷的希望看来也已是愈发渺茫……张归霸、葛从周等五人都是一般心思,有些话虽然尚还没有说透,可他们心中也不住暗付道:
在这般世道,仍力图要凭战功争个出身,看来终有一日,我等也须另做打算了……
第054章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宛丘城下攻守双方在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厮杀的痕迹犹在,而城墙内侧少数折损的兵卒、民壮尸首也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李天衢已是轻车熟路的命人在城墙内一些去处洒石灰、垫黄土,并好生处理尸骸。毕竟如今临近盛夏,防止死尸生疫的工作也丝毫怠慢不得。
至今为止,李天衢终日经过连轴转的亲力亲为,也已从一个对于涉及古时行军打仗,关乎诸般兵家行伍知识只是曾从电脑中字里行间有不少片面了解的历史爱好者,完成了如今对于军队编制了、行兵扎寨、交锋厮杀、临阵调度等方面所知甚详的转变。
当然李天衢也还没有狂妄到以为凭现在自己统兵御将、行军作战的手段便足以与当世名将掰一掰手腕。可是城防总掌指挥调度这等大事自由赵犨绝对信得过的能人做主,李天衢只需专注于自己管辖的城防区域,终日虽然忙碌,但督管麾下将士,也是愈发的游刃有余。
何况又有赵昶那等名师上官可以点拨栽培,李天衢得以迅速的把自己掌握的战争知识与实践相结合。如果按后世某款内含武将成长的战略游戏来形容,李天衢关于统御等能力的经验值每天那都是蹭蹭的往上涨……
毕竟寻常将士投伍初期,通常也难免要屈沉蛰伏很长一段时日,而李天衢备受重用,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以在听见城外又有急促的鼓声响起,绵延的号声也响彻开来,想必驻扎在宛丘城前的反军兵卒很快又要如狂潮一般涌杀过来之时,也是十分的从容淡定。
正要登上城门楼去,李天衢与王彦章、安仁义等人会合在一处。之前奇袭又斩获一场大捷,又亲手诛杀了敌方大将王播,王彦章自也是战意高昂,甫一见到李天衢,便朗声笑道:“昨日眺望见对面营盘另有兵马调动,却又能济什么事?如此倒也好,择个时日再出城去杀它一阵,且看贼众还能添多少兵来?”
“还须谨慎督战才是,到底仍是不可大意。”
李天衢虽如此说,可按他想来如今反军攻城部曲又被挫动了锐气,但却也只得气急败坏的再度聚众攻来。今日战事想必也会是一如既往,只须按部就班的死守,仍是注意组织起守城将士发动有效的反击,就凭宛丘眼下仍是十分坚固严密的城防系统,对方也只会再丢下一片片尸体,却也只得无功而返……
诸队弓箭手已疾步上前,驾轻就熟的组成队列,来到宛丘城头墙垛后方排列开来。长弓被迅速擎在手中,羽箭齐刷刷也已被搭在弦上,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投射向城外大股反军部众。肃立在一旁的安仁义神情冷漠,也正静静等候着李天衢的军令。
“放箭!”
伴随着李天衢一声厉喝,峙立在诸队弓手一侧的安仁义以掌做刀,狠狠劈落下去。霎时间绷紧弓弦回弹的震响再度连成一片,锋利的箭簇一蓬蓬破空而起,漫延成一片似在乌云中的雨点一般,很快便又从天上朝着已行进至距离宛丘城墙百步之内距离的反军部曲扎落下来,一片锐利刺耳的尖啸声,顷刻间落在那些攻城士兵的头顶。
然而很快的,李天衢便发觉今番这轮战事,比起以往却是有所不同。
攻城的士卒,固然也有些人中箭扑倒在地。但是更多的盾牌立刻被竖起,先头部队仍大好维持着相对紧密的队列,而不断的向宛丘城郭逼近。
而且不但是大批层层迫近的刀盾手,在行伍中穿插着一队队弓手,在所部将官的指挥之下也立刻能组织起成规模的反击。一排排利箭搭在弦上,发出吱嘎嘎的绷弦声后片刻,箭簇便也像蝗虫一般,疾速从袭向城头上方的守军。
不免从墙垛间探出头来的唐军弓手,有些当即被箭簇狠狠射入面目、咽喉等部位,直被锋利的箭簇射中的将士随即直挺挺的栽倒在城头。也有一些人惊呼的骂出声来,只得伸手痛苦的捂住自己中箭的伤口。半截箭杆与箭羽露在外面,鲜红的血液止不住的从指缝间溢出,这些中箭但尚还保得条命在的士卒很快也都退了下去,须立刻救治处理伤口。
这一个月的守城战事打下来,在每一轮城下敌军也进行齐射反击之际,城头上唐军将士还当要属这次的伤损数量最多。
毕竟以往敌军发动堆人海蚁附攻城的头阵部曲当中,混杂着大量未经过严苛军事操练的流民流寇。其实他们大概也都清楚自己最先置身于战场上最为危险的位置,实则就是炮灰中的炮灰,拿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填命,分散消耗城头上劈头盖脸落下的箭簇弩矢、滚汤沸油乃至诸般城防守具……
就算身后会有将官挥刀威逼厉喝的驱赶,督战时但凡看到后退者一律格杀勿论。去填命冲杀九死一生,可若是溃退则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这样的部队也根本没有高亢剽悍的战意可言。只须要保持凶猛的攻势,挨到对方战意崩溃,督战的反军部曲也根本无法再维系前赴后继的攻势。
是以在前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攻城的敌军士卒虽然乱哄哄一窝蜂的涌杀过来,密密麻麻的阵仗规模看着吓人。但随着一轮又一轮的箭雨狠厉无情的倾泄而下,缺乏防御装备的反军集体如被秋收时节被收割的庄稼般,一片一片的倒下去,片刻功夫城墙下方不但便躺满了尸体,更多的人倒在血泊中哀嚎求救……侥幸杀到城下的士卒豁出性命攀附木梯往上冲,结果却只能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甚至还要被烧得滚沸的恶心物件浇淋……也很容易对这等炮灰部队造成战意彻底崩溃的心理打击。
然而今番打头阵的攻城敌军……就算他们多是补充转调而来,还未曾尝尽苦头。但是他们行进攻城时的军容气象,也明显有别于被赶鸭子上架的炮灰部众。
这也让李天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