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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钱镠已是五十多岁的年纪,他娶妻成婚又相对早些,所以现在不少子嗣也都到了出仕参政,乃至婚配成家的年纪。而吴越国除了向魏朝称臣之外,对其他诸国也奉行和睦和亲关系的国策,膝下子嗣,陆续与吴王杨行密、楚王马殷联姻,而他这第十二子钱元珦,则是娶了闽王王审知之女。
只不过这钱元珦的为人秉性……按史载其骄横不法,每当有求于国主的决策让他无法满意,便要大闹发泄不满。看属下胥吏不顺眼,便将其绑在铁床上活生生的烤炙……吴越国第二代国君钱元瓘即位之后,眼见自己这兄弟为人残暴,又太不成器,遂将他废黜为庶民,幽禁于府第中,好吃好喝的供着,留他性命别再祸害朝堂罢了……可钱元珦到底还是与他的九哥钱元球密谋造反而事发,而落得个被处死诛杀的下场。
所以现在因钱镠尚还在世,钱元珦被他老子震慑,尚还有所收敛。可他骨子里也带着股悖逆的性子,眼见自己的父亲似乎对魏帝李天衢恭顺过头了,也难免要跳出身来表态:
咱吴越国好歹据地一方,以后也终究不能一直看着魏朝脸色行事,父王你也不至于如此忌惮那魏帝李天衢吧?
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钱镠似在平缓自己的情绪,随即沉声说道:
“我吴越联合吴、闽、楚、粤结成联盟,以抗魏朝?哼!魏帝今番襄助,未必是因觊觎我境疆土。可是孤如果按你这般愚不可及的主张做了,魏朝则必定会集结大军,而势必要灭我吴越!说得轻巧、自作聪明,却是空谈无补,你所讲的也不过是夸诞大言!
休说吴、楚、粤各怀心思,无论哪一方国主,谁又愿现在便给予魏朝兴兵讨伐的口实?你既娶闽王之女为妻,而闽国向来以保境安民为重,不愿妄动兵戈,闽王会肯听你煽惑,而无端与魏朝交恶?还说诸国奉孤为盟主,便足以震慑魏朝不敢对江东用兵?
愚儿蠢子!你以为闽、楚等国对孤敬重,是因我吴越兵多将广,每逢战事无往而不利?错!是因为孤不会擅动兵戈,从不曾打任何一场本就不该打的仗!而如若我吴越煽动诸国与魏朝交战,还要以首脑自居,哪个又肯服你?魏帝不敢南顾?孤如果要做出头鸟……那最先要被灭的,也必然是我吴越国!”
被自己的老子劈头盖脸一通训斥,又是在大殿内吴越臣僚,乃至一众亲生兄弟都在场目睹的情况下……钱元珦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直感自己的面子已挂不住了。
毕竟以钱元珦的性情,就算是国主君王不采纳自己的意见,他每次还都要上书抗议冒犯。按后世的话而言,便属于那种永远不会承认自己错了,而荒谬的意见一旦被他人驳斥,就立刻感觉没了面子,就算没凭没据、没脸没皮的跟人抬杠,也要一直撑下去的货色……是以钱元珦脖子一梗,还要强词夺理时,却听得有人厉喝一声:
“十二弟,噤声!莫要再惹父王不快!”
又被人当众叱喝,钱元珦忿恼的瞪视过去,就见是自己的七哥钱元瓘站出身来。而钱镠膝下这第七子钱元瓘,方今官居吴越国检校尚书左仆射兼内牙将指挥使,虽然排行第七,并非吴越国君长子,可如今被委以重任,为人聪敏而善御下之术,也很明显最受钱镠的器重。
好歹也是正史线吴越国第二代君王,按史载也被评述为足守一代之霸业的国主。钱元瓘皱眉望向钱元珦,那副威严气度也强过自己那几个兄长……还没待钱元珦仍要无理搅三分,他便直言呵斥道:
“父王教诲,吾等须要度德量力而识事务,你怎的还听不明白?方今的确蒙魏朝襄助制伏叛逆,也尚不能断定其便意欲侵攻我吴越。自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可如按你所言,过不了多久,却不是必然要让两浙百姓陷入战祸兵灾当中?”
陆续被自己的父亲、兄长一通批驳,钱元瓘又注意到殿内很多臣僚打量他的眼神似也多了几分轻蔑……即便恚怒不甘,好歹也意识到再要与自己的老子犟嘴,也不过是自讨苦吃,遂只得忿忿的退下。可是钱元珦再朝他那七哥钱元瓘打量过去的眼神当中,也明显多了几分恨意……
而从钱镠这边看来,眼见钱元瓘站出来发声,他面带欣慰之色,也缓缓的点了点头。毕竟众多子嗣里面,钱镠觉得还是自己这七子钱元瓘与他性情最为相像,吴越国主之位,以后终究是有人继承的,而钱元瓘无疑已是钱镠心目中最为合适的人选。
不过我钱家为吴越国主,又能延承几代?
想到这里,钱镠也不由面露苦笑,以往他时常耳提面命的教诲膝下诸子,也已立下家训,督令众子嗣务必牢记。只不过现在尚无法断定,魏帝李天衢到底又能否扫荡群雄,而一统唐廷旧时故土……所以有些话,钱镠也知道似乎也等到自己临终前做遗命交代,才更为合适,而那些话则是:
凡中国之君,虽易异姓、宜善事之……如遇真君主,宜速归附……
第773章 汉人中,惟王郎最忠孝。
自己有几斤几两,钱镠也向来掂量得十分清楚。先是朱温、李克用,而后又是李天衢、李存勖……他并不认为吴越国有实力与那些雄主抗衡,所以钱镠也并没有如他当年那老对手杨行密一般,仍有尝试入主中原的野心。
或许自己到了子孙一代继承国祚时,雄踞中原称正朔的帝国也未尝不会陷入颓势,吴越国或许有机会挥军北上,取代镇服四方的霸主地位……但钱镠也深知更有可能是自己的子嗣守不住基业,而被大朝吞并,到了那时野心越大,反而更容易招致来灭顶之灾。
所以钱镠眼下只打算维持现状,多加造福于民,争取在史书中留个好名。自己打下来的江山,固然也不能轻易拱手相让,可如若哪个雄主一统天下,也已是大势所趋之时,钱镠则务必要告诫自己的子嗣顺应时势,这才会尽可能得让钱家的香火与基业延续下去,哪怕不会再是以君王宗族的身份。
而钱镠的双眼又在宫殿内一众子嗣、臣僚身上扫视一圈,又沉声说道:
“魏帝下旨,知会淮南军助我朝擒执叛贼,这个人情,孤的确受了。而我吴越无论巡江关检,与魏朝隔江相望,还是与闽、吴、楚等国进行邦交来往,一切悉如旧制,也断然不可给予魏朝兴兵讨伐的口实。
毕竟于情而言,魏朝助我,却要联合诸邦对抗,这便是以怨报德;于理来说,现在也并非是合纵大朝的时候,我吴越如果牵这个头,诸国非但不会敬服,只不过是枉自要招致来兵灾战祸……”
正说着,钱镠顿了一顿,旋即又道:
“高澧这个残暴不仁的贼子……就按魏帝示下,将其押解至湖州凌迟处死,并昭告当地黎民,孤也会发罪己书,毕竟这害民凶丑,的确是孤应允其袭承父业,接掌湖州府署……
而受人恩惠,自当感恩图报。孤也会另行差遣使臣,点齐财帛珍宝,赴汴京拜碣上朝恩情,另命常州荤食黄酒,进奉淮南军以做犒劳;
历经这场动乱,受灾祸最为可怜的,到底还是湖州治下黎民……也不必过度猜测忧虑魏朝用意,眼下重中之重,还须尽快调度官员接掌湖州府署事宜,清点被戕害丧命的无辜百姓,速调拨钱粮赈济抚恤。重新梳理户籍……孤自会再下诏谕,如收容安置流民之法,十年之内,不向湖州征田亩赋税……”
又是一番交代下来,安排得井井有条。已有些上了些年纪,他遂摆了摆手,嘱咐麾下臣僚务必各司其责之后,便宣布结束会议。而当钱镠离了王位,朝着殿外行去,待内侍赶忙上前接应时,也似听见他们的君王口中正喃喃念着:
“唉……夫人回乡省亲,至今也该回来了吧……”
……
关于吴越国湖州刺史高澧残害治下百姓,钱镠兴兵讨伐而迫使其叛逃出走,再到魏帝李天衢下旨命淮南军出兵助吴越擒贼……直至凶贼高澧,最终被押解回湖州治所乌程,就在当地父老乡亲面前生受千刀万剐处死,也终于已是尘埃落定。
而吴越国遣使向汴京,进献重金谢礼;淮南军方面与南军彼此来往也甚是融洽。
听闻吴越国派来的使臣名为陆仁章,也算是吴国朝堂中的后起之秀,现在正由鸿胪寺进行接待。李天衢也知此人原本也不过是看守林园的一介士卒,而钱镠游园时与其相谈,发现这陆仁章谈吐不凡,甚有才华,便提拔重用于他。
而后这陆仁章历任两府军粮都监使、内牙指挥使,于钱镠过世之后执掌政事,做为吴越第二代君主钱元瓘身边的股肱心腹。只不过按正史线钱镠病逝后六七年,陆仁章便也染疾离世……所以他在后世的名气也并不算大。
按说据载陆仁章这性情刚烈,所以很容易为众人所忌,不过他得魏朝鸿胪寺接引招待,倒也十分的恭谨客气。毕竟吴越向魏朝称臣,又是为了答恩送礼而来,李天衢心说接待臣僚待他礼遇,陆仁章好歹识得大体,也不至于在魏朝鸿胪寺作色造次。
本来还寻思着自己又是否应出面,而亲自与吴越使臣陆仁章相谈一番。可是很快李天衢便得知又有一方势力也派遣使者,抵至汴京,并请求与上朝交涉……李天衢自知那一方势力派遣使臣的来路,然而对其为人却十分厌恶,只不过权衡一番之后,还是决定亲自召那厮觐见……
汴京内朝大殿,李天衢端坐在上首龙椅之上,睥睨蔑视过去,神情也显得甚是冷漠。而跪在殿中那人,只得把头压得低低的。他虽然瞧不清魏朝帝君打量过来的眼神,也明显感受到大殿内也似有股威压之气,而震慑得他倍感压抑,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原北平王王处直的亲生儿子王郁,眼下却因他义兄王都发动兵变,囚禁前任君王又倒向后唐李存勖,而被承认继承北平国的王位……而本来也差点成为嗣君的王郁,在如今这等形势下若是返回北平国,也必然会被王都宰了,以清除掉这个威胁到他王位的隐患;
本来为李克用所器重而受到为女婿,王郁当初却怂恿自己的父亲背叛后唐,而倒向契丹……眼下又将后唐帝君李存勖的妹妹给拐到了塞北之地,还曾做带路党帮助契丹大军袭掠卢龙军诸地……他若是落到后唐军手里,估计也绝对落不得个好死的下场……
偏生他又被耶律阿保机收为干儿子,而且便只能为契丹鞍前马后的卖命……也正是从一开始,便要做契丹人的奴才,不停的怂恿耶律阿保机中原江山富庶,应当趁机取之……也正是他亲自带队指路,陆续为契丹军马带路,而大肆寇钞掳掠河朔诸地。
而直至耶律阿保机身故之后,契丹国母述律平也答应了王郁之妻哭诉求情,打算遣他们回故土,然而王郁一听却急了,放声哭嚎有言“臣本是唐主之婿,主已被弑,这行夫妻岂能相保?愿终身侍奉太后”……结果也使得述律平对王郁这个侍奉契丹的汉人,做出了很经典的评价:
汉人中,惟王郎最忠孝。
而如果按汉家儿郎的角度来说,那句话还有一众理解方式,便是为契丹效命的众多汉臣里面,这王郁汉奸做得最好。
所以李天衢一听契丹这是派遣这王郁前来请求觐见,心中也登时漫起一股凛然杀意……
第774章 接受册封,你又打算如何报答?
然而心中虽漫起杀意,李天衢转念一想,眼下还真不宜杀了王郁这厮。
两国交涉,不斩来使倒还是其次。毕竟他现在还有耶律阿保机的干儿子这层身份,如若二话不说就他给砍了……契丹也将立刻意识到魏朝对他们那一方塞北势力的态度。
李天衢思忖即便与李存勖战端已开,可是如果耶律阿保机再有趁机南侵的意图,魏朝也会等到后唐将契丹打回塞外,彼此再开战不迟。
可是对于耶律阿保机那边,李天衢心说“我魏朝与后唐相互攻伐,这也属于中土军阀的内战,却容不得你契丹外族入主中原”的态度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起码就目前的形势而言,与契丹之间的邦交关系也不能闹得太僵。
毕竟李存勖当初杀败耶律阿保机二十万大军,可很快又放低姿态与契丹进行交涉。总之你只要不来冒犯我后唐,那我还唤你一声叔父,咱们好好相处……而如果阿保机发现魏朝对契丹的敌意,也要比后唐大得多,他则很有可能顺势与后唐联手,一并对付魏朝……那种局面,当然是李天衢不愿意看到的。
目前契丹对魏朝,便如同正史中耶律阿保机遣使觐见朱温,请求接受梁国的册封,并商量着一并对付河东李家的态度一般。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阿保机已挥军侵掠过后唐,却被杀得大败亏输,他当然会试图与同样与后唐为敌,国力也更为强盛的魏朝处好关系。
而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