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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建国定都至今,主上性情愈发暴戾,滥杀无辜,致使生灵涂炭,黎民对其恨之入骨……
本来内忧不休,又招外患,契丹大举入寇。就算我等奋力死战,杀退那伙狄夷……可是中原魏朝,也与我国仇怨愈深,新罗、百济也必然要趁势兴兵复仇,如此四面受敌,这又能抗得了几时?”
弘述话音方落,另一个唤作能山的骑将踌躇片刻,便接茬说道:
“王公面前,卑下自当明言,实则主上暴虐,桀、纣尤不及矣。正是废昏立明,也是势在必为。是以还望王公……能效法殷、周,兴兵起事,我等统率兵马,也不必去与契丹人厮杀,而是入铁圆城废黜主上,由王公取而代之!”
弘述、能山二将先后说罢,便目光灼灼,直朝着端坐在正首的那个汉子凝视过去。
第891章 摩震国易主,仍有觊觎辽东的野心
弘述、能山以及在场其他骑将满目顾盼之色,目光集中在那个生得脸型方正、额头宽大,年纪约莫三十中旬的汉子身上。而这人自然便是于摩震国中威望极高的广议侍中王建。
听着麾下将佐已毫无顾忌的劝谏自己起事推翻弓裔,王建眉头紧锁,看似满面忧虑,实则他心中的想法则是:
我做一国之主的时机……终于成熟了么?
本是新罗汉州松岳郡的土豪世家出身,而自从新罗朝廷糜烂、国力衰微,他便随着父亲王隆投奔弓裔。多少年来累建功勋,也曾让弓裔大加称赞王建说“我诸将中,谁可比拟乎?”……可时至今日,王建也很清楚,现在他的主公倒施逆行,名为摩震国主,实则就是一个发了疯的神棍妖僧,要杀尽所用质疑他狂言妄语的臣民……
王建可还记得十分清楚……当初弓裔擅杀大臣抄家之后,便急召自己觐见,直接一句你为何聚众谋反?他当然极力否认。然而趁着弓裔闭目负手朝天,故作高深莫测的时候,文臣崔凝在旁连忙暗示提醒,也让王建意识到:
如果承认谋反,就是认同所效命的君主的确有观心神通,那么自己才能活;可拒不承认,则必定会死。
王建恍然大悟,连忙伏地认罪请死。弓裔却是朗声大笑,警告王建勿要再诳我,不得再犯,随后赐予金银妆鞍,还调拨大船楼橹,三千马步军众为自己所认定要谋反的重臣添兵……
这番操作寻常人看不懂,可王建却能够确定弓裔岂止是愈发的残暴自负,他也已经分不清楚现实与自己的臆想了。本来王建还没确定自己是否当真要反,可那一日过后,他反而确定自己必须要谋反。
此后王建一直谨言慎行,只管带兵打仗,实则一直在冷眼旁观弓裔继续胡作非为,就等着摩震国臣民的怨恨积攒到势必要推翻他下台,自己再顺势带头起事,那才称得上是众望所归。然而契丹人大举入侵,王建寻思要谋反扳倒弓裔,也只得提前些时候了……
可即便麾下亲信巴不得他立刻举事,以王建的城府,固然也不能表现出来自己早已打算推翻旧主做一国之主。所以他作态沉思一番,还是摇了摇头,说道:
“这……唉!还是不成,我向来忠信自居,主上虽然暴虐……但我又怎能有二心?若是以臣伐君,我实没有那个德行,又怎敢效法商汤、周武?毕竟是一日为君、终身为主呐……”
眼见王建仍要推脱,另一员亲信白玉衫也坐不住了,立刻劝谏道:
“王公曾劝慰我等,主上非但极为猜忌,朝中更是告密之风盛行,使得人人自危,我等也唯有在外专心征战,才能保全性命……可是如今魏人舟师势大,我等即便奋力应战,可终究是以寡击众,无法控扼海路……
何况主上本来猜忌王公意欲谋反,却又为何委以兵权重任?也全因王公统兵治军有方,南击新罗与后百济,也实乃我摩震国军旅中流砥柱。可如今海战无法迫退中原魏人,陆战又要受契丹、新罗、后百济南北夹攻,同样险恶重重……王公虽胆略过人,但这般形势之下,如若仍无法击退外敌,那主上又将如何处置您?”
“是啊!若不是主上酷厉残暴,我等又为何非要谋反?王公就算仍奉他为主,可终有一日只怕要被主上……那弓裔所害!何况王公慕唐风汉学,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句话,您也当然听过。
王公虽是忠信之人,可主上暴虐,又招致亡国大患,也势必要举义推翻暴政。也只有您取而代之,方才能保全我等舍命打下的基业!”
另一员骑将砂瑰也附和说着,众人继续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王建带头发动兵变。而王建又装模作样的推辞一番,直到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他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还是要陷我于不义!可是……我摩震国的确到了生死存亡的要紧时候,而主上悖道逆理,可叹兀不自知。我虽实无国君德行,但事已至此,为了我等打下的基业,以及摩震国治下百姓,看来也只得如此了……”
弘述、能山、白玉衫、砂瑰四员骑将,听王建终于点头答应愿带头举事,尽皆面露喜色,而一并伏拜行君臣之礼。王建看似是半推半就的答应发动兵变,可他脑子却转得飞快,心中也正寻思着:
契丹鞑虏,近些年来扩张势头迅猛,已占据辽东半岛,那耶律阿保机更是野心勃勃。而渤海国日渐衰微,只怕早晚要被契丹所灭……可恨我国与新罗、后百济三分鼎立,而无暇北顾。
不止辽河以东,白山黑水之地只怕先要为契丹所取,我等追随弓裔先立国号为高丽,非但意欲一统三韩,更要尽收高句丽故地。但如今形势险急,也只得暂且隐忍下来,尽量促成与契丹狄夷之流休战议和……
可偏偏那魏帝李天衢,先前勒令弓裔更改国号,明显也是不愿见我三韩继承高句丽旧时疆土……哼!当年高句丽亡国,虽有数十万族人被迁入中原,余者转入渤海国治下,可同样也有臣民入籍三韩新罗。
而中土地大物博、幅员辽阔,可仍是贪心不足。如今的魏朝也比中土前朝更为霸道,当初唐朝虽于百济设熊津都护府,而后受西面吐蕃牵制,遂承认新罗取百济故地,并抵原高句丽南境为州郡……你魏朝如今北与河东沙陀人为敌,西、南面诸国林立,中土都尚未一统,倒还有余力插手我三韩时局!
不过待我推翻弓裔之后,也唯有暂且忍辱负重,先安抚住新罗、后百济,再励精图治,等候时机一统三韩……可是待我养精蓄锐,与契丹争夺高句丽北境故地之时,魏朝想必也仍要发难干涉……
……本来奉摩震国王弓裔旨意,由广议侍中王建调度召集的军旅,却并没有一路向北,而是朝着东北面铁圆城的方向进军。而临近都城之时,便立刻发出王公已举义旗,要推翻弓裔暴政的消息。
由于弓裔暴政残虐,不但擅杀臣僚,还设酷法虐民。摩震国臣民当然也能盼望另有明君能够推翻暴君主政……虽然按王建原本的计划,打算再等候一段时期再发动兵变举事,可是现在大多官僚百姓,已把他这个善于用兵、治理一方,还时常照应官员、赈济民众的广议侍中看做是新君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王建统领麾下亲信军旅,一路冲入铁圆城中,非但没有收到任何阻碍。还有万余官民奔走相告,争先来投,聚集在宫外恭请王建入宫……
至于摩震国主弓裔,却没有通过他所谓的观心神通预料到王建的确是要反,而且已经统领军旅杀气腾腾的撞入宫中……弓裔也全然不似平常那般癫狂暴戾、故作高深,而是骇得魂飞魄散,立刻做乔装打扮,只有几个亲信相随,便从王宫北门逃了出去。
铁圆城较之中原王国都城的规模要小了不少,又处于山林地带。而弓裔一路奔逃,行至一处岩谷,正感饥饿难耐,只得到邻近的村落寻觅食物时,却忽然听到两侧山岭上有人恨声骂道:
“果然是你这个妖僧!乡亲们,王公已入主铁圆,这神棍失势奔逃,原来逃到这里,正好一并去打杀了这个妖僧,再去献于王公!”
第892章 海外臣属?以后还是要打击的目标
血肉模糊的尸体,被送到了铁圆城王宫当中。确定死者的身份,的确便是从宫中狼狈逃出,却被乡野间忿怒的乡民活活打死的弓裔之后,王建松了一口气,而摆出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吩咐将这个先前毕竟曾是自己君主的妖僧好生安葬。
而王建的心腹亲随,乃至已经盼着另有明主能够取代弓裔的摩震国文武官员,又纷纷伏拜在地上,高声喊道:
“恭请王公继任国主!”
“……按我本来打算,最初我国定号为高丽,也正含兴灭继绝,不只一统三韩,更要取高句丽故地的意味,也当重拾国号……可既然中原魏朝挟制,高丽这个国号尚还不便取。然而为了有别于先主,这个国号,也终究是要改的……”
先是又假模假式的叹言篡位夺权,也实乃不得已而为之。王建喃喃念着,思忖了一阵之后,他又回忆起,不久前自己统领摩震水军,按说近两百艘大小战船,士兵五千余人,本来与新罗、后百济两国交锋,在朝鲜半岛海域可说是横着走而所向披靡。
然而阻击魏朝三支舟师,王建就见对面大将上楼楼三重,女墻环绕罗列,幡帜迎风招展……诸般弩窗矛穴、抛车垒石、床弩拍杆齐备,当真如同海上堡垒一般。而且战舰排开的阵仗扑天盖海,帆樯如林,也让摩震国不少水军士兵望而生畏……
弓裔毫无自知之明,以为与中原魏朝领土相隔,又有河东沙陀牵制中原,便敢寻衅冒犯。但河东沙陀不识水战、舟师有限,魏朝却能制海支援新罗与后百济……新罗王朴景晖、百济王甄萱则争相示好中原,我国也不可因一时意气,与魏朝仇怨越深,而让新罗与百济得利。
契丹乃狄夷禽兽,早晚我也要与其争夺辽水以东,与白山黑水大片领土。可毕竟还是要先南后北,统一三韩,经韬光养晦,再图谋驱契丹、灭渤海……可就算到了那时,还是要尽可能稳住魏朝,对其示弱称臣,不过魏朝与河东沙陀谁能做中原之主,犹未可知,而中土局势越乱,我也未尝不会有可乘之机……
王建寻思罢了,忽的转过身来,环视众人,俨然倒也透出股君王的威仪气象:
“我虽不才,蒙诸位拥戴,方今强敌犯境,也的确需有人主持大局……从今日起,我国改号为大封。而如今我国也着实不宜与魏朝、契丹、新罗、后百济四方为敌,传我……本王谕令,立刻遣使前去与契丹交涉,且看对方如何才肯退兵!”
……
王建于铁圆城王宫布政殿宣布继国主位,并更改国号之后,立刻派遣出使臣,去与契丹军将帅萧敌鲁、萧阿古只请求罢兵议和。不过王建也并没有一味的认怂示弱,他同时调派几支部曲,至北隅山岭要隘结寨固守,并设下几处埋伏。
总之对于王建而言,现在我虽然只得服软,可是你契丹如果执意还要往南侵攻,必然伤亡惨重不说,也有可能徒劳无功,而枉然折损军力。
而耶律阿保机出兵摩震国,意在震慑教训一番,契丹的扩张战略,还是以吞并渤海、称霸塞外,以及尝试在后唐控制下的燕云、晋北等地扎下根基。而朝鲜半岛山势复杂,再往南打,也极有可能陷入战争的泥潭当中而脱身不得。
所以萧敌鲁、萧阿古只也知道见好就收,只不过既然是推翻弓裔下台的王建主动示弱求和,当然也要狠狠敲他一笔。
起码眼下而言,谁的拳头更硬,谁说话的底气便更足。你来我往经过两三次交涉,王建强忍怒气,只得承认大同江以北的领土归契丹所有,大批本来原属于摩震国治下的三韩族民,不但被掳掠为农奴,经改号的大封国,照样还是要交付钱粮赔款。
毕竟朝鲜半岛虽然多山,可三韩族裔受唐风汉话熏陶,也属于农耕文明。耶律阿保机本来就热衷于通过软硬兼施的方式召集汉人农户开垦田地,兼并大同江以北州郡的农地之后,又抓了大量现成的农户,契丹也大可以调拨来一些受信任重用的汉人臣子,管理三韩农奴,也仍附和耶律阿保机接受韩廷徽等汉人心腹的意见,而采取藩汉分治的国策。
而且朝鲜半岛的东北部,现在仍处于渤海国治下疆土,契丹占据西北部,双方大概以狼林山、长津湖为界。直到耶律阿保机认为对渤海国发动灭国战争的时机成熟,大可以从半岛北隅进军,也不必再尝试渡江侵攻占据渤海国全境疆土。
不过攻方得偿所愿,守方忍气吞声……契丹帝国的开朝皇帝耶律阿保机,与正史中高丽王朝的开国君王王建现在便已结下了极深的梁子。
稳住了契丹之后,王建又立刻调派军旅向南,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