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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文进虽然没有听清那耶律氏子弟的言语,但隐隐的也感受到在场有些契丹高官显要对他有些轻视……忽的位列于阿保机侧首的萧敌鲁,忽的沉声说道:
“陛下要你做什么,你用心去办便是。可关乎与魏帝交涉来往,陛下自有主张,也无须你来过问。”
卢文进心中暗生愠意,然而萧敌鲁是以往每日伏侍在耶律阿保机身边的心腹股肱,他又怎敢与其争执?而正当卢文进忍气称是的时候,同样身为耶律阿保机身边近臣,而相对更好说话的耶律曷鲁忽的又道:
“我契丹南下,而魏朝北上,也有可能会在燕云之地遭逢,然而今番我军却要多加提防魏军才是……”
卢文进深知耶律曷鲁不但是耶律阿保机的同族兄弟,早年便是互换裘服、马匹的莫逆之交,如今身居契丹北面官迭剌部夷离堇、阿鲁敦于越等要职,总揽军国事务,可是说他与萧敌鲁一个筹谋国政战略,另一个主抓军政,堪称耶律阿保机身边的两位梁柱之臣。
然而听耶律曷鲁警示要堤防魏朝的动向……卢文进先是一愣,心说晋主李存勖不是契丹、魏朝共同的敌人么?眼下不正可以相互利用,而尽可能彻底击垮后唐,再大举瓜分其治下疆土。
而耶律曷鲁的目光从卢文进的脸上掠过之时,眼中也似有抹精光绽露。毕竟他对于耶律阿保机而言,是以肺腑之亲,任帷幄之寄的心腹,而对于契丹来说,耶律曷鲁按史载“言如蓍龟,谋成战胜,可谓算无遗策矣”……也是被评为辽朝二十一开国功臣之首,更被耶律阿保机评价为我的心脏的名臣。
环视在场众人,耶律曷鲁见有些人还尚不知晓,前些时日他曾向耶律阿保机进言魏帝李天衢看待契丹这一方割据势力的推断……耶律曷鲁遂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
“按说晋主不止谋求称霸河东、燕云诸地,他要与魏帝争霸,意图入主中原。而晋军也曾数度南犯,夺取魏朝治下疆土,而吾主雄心壮志,称雄于塞外,可河东李家出身沙陀,与鞑靼等漠北诸部也时常往来,我契丹继续往西开拓疆域,终究是两雄对持,正应了汉人那句话一山不容二虎,而当初晋人先主李克用太过狂妄,威逼陛下不得有觊觎燕云等地的念头。所以若往南拓,则更要与河东沙陀为敌。
如此我契丹与魏朝视晋人为共敌,合则两利,本当结成军事同盟。可如今也只是互市通商,每次劝请魏帝出兵共同攻打晋人,他却屡番回绝……这又是为何?想当年魏帝也曾与李克用联手,出兵阻我契丹干涉卢龙军刘氏兄弟内斗。
如此看来,魏帝李天衢……虽然表面上愿与陛下交好,实则也一直视我契丹为外族异类,决计不会容许我族民有入主代北、燕云等唐朝故地的机会……”
耶律曷鲁这一席话说下来,在场有些性烈的契丹将领已面露愠色,并低声喝骂起来……而耶律曷鲁继而又道:
“汉人常说以史为鉴,我深以为然。可也不必谈久远史事,只说当初唐土群雄纷争……当年魏帝李天衢起于微时,因缘际会诛杀反唐黄巢,而受封义成军节度使,但是其他大镇相较,也不过司掌一处弹丸之地。可是魏帝先是诈取泰宁军,而后与朱温联手共讨秦宗权,讨灭朱瑄、时溥等藩镇军阀,又联合杨行密讨灭孙儒……然而日后与朱梁、杨吴却也反目成仇。
魏帝之所以由弱至强,迅速崛起,在于起初他与朱温能相互利用,荡灭周围的敌对势力。却还能与河东李家同盟,共同征讨灭唐篡位的朱温。如今朱温梁国已灭,魏帝便又与晋主敌对争锋……所以他一直深知如何利用强援,一并对付共同的敌人。而与我契丹表面上修好,又何尝不是心存要牵制晋人的念头?
如若河东李家覆亡,魏朝挥师北进,却见我契丹不请自来,也抢先占得代北、燕云诸地之时,魏帝既然又容不得我国南扩疆域,他又当如何?”
耶律曷鲁一番剖析,再度把眼环视向在场的一众属臣,又一字一句的说道:
“到了那个时候,我契丹也会是魏帝势必要征讨的敌人。”
听耶律曷鲁说到最后,以契丹人为主的众臣当中,有些人面色微变,陡感一股压力袭上心头;也有些人面露戾气、捏紧拳头,也颇有些摩拳擦掌的架势……而耶律阿保机则缓缓的站起身来,他脸上也似为一层寒气所笼罩,又寒声说道:
“我自然也晓得,中原汉人讲什么华夷之防。可是我们契丹人未曾打算南下时,中原就太平了?唐朝皇帝昏聩,各处藩镇为争夺权势地位、财富领地一直打打杀杀,彼此又杀了多少汉人?听闻什么开剥活人为食的手段,这岂不比他们眼中的狄夷更狠?起先可是因为中土板荡,才有众多汉家百姓逃至关外讨生计,而我契丹招徕灾民,分置土地开垦,又救了多少汉人?
凭什么北地诸族各部,就只能为争夺水草丰茂的土地相互残杀,赶上灾年只得忍饥挨饿?无论是汉人还是沙陀人,你们要开疆拓土,争霸中原,建不世霸业。而我与我的子嗣,也学你们的治国之道,当然也能去争!
魏帝李天衢……如果只是因为你是个汉人皇帝,便容不得我契丹族民有更好的生计寻觅……那么或早或晚,的确你我也不免一战!”
第921章 这次的策反,也是水到渠成的
自此,这场战事,契丹倾塞犯边,嗣本拒战累日。却因契丹昼夜急攻,又以掘道攻城,城内御备罄竭,最终城陷,嗣本被擒执,举族入契丹。有子八人,四人陷于幕庭……几乎也与原本史载的结果十分吻合。
而契丹方面意识到,魏朝以后将会成为敌人,也有将领提议先下手为强,现在便开始准备公然与李天衢为敌……可耶律阿保机却有言道:
“当初李克用深恨我违背约定,数度犯边,那李亚子后来即便尊我为叔父,可是他若称霸中原,而无魏朝之患……有朝一日,也会挥军征讨,而要让我契丹臣服在他的脚下;
魏帝李天衢虽然视我契丹为外族异类,可互市通商,相互利用,眼下而言尚还有益处。今番趁机挥军难犯,便已将李亚子给得罪得很了,也着实不宜与魏朝、晋人同时为敌。
既然魏帝还要逢场作戏,我姑且再陪他演下去,直到彼此挑明了公然敌对。眼下我军只顾广占代北、燕云诸地州府,打下根基,便坐视魏帝与晋主斗个你死我活便是……呵呵,虽然如今出兵占得是李亚子下辖疆土,我现在倒希望他能奋起振作一番,能拼耗得魏朝损兵折将,当然也是越多越好……”
耶律阿保机遂继续统领大军趁势侵境,由于已攻占治所云中城,契丹各部兵马迅速抢占振武军治下全境疆土,大举侵略的势头,已经囊括后世山西省北部与河北省西北部的代北地区。
而卢龙军方面,节度使李存贤对上了契丹大将萧阿古只,后唐还是在兵力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彼此交锋几番,杀得个有来有回……可是李存贤被萧阿古只、王郁给牵制住,契丹方面还有汉臣韩知古统领一部分兵马,到处软硬兼施,再不成便发兵强行攻打。
藩镇治下又有几处县镇失守……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积劳成疾,仍然亲自挥军出战的李存贤,却忽然病倒在军中。卢龙镇牙军主力士气倍受打击,也只得班师撤返回幽州。然而退兵途中,萧阿古只率部趁势追击,也致使李存贤所部牙将又折损了数千兵马。
病倒不起的李存贤,被亲随牙将护送回卢龙军治所,也只得卧榻诊治。藩镇牙军死守幽州一隅,而萧阿古只、王郁、韩知古则纵兵侵入妫、云、朔……等各处州府,形势也已是万般险急。
卢龙军势危,也使得南面的横海军节度使李嗣源陷入了两难境地。他不能任由契丹大军一步步的侵占燕云诸地,可如果挥军北援,南边淄青军王晏球也极有可能趁机侵攻。进退维谷、实难抉择,李嗣源所统领的精锐牙军也被死死的牵制住,着实不便参与李天衢、李存勖两方帝君御驾亲征,而即将打响的大战……
李存勖亲自统领的后唐军旅抵至镇州真定,也已开始调派兵马,向南面发动进攻;李天衢统领的魏朝大军,则已经渡过黄河,途径大名府、扬武军,即将进入赵州地界,其余几路偏师先行一步,已经与南下杀来的后唐部众开始交战。
而位于魏朝、后唐西面疆域,双方帝君正面对决,两大国之间的会战,也使得严可求主掌的西京长安,几处藩镇与李存璋坐镇的鄜延军,乃至附庸定难军立刻进入战备状态。
彼此也到了要出兵厮杀的要紧时刻,然而定难军下辖党项部族的一名使者,却赶赴至魏朝西京长安,而另有所谋……
西京留守司官邸厅堂院墙深深,极是富丽堂皇。由党项往利部首领乌罗弋派出的使臣纳雅可,以往虽然奉族长的命令与魏朝已暗中接触过几次,可这还是头一次来到长安西京留守司。他被接引入内,行进在其中,七转八转,也有一股如入梦境,而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昔年盛唐国都长安,与原本的轨迹截然不同,先是被不得不退至关中的朱温定为都城。而后为魏朝所夺,又经西京留守严可求好生治理,也颇有当年“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繁荣富庶气象。
党项往利部使者纳雅可,从进入这座名城古都开始,便如刘姥姥进大观园,早已看花了眼。也是打心眼里感叹先前唐朝、如今魏朝汉人果然富庶,即便城内贩夫走卒,也要比我党项往利部族民富足太多……
然而再想到党项八部大部分钱粮财赋,也都由统掌定难军的拓跋氏所把控……纳雅可面色一冷,眼中便流露出几分恨意。
由一队军士引路,纳雅可在途径宿卫军健的注视下,也进入了留守司中的厅堂。他绕过屏风,就见宽大气派的厅堂正前方摆着副桌案。也正有一人踞案凝视过来。
那人头戴乌纱璞头,锦袍玉带打扮。往那一坐,也颇有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者气度。纳雅可情知对方便是魏朝西京留守严可求,遂立刻上前恭谨参拜。
严可求微微一笑,便道:
“这一路远来劳苦,还要隐蔽行踪。既已至此,也无须如此多礼,入座再细议便是。”
纳雅可赶忙道谢,匆匆坐下,就听严可求又说道:
“贵部乌罗弋首领,与我暗通声息,也已议定愿意率部投从我朝……只是定难军由拓跋李氏掌控,先前未知其它部族心迹如何,当然也不可贸然行事。如今我朝又与晋人会战在即,贵部为内应又能否建功,也就在此一举了……
乌罗弋首领既然遣你赴长安密议,想必与其它几支部族也已达成共识了吧?”
纳雅可闻言,便立刻禀说道:
“是!乌罗弋首领已与费听、野利、米擒三部族长商榷定夺,诚心愿意投从上朝!而房当氏虽然有些犹疑,可我等一旦举事,想必也会一并响应。
如此党项八部,已有半数以上不愿再奉拓跋氏为主。眼下就等王师抵至定难军,费听、野利两部按留守相公吩咐,当即便会易帜倒戈!引领天朝王师直捣定难军治所。
就算那李仁福据城死守……我往利氏与米擒氏以为内应,伺机暗开城门。以助天军击溃拓跋氏,擒执李仁福,其余部族见状,自然也只得降从,自此我党项八部,不至再为晋人所制,而甘愿投从天朝!”
严可求点了点头,他接下来一番话,更是让党项往利氏来使纳雅可心花怒放:
“贵部果然识得时务,待事成之后,我朝也会按约定与党项诸部开市通商,而今番战事辅佐有功的部族,亦将得以厚赠。而定难军夏、绥、银、宥、盐五州之地,以及邻近我朝水草丰茂的去处……也将视往利氏与其他部族功劳多少,而安置土地,以供党项族民能安乐度日。
至于定难军节度使的位子……拓跋李氏既然听命于晋人,而执意于我朝为敌,自然不可再为藩镇之主。而往利氏最先与我朝暗通声息,与费听、野利、米擒等部族合议共谋,更有穿针引线的功劳。
我也自当为贵部乌罗弋首领美言奏请,待废黜拓跋李家,复定难军,再同我朝几路藩镇共讨鄜延军之后。党项八部,到时候也当以往利氏为尊了……”
第922章 定难军内乱,党项分崩离析
纳雅可脸上面露狂喜之色,又连声向严可求称恩道谢。再议定关于党项部族倒戈投从的细节事宜,便在严可求的安排向,心满意足的告退除了厅堂。
无论是针对拓跋李氏,还是后唐那一方势力,包括往利氏在内的党项部族终究是要反的……毕竟现在的党项,还是相对松散的部落联盟,都更倾向于维护自己部族的族民生计。但是拓跋李家受了李存勖的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