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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早知他日后若是不至在哪次战事中折了性命,而能熬出个出身,前程必然不可限量……可是他转投魏帝,历经百战,在南朝成了屈指可数的尊崇勋将,这仍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本来枪来矛往厮杀的激烈,可符彦超听那敌将感慨说罢,也仍是不由得一怔……他也还记得自己的父亲符存审时常教诲膝下诸子,他本来出身贫寒,而自小离开陈州宛丘闯荡要争个出身,期间历经危难,九死一生,从军入伍却错投李罕之那凶暴军阀,也曾被俘险些被砍了脑袋……他父亲的这些经历,符彦超这个做长子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父亲得遇明主,便一直为陛下效力竭忠至今。在此之前,也只曾在那李罕之麾下做得一介小校……而听这人口气,他便是在那个时候曾与父亲同袍为伍。原来李罕之麾下旧部当中除了父亲与杨师厚,这还有一人投从河东,也成了独当一面的将领,只是为何却从未听父亲提及?
符彦超心中寻思着,虽然手上招式仍毫不含糊,口中也已然高声说道:
“既然足下曾与家父为旧时同袍,后进也自当尊称一声前辈。只是前辈须知如今晋人大势已去,您又何必执迷不悟,而仍要率部抗拒我军?念在旧时情分,前辈如愿归附,后进也自当以礼相待。”
那员后唐军将闻言,却厉声回道:
“你老子当年转投魏帝,固然也有他的道理。可我投从河东,蒙先帝赏识收为义子,便未曾有过背弃叛离的打算!就算与你老子当初曾有些交情,可如今各为其主,你我也不必手下留情!即便我军眼下情势危急,我又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支锋利的长矛挟裹起冰寒的杀机,更为狂暴的向符彦超攻去。连忙架枪格挡,符彦超也打出了火气,他一抖腕子挺枪直刺,再度予以反击,同时大吼出声:
“既不肯降顺,的确不必容情相让!执意与我军为敌,唯有尽快讨灭!”
那后唐军将举矛迎去,旋即两般兵刃重重相击,他喉咙又响起一声低沉的嘶吼:
“后生小子,尽管来吧!先皇所收一众义儿,如李嗣源、李嗣昭、李存璋、李存贤……等俱是我朝成名勋将,我虽名声不显,可今日也要让你们这些南朝兵马识得我李建及的名头!”
魏朝先锋部众,却遭遇到一拨敌军的顽强阻击。经过各部军旅快马来回走报、传递声息……不久后已经与后唐兵马展开交锋的军情,便也已禀奏于李天衢知晓。
晋将李建及?原来是他!
李天衢听了这个名头,方才意识到自己后知后觉。实则很早以前,应该甚至也曾与那个以河东先主李克用义子自居的敌将打过照面……
当初尚为义成军节度使之时,与中原几路藩镇节帅联手抵御秦宗权麾下部将孙儒所部凶兵。李天衢心说自己当时为了拉拢尚还未打出名号的符存审,而趁机去与依附于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李罕之会面。
可那时彼此却闹得很不愉快,李天衢可还记得当初险些与性情残暴无赖的李罕之大打出手……后来虽得偿所愿,引得符存审前来投奔,但也错过了本来也在李罕之麾下效力,而同样身为一代名将的杨师厚。
其实除了杨师厚以外,当时李罕之麾下那些抄家伙准备动手,差点与李天衢等一众亲随兵戎相见的军卒里面……李建及很有可能就在其中。
因为李建及原名王建及,当初与符存审、杨师厚一样,也在李罕之军中效力。而李罕之依附于河东期间,李建及不同于背晋出走的杨师厚,而为李克用收为义子。即使后来李罕之叛晋附梁,他也仍如原本轨迹的符存审那般,对河东李家忠心耿耿,一直效命到身故为止。
只是李克用所收的义子不是“存”字辈,便是“嗣”字辈,唯独李建及情况特殊,只改为李姓而保留原名……他也并没有被排入河东十三太保当中,所以比起李克用的其他义子,李建及在后世的知名度要小了太多。就算放眼当下,他在后唐军中也不算那种得受重用的元勋宿将……
只是李天衢却很清楚,李建及凭他用兵治军的本事,以及对后唐的功绩,也绝对有资格跻身位列后世惯称的十三太保。
然而更让李天衢留意的是,李建及不可能不知道,由他殿后抵挡陆续杀至的魏朝追兵,形势更为险恶,几与赴死自杀没什么两样……可李建及毅然从命,死战不退,这应该也意味着李存勖无论在撤军过程中又有什么企图,现在也已快要动手了吧……
第975章 孤注一掷,目标皇帝仪仗!
“彦超虽骁勇,可李建及既然曾为晋人先主赏识,必然剽勇强悍,也不可小觑,传令后继兵马尽快支援先锋部众,而以策万全。”
李天衢吩咐等候领旨的戎校传递自己所下达的指令,心中仍念着李建及此人,不止在正史中参与梁晋争霸当中胡柳、柏乡等重大战事,更是于突破梁军黄河防线的一役中亲自披甲执矛,疾呼“梁、晋一水间尔,何必巧为!吾今破之矣”……而以堆积柴火,亲自冲阵焚烧梁军以竹索连结的战舰,而杀得敌军奔走溃退。
然而意气横壮、雄勇冠绝的李建及,受器重的程度本来就不及李克用所收的其他义子。好不容易熬到了统掌一方藩镇的节度使,正因为他把家财都散于麾下兵马,而极得军中将士拥戴,却也招致后唐阉宦权佞以此为由,向李存勖进言“建及以家财骤施,其趋向志意不小,不可令典衙兵”……
本来为河东任劳任怨,结果却因得军心而为李存勖所忌。对比李嗣源等勋臣虽然同样受到猜忌,也仍能做得一方封疆大吏……李建及却是连个说法都没有,而直接被便贬为一州刺史,由此可见他这个李克用义子受君主的重视程度更低。
但李建及对于李存勖仍是“性既忠诚,虽知谗构,不改其操”……只是终究因心中抑郁,在按史载轨迹中于五十多岁时怏怏而卒。
现在的李建及还没有郁郁而亡,他自然仍会死忠于后唐。而李存勖委派他担负殿后重任,是否也是刻意要让李建及吸引魏朝追兵的注意?
李天衢心中思量时,又见远处烟尘滚滚,几拨军阵已经奉他旨意加速进行。不管后唐方面还有何意图,只要有敌军陷入追击范围以内,也自当彻底歼灭!
然而未过多时,前阵魏军忽的发觉前方李建及、符彦超厮杀的战团以外,从另个方向也有呼啸声隐隐传来。行列间呼喝示警声相继响起,随着脚下大地颤抖的频率愈发的激烈,果然有一支骑兵部队已经出现在视线之内。
无数铁蹄搅起漫天烟尘,已经开始驱马加速形成一道滚滚铁流,前排骑兵将手中紧绰的矛槊平举,几百支森然的锋刃也立刻组成一片钢铁倒刺,而后几排的军骑也高高扬起手中兵刃,奋声喊杀。
眼见骤然杀出的敌骑已经开始朝着军阵这边冲刺起来,一员魏军指挥使面色微变,可他瞧着那支张牙舞爪杀来的敌骑,脸上非但没有半点忌惮之色,眉宇间登时显露出狰狞的戾气:
“这倒稀奇!晋贼明明势堕撤兵,怎的却还有胆子主动前来?但也不过是讨死罢了……列阵!杀敌!”
本来还在行进中的各部魏军甲士训练有素,在所部将官的号令下迅速布紧密的阵型。进退间整齐如一,须臾刀枪林立,拉弓扣弩,军容也甚是严整,而早已做好了御敌的准备。
当先一排利箭激射出去,狂奔杀来的骑军队伍前列不禁一阵混乱,虽然那些军骑仗着精熟的骑术或是挥打格挡,或是侧身闪避,也仍有些士兵当即中箭坠马……军阵中后唐骑射也立刻还以颜色,颠簸的马背上也有无数枝利箭腾空而起,再朝着魏军阵列呼啸落下。
冒着箭雨驰杀突至,后唐骑军去势迅速,也不过再射出一两轮利箭的时候,便要凿入阵中。然而魏军将士气势汹汹,本来追击猛赶,结果敌军出乎意料的杀了个回马枪,就这般不管不顾的杀来……这倒使得统兵的各部将官倒有种被冒犯的感觉,其中便有人立即大声喝骂道:
“晋贼是发了失心疯,还是当真嫌命长了?敢撞阵而来的,尽管屠光他们!”
步伐却整齐稳定的魏军甲士,已经肩并肩列成一排排枪阵。他们紧绰长枪,面色凝重的瞪视向迎面撞来的河东敌骑,然而其中不少人也不由的心生疑问:
晋人不是士气衰竭,按说也已能一举击溃么?怎么还有这些敌骑主动来攻,还是这副悍不畏死的架势?
当一支军队士气跌到谷底,而对自己的处境悲观已极,很多士兵固然会逃避,也根本不可能会奋力死战下去……但是却也有不少军卒的心态犹身处于绝境的野兽,而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疯狂。
尤其是呼喝着催马朝着魏军阵列冲杀过去的后唐马军当中,还夹杂着大批沙陀出身的军骑。他们当年响应朱邪部李国昌、李克用父子入塞征战,迄今两代……甚至三代人在河东扎根,他们骨子里面也都深深的刻着河东李家的烙印。
即便对日渐昏聩的帝君李存勖已是满腹怨意,但是以沙陀为主要统治阶层的帝国,如果会被魏朝覆灭……众多沙陀将兵不知道魏帝李天衢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接受汉化程度虽高于其它族裔,但彼此尚还存在差异化的民族。
河东如果有朝一日,终究会被魏人吞并,那么我们是否要为南朝当牛做马,甚至子孙后世,尽为奴辈?亦或者说,我们还是要被驱逐到塞北苦寒之地,去自生自灭?
反而是由于对以后处境未知的恐惧,沙陀骑兵狼嚎嘶吼,在距离魏军阵列不过几十步的时候,他们双脚死死踩住马镫,催骑如箭,看那般架势,非但运尽全力以前排骑矛撕裂开敌阵,后排马刀顺势狠狠劈斩,也要当即把面前的敌人劈成两截!
双方终于狠狠的撞击到一处,鲜红的血液激溅,身子还有些步卒撞飞到半空中。后唐骑阵已经像一柄锋利的刀凿入魏军步阵,马不停蹄,一往无前,拼了命要以战马的冲势加大对于敌军的杀伤!
魏军将士当然也绝非轻易便会被敌骑冲垮的孬兵弱将,两侧亦有军骑杀出,也纷纷犹如离弦之箭那般,要撕裂开敌军后阵队列。步军马军撞击混战,两拨军骑亦是来回冲杀,在战马错身而过时兵器交击声频频响起,血腥的厮杀,也已成愈演愈烈之势!
后唐敌军,无论是负隅顽抗也好,是奔走逃窜也罢……总之未曾放下兵器伏地乞降而任凭处置的,自然还是都要尽可能的将其歼灭。应战的魏军将士又是士气如虹,而纷纷喊杀着要将竟敢主动来攻的敌人杀尽屠绝。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号角声自远方响起。直冲苍穹,旋即另一个方向也有一支队伍杀出,同样是歇斯底里、张牙舞爪,而朝着魏军前阵疯狂的扑杀过来……
陆续杀出的后唐部众,已吸引了魏朝前阵诸部军旅的注意。而几处展开混战之时,苍茫天地间,隐约又有大旗西面的地平线上竖起,紧接着伴随着凄厉的号角声,从西面卷来的杀气似乎化成呜咽劲风,而激烈的呼啸起来。
这一拨几乎尽着黑袍黑甲的骑军,本来做势往西北面撤退。然而就在魏朝追兵已经追击上己方后阵部众,并且由李建及、符彦超双方战事打响之际,却忽的迂回向南,绕过了封龙山地带,而再凭空杀出时,便朝着能魏朝中段的军阵眺望过去。
前列骑军各个神情冷冽,目光森寒。虽然距离尚远,可他们的目光会聚在一处,大致能瞧见魏军阵列中大驾卤簿、龙辇仪仗所在之时,那些也已经准备发动冲锋的后唐锐骑心里也都只有一个念头:
魏朝帝君李天衢……就在那里!
第976章 传统精锐之师!鸦儿军最后的辉煌
河东霸主李克用彼时少年骁勇,而在军中被赞称为“李鸦儿”,由他所组建的鸦儿军,向来也是后唐的主力精锐军旅。
而且这支部队从成军伊始,大多军健便是随着李国昌、李克用父子自塞外转迁至关内,时至今日,已经是他们的子侄辈继承衣钵。这些行伍世家出身的将校军卒,有很多也会认为自己的命运早已与河东李家牢牢的捆绑在一处。
而乌压压的骑阵前列,后唐帝君李存勖,被一众后唐军健犹如众星捧月那般拥簇着,他面色深沉,乌黑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浓烈的杀机……他忽然一提缰绳,胯下那匹通体乌黑油亮,冷不丁望去甚至呈现出一种金属质感的雄俊战马晃了晃脑袋,打了个格外沉重的响鼻,便开始迈起碎步开始行进。
大批后唐军骑也纷纷策马追随,隆隆马蹄声、衣甲铿锵声霎时间响成一片,大规模骑军所漫起的杀气,也显得分外浓烈起来……
李存勖作战向来敢于冒险,而且他更清楚,这一战自己也只能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