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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听杨檀陈说罢了,周德威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便冷声说道:
“还剩下九千多人,脱逃的人数的确比我料想的还多了些……可叹诸部兵马士气萎靡,无论是用军法震慑,还是以我在军中的威望重整军心……士既早无死战之心,也终究难以长久维系下去……
传令下去,今日尚还只攻破井陉南隅这一处军寨,北面还有几处寨堡,乃至北面柏岭等地……还要去击破各处魏军。诸部儿郎再歇息一个时辰,迅速装束粮秣,便准备启程。”
杨檀闻言大急,立刻疾声劝道:
“周总管,您既然也说如今我蕃汉军军心难以为继,也当趁着诸部兵马尚未被南朝大军杀溃之前,尽快退返回河东去才是!方今包括陛下在内,各部袍泽哪个不是争先恐后的要往西退?为何就只我蕃汉军偏要杀入镇州,而独力承受南朝敌军的攻势?
即便镇州真定城,尚还有符习将军镇守,可是来往道路已被南朝大军截断,如今成德军治所也已是孤城一座,也实难给予我军支援……可周总管仍要主动去攻袭诸部敌军部众,纵然小胜几场,可等到南朝大军形成合围之势,那我军又何止是身处险境?再要突围杀出,已是千难万阻,生机渺茫!”
周德威转过头去,把眼一瞪,又厉声说道:
“正因为眼下尚还无法确定陛下安危,我军须护应御驾退至河东,便绝不能退!南朝如今虽得势,可我藩汉军也未必便不会有机会突围杀出,而主危却畏战先退,又岂是我忠于李唐的河东男儿所为?”
杨檀心中更急,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再做言语时,就见周德威双目森寒,平素便不怒自威的他,脸上非但多了几分愠怒,再沉声说着,语调中也明显夹杂了些凛然杀意: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须知蕃汉马步军,还是由周某所统领的。如若再有人妄言非议,便视为扰乱军心……若是按军法从事,你可知又该当何罪!?”
第989章 反目成仇,行军中的兵变!
杨檀眼见周德威动了真怒,他又哪里还敢还口?也只得立刻低下头来,连称末将领命。只不过杨檀把脑袋垂得低低的,自然也不会让周德威发现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狰狞戾色。
还要尽可能的督管诸部兵马整顿行伍……已倍感心力憔悴的周德威,遂又前去亲自视察其余将士。而杨檀目送着周德威离去,周围却有他的一拨亲信渐渐凑上前去,目光已犹如毒蛇那般的阴冷,杨檀冷哼了一声,旋即狠声念道:
“就算咱们行伍将士,干的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博功名的勾当……但是也没有理由明知是死路,却还要随着你往上撞去!你周德威固然是河东宿将,当初我固然也不敢对你有什么加害的心思。
可是河东李家,的确大势去矣……你却偏偏挟裹着我等一起去送死,那也就怪不得我另做打算了……”
又过了一日光景,魏朝大军方面调兵遣将,针对周德威所部军旅,已经要展开合围之势。葛从周统领扬武镇牙军主力,经过娘子关,也已追击至成德军镇州境内……而到处转战的蕃汉马步军所扎下临时简易的营盘当中,杨檀却带着一众军士,便朝着周德威所处的营帐摸去……
杨檀按其为人秉性“虽不识字,然有口辩,通于吏理,在郡有政声”……所以这厮能言善辩,也很擅长在军中搞煽动。周德威往日在军中虽然素有威望,可眼下这等形势,他也的的确确是强行指挥麾下兵马参赴最为凶险,而生还几率更为渺茫的战事。
周德威势如骑虎,也不得不如此抉择。对后唐朝廷早已怨意极深的将士们,对于他们昔日拥戴的上官愈发的质疑……杨檀再趁机暗中煽惑鼓动,到底也还是让他拉拢来不少帮手,而要做下一桩他们以往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勾当:
趁着周德威熟睡之时,行刺取其性命,再去向魏朝投诚!
行刺军中主帅,此事固然非同小可……然而就算周德威在后唐诸多将才当中,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甚至数一数二的名将元勋……可汉末三分时节的张飞,被赞称为万人之敌、为世虎臣,到头来不也为他的部将张达、范强所杀?
杨檀不在乎做张达、范强那样的人物,只要能拿到周德威的首级,他自知就可以向魏朝换取官身荣禄。毕竟按其正史规矩,张敬达为契丹杀败,形势险急,仍是拒不肯降……当时诸将迟疑不决,虽知大势已去,却都不忍加害上官,然而这杨檀怂恿煽动,出手可是比谁都干脆。
只不过如今的后唐蕃汉马步军,诸部兵马人心惶惶,心态上大致可以分成三类:
第一类将校兵卒,不愿再为后唐枉自送命,可是却也念挂周德威对他们的情分……行刺主帅的事,他们抵死下不去手,也只得早已相继做了逃兵,自顾性命,只求能够尽快逃归故里;
第二类人,则是受杨檀的煽动,心说周德威既然执意要让我们去送死,那也就没有必要再把他看做上官主帅……既然注定要反目成仇,那就莫不如把事做绝;
然而还有第三类的将士……他们仍认为自己与家世的性命与河东李家牢牢绑定在一处,亦或还是愿意死心塌地的追随周德威,纵然搭上自己的性命仍是在所不惜。
已是夜色如漆,天上繁星点点。周德威所处的大帐前头,还有披甲持矛的士卒轮班值守。其中一名小校,就见骑将杨檀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便连忙上前问道:
“杨将军,周总管近日劳苦,方才就寝不久,也当好生歇息,这时候您又为何事而来?”
就是要趁着周德威入睡,才方便我等动手……否则他那一身武艺的确了得,要除了这厮也是棘手的紧……
杨檀心中念着,仍是神色如常的回道:
“斥候哨骑回报井陉南隅南朝兵马动向,军情紧急,自是耽误不得,我还须亲自向周总管禀说。”
那小校倒也是机警之人,他眼见杨檀方才来时,周围布置的简易营帐内外似是影影绰绰,哪怕瞧不真切,可是警觉似乎还有人正朝着周德威所处的大帐这边摸来……这小校心中登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又连声喝止道:
“且慢!杨将军,纵有紧急军情,还请稍候片刻,容标下先行前去唤醒周总管。否则有甚变故,标下担待不起!”
杨檀闻言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了声,暗忖周德威身边仍有死忠之士,要行刺他得手,看来也难免仍要多耽着些风险……他又立刻做勃然怒发状,而喝骂道:
“混账!你这是何意?是疑心我会意图对周总管不利,还是说……”
杨檀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前面撞去,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便拔出腰挎的佩刀!乍现的寒芒朝着那小校恶狠狠的劈斩下去,杨檀眼中凶芒毕露,又低声喝道:
“我要行刺周德威,而势必要取他的首级!”
那小校与在周德威帐前值守的军士,方自有所提防,然而杨檀暴起拔刀,二话不说,便突下杀手!小校情知自己躲不过这当头一刀,他却立刻嘶声叫嚷道:
“周总管小心!杨檀狗贼,要行刺您……”
“噗!”
惊呼示警声戛然而止,鲜血直喷溅了出来,那员小校怒目圆睁,当即扑倒了下去。杨檀则绰刀赶上,又低喝了声:
“动手!”
蹑手蹑脚,朝着周德威大帐潜行过来的叛军士卒纷纷暴起,擎出兵刃,立刻便朝着其余值守的军士扑去,左砍右杀,顿时又是一股股鲜血喷涌激溅,而将大帐周围一切都染得通红!
然而先有十余名持刀绰枪的叛军撞入大帐,却都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塌上暴蹿起身,很快便打起了精神,并瞪圆了双眼朝着这边瞪视过来!
周德威这些时日劳心劳力,固然也是甚感疲惫,而好不容易睡个囫囵觉……可他戎马倥偬惯了,早年又是久居边塞,也早养成了在行军期间睡得轻,但闻得异响声也很容易醒来的习惯。
也亏得值守的小校在临死前示警嘶喊出声来,周德威猛的转醒,又听见帐外利刃入肉声噗噗响起,再瞧着这些撞入帐中,手持利刃的兵卒……虽然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可是周德威也立刻意识到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幕又意味着什么!
既然已经动手,即便眼见周德威已经转醒,那些叛兵咬了咬牙,还是嘶吼着直扑了上去!
周总管!过往我等虽然决计不敢有行刺你的念头!可是杨骑将说的是,你让我们没了活路,我等却还要保命!若是只得投从南朝……眼下已是一不做、二不休,也唯有取你的性命!
“贼子敢尔!”
周德威目眦欲裂,厉吼一声,当即踏步上前,竟然直接抬起手臂,抵挡迎面朝着他劈来的一刀。好歹他是合甲而眠,铠甲护臂硬生生荡开刀锋,迸得火星四溅,周德威旋即便攥紧了砂锅大的拳头,一记重击砸出,那个最先挥刀劈斩的叛军却是首当其冲,面门硬生生挨了这一拳,登时“嗵!”的一声闷响,他的五官竟也似直接凹陷了下去!
第990章 不是营啸,可军心已经崩散
被一拳砸得乌珠迸裂、鼻梁坍平,那兵卒闷哼一声,也登时仰面到了下去。然而其他兵卒瞧得虽然惊惧,也很清楚开弓再无回头箭,也只得狠狠咬着牙,再度朝着周德威涌杀了过去!
周德威怒目环视,他虽然没有卸下铠甲,可是自己善使的大槌,乃至平素腰挎的佩刀却被搁置在大帐内另一边……所以这一时片刻的功夫,他只身徒手,面对这些背反的叛兵。
更何况杨檀以及受他煽动的兵卒,也意识到他们要行刺的目标已经惊醒……各个也早已发了狠心,也都要冲入大帐中来!
就算几口钢刀、几杆长枪恶狠狠的朝着自己招呼过来,周德威辗转腾挪,凭着一对铁拳接连猛击过去。又是“嗵!”、“嗵!”、“嗵!”……等闷响声频起,接连几个叛兵被放倒在地。周德威又是一脚蹬出,狠狠踹翻了迎面杀来的一名兵卒,然而他眼角余光一乜,也瞥见又有叛兵挺起长枪,便朝着自己直搠过来。
周德威是行伍军将,固然不是什么精通短打击技的江湖高手……可他到底也是在五代时节论个人武勇也能排得上号的虎将,久经迟疑片刻、性命便休的战阵厮杀,反应也是极快。他身子微微后仰,便避过这一记刺击,旋即探手抓住枪杆,猛然发力,便直接抡圆臂膀甩了出去!
一击不中,双手仍紧紧攥紧枪杆的叛兵,身子竟然腾空而去。又是乒乒乓乓一通乱响,周德威轮臂甩飞出去的这个兵卒,顿时又将好几个涌杀进来的叛兵赚得四仰八叉,而登时在大帐入口处拥堵成一团!
就算徒手鏖战,周德威迅速的清出了一片空间,他立刻疾步朝着搁置在一旁的大槌那边蹿去。然而伸出的手掌,刚要触及大槌的槌杆之时……周德威陡然间感到背后一凉,旋即剧烈的痛楚,便迅速蔓延开来。
原来杨檀眼见趁着周德威入眠时行刺不成,情急之下,他厉声喝骂着,连拱带撞,亲自顶开拥堵成一团的叛兵,劈手又夺过一杆长枪,便疾步上前,恶狠狠的直刺了过去!
周德威的手握住槌杆的那一刹那,枪锋也透过铠甲缝隙,攮入后背,而在他身上直开了个血窟窿……然而杨檀直刺得逞,然而他脸上狰狞的狠戾之色,转瞬间便被惊骇恐惧所取代。
因为杨檀惊然发现,周德威虽然被一枪攮中,反而激得他发出一声浑如惊雷的怒吼!旋即又转过身来怒目瞪视,周德威持槌在手,登时便似是刚从陷阱中扑出来的猛虎那般,抡起手中乌沉沉的大槌,便要以碾碎眼前一切生灵的声势,而奋力横扫过来!
当即骇得魂飞魄散,杨檀下意识的却使出一记懒驴打滚,旋即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又朝着帐外撞去……突然卷起那格外浑重的呼啸破风声,也使得他浑身寒毛直竖!
而杨檀撞出大帐的那一刹那,便听见身后嗵嗵砸击声暴起,几个叛军口喷鲜血,直接荡飞了出来……他们的身子被大槌狠狠砸中,又是让人听着寒毛直竖的骨骼断裂声,一槌过去、几人飞出,而且那些叛兵几乎都还在半空中时,便已气绝毙命!
周德威拿到了善使的兵器,便登时浑如杀神附体。他抡动的大槌势逾千钧,乱哄哄涌杀入帐的叛军根本无从抵挡……眼下再要逃时,那些腿脚稍慢的,也都不免要被当场格杀。
惊魂未定的杨檀,却侥幸的从大帐中撞了出来,可他很快便又发觉周围惊呼喧哗声大作。帅帐这边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蕃汉马步军其余将校兵卒,在听闻这边传来的异响之后,自然也会立刻前来一探究竟。
行刺主帅,确实是冒险行事……杨檀在决定动手之前,当然也会做另一手准备。暴怒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