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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葛从周禀奏报功,又打发后唐蕃汉马步军中的叛徒,却也是为扬武军剿杀周德威出力不小的杨檀,特来赶赴行营大帐觐见李天衢。
凭心而论,李天衢无论是对于自表为了顺从大义,而不得不忍辱负痛背负旧主的杨檀;先前与李存勖的大战中临阵倒戈,随后前来觐见时虽谄媚示好,却也是副邀功讨赏嘴脸的朱守殷……本来的态度都是深感厌恶。
李天衢自问固然会提拔重用一些大有可为的降臣降将,但有些人无论效忠于哪一方势力,实则有奶便是娘,对于君主全然没有半分忠义之心……何况杨檀其为人按史载得势后暴敛重赋、挠法犯禁,更有异志反心;朱守殷阴险狡诈,尤喜探人私密,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两个货投从了魏朝,以后也必然会惹出什么祸端。
不过眼下而言,李天衢对他们二人先后好言抚慰、大加褒奖……毕竟这类人越多,覆灭后唐的过程就会变得更为顺利。
目前还是要尽可能的拉拢招抚有可能投降的后唐文臣武将,李天衢心说帝王心术,要弄死你之前还要对你笑呵呵,既然大致能看破你们的为人秉性,以后挑选个恰当的时机,再以合乎法理的名义惩治奸佞……这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又不过两日,当另一则军情传至行营大帐……李天衢得知后,也不住喃喃念叨:
“周德威舍身护主,为了护应李亚子脱离险境,而甘愿引军主动杀入死地……他倒也没有白白送死,后唐即便已算是苟延残喘,却还能强撑一段时日……”
根据西面斥候探报,后唐帝君李存勖,过柏岭等地,途径滹沱河以南,而后世属于山西省东部,与河北省几县接壤的孟县白马山地界,已有河东方面派出的兵马接应,朝着太原的方向撤返而去。
后唐都城太原,固然早晚要打……可李存勖既然得以撤回河东,成德军藩镇早已被切割成了数块,各地守军也只得苦守各自为战的州府,当然也要趁势一股吞并。诸路魏朝军旅的矛头,便一下子又对向成德军藩镇治所真定城。
镇州真定,做为当年赵国的国都,又经过后唐好生经营,固然城高壕深,城防也极为坚固……可如今魏军已占据绝对优势,而集结重兵发动全力猛攻,孤军苦守的后唐大将符习,自然也倍感焦头烂额……
当各部军旅先后杀至真定城下,迅速安排部署,发动猛攻。无论是高高耸立起来的投石炮具,还是掩护攻战部众的如雨箭簇,便可使一刻不停的朝着城头倾泻了过去……城墙上各处响起厮骂号令,乃至惊惶惨嚎声,也如被烧开的沸水那般翻滚不休。
真定城前,被源源不断输送过来,而迅速被排布开来的诸般攻城器械齐备。以魏朝军械储备的底气,也正是要把好钢用在刀刃上。然而在这个时候,对于守城一方而言,人命似乎却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进行蚁附攻城的部众,主要也是以袭扰疲敌为主……魏军方面,还是尽可能控制需要动用大批士兵填命的战法,而主要运用新型的抛石机向城头进行压制。
眼见漫天石雨,耳畔便响起的也尽是让人胆战心惊的呼啸声……守城士兵虽然惊嚎躲避,可猝不及防,而重至被砸得不成人形,轻则骨断筋折,而卧在墙头惨叫的军卒比比皆是,更多的兵卒只能藏身于箭垛碟墙后方,也根本不敢抬头去瞧如雨石弹,仍是势不可挡的朝着城头倾泻。
甚至直接便有石弹重重的砸落到城墙墙垛上,轰得碎石迸溅,连带着几名士兵被荡到空中,疯狂的摆动着手脚,又纷纷摔落了下去……
城头上许多地方已然面目全非,然而守城部众,乃至从城中征调的民夫,也根本来不及及时修补大片损坏的墙关……泥土碎石,哗啦啦的直朝下方滚落,有些位置接连遭受重击,已是摇摇欲坠,也说不上什么便会垮塌!
几路魏朝大军集结,就盯准了真定城往死里打……然而苦守城关的部众人数却已是捉襟见肘,毕竟先前李存勖不得已自高邑撤兵,而后意图直取魏帝李天衢的御驾仪仗,到底仍是难免全军溃败的消息传至真定这边……戎卫成德军治所的军旅深知魏军早晚将兵临城下,从那时起,便已经出现了大量的逃兵……
真定城内,牙署节堂。本来在城关上督战的主将符习,也险些被一颗石弹砸个正着,城关上迸裂飞溅的碎石,却有一块砸中了他的额角,登时便鲜血溢出……符习遂被麾下亲随赶忙护卫着下了城头,匆匆包扎伤口,而暂做歇养。
而节堂当中,还有符习的长子符令谦满面焦急之色,又连声道:
“父亲!就算能熬过南朝这一轮猛攻,可我军被动挨打,恐怕再不出几日,终究难免要被敌军占据城关!届时……却又当如何?”
符习头上缠着白布,一侧仍有殷红的血渍渗出……听自己的儿子疾声询问,可是这个时候,又怎会有应对良法?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念及自己少时本为成德军节度使麾下军校,而后王镕受封赵王,却有叛将张文礼背反弑主……而赵国覆灭,他也无暇因当初于魏朝、后唐之间,而选择了投从后者的抉择而感到后悔……心说自己既然早已是后唐臣子,符习眉宇间也流露出悲戚之色,便沉声说道:
“事已至此,却还能如何?待南朝敌军攻破城郭之时,我也仍须迎敌血战,以死殉国,以尽臣节……”
“父亲……又何必如此?”
除了符习长子符令谦之外,他的次子符蒙如今虽然尚未出仕,可是因战事险急,也只得在自己父亲身边忙前帮后。而符蒙听符习已有死战尽节的打算,他沉吟片刻,到底还是出言劝道:
“唐皇溃败,方今我朝的确大势已去,而父亲为河东李家尽忠勤勉,已是仁至义尽……可如今既然镇州真定,终究已是保不住了,我等为何不投从魏朝?”
第995章 降军当中,有个皇帝的老子
听自己的次子符蒙提议向魏朝投降,符习的第一反应是眉头紧蹙,旋即沉声道:
“我又怎会是贪生怕死之徒?自先主满门皆为张文礼贼子所杀,赵国覆亡,别无储君,而唐皇兴兵讨逆,还挫败契丹大军,而接管成德军藩镇,我遂顺势做了河东臣子,自问谨守君臣之道,方今国家板荡时,若叛离弃主,这岂不是要遭世人非议?”
符蒙年齿虽轻,却也称得上才思机敏,他大概又能摸得清自己父亲的脾气,遂又劝道:
“父亲也说,当初我符家本为赵王效命,也非是河东旧臣。只是因赵国王氏宗族尽为张文礼所图,也只得投从唐皇。但父亲也莫要忘了……赵王为叛将贼子所杀之前,可还是向魏帝称臣的。
至于父亲说恐遭世人非议……孩儿却以为,自前朝末年藩镇割据,直至如今诸国并立,以下克上、弑主戮君的乱臣贼子大有人在,而父亲先后为赵王、唐皇效力,向来秉承忠义,如今即便投从魏帝,也是因大势难违。人死万事皆休,为了保全有用之身,也只是识时务而从之,旁人纵有闲言碎语,父亲您又何须顾虑那许多?
方今真定城四面虽然皆是魏朝大军,父亲不降,孩儿又怎敢逆上?只是我符氏家门不保,孩儿却以为……这也是徒死无益,而父亲……您当真以为便值得么?”
又听自己这次子一番言语下来,方才好不容易拿定主意,要死战到底的符习便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又直接坐在交椅上默然不语。
人的心思往往十分复杂,符习现在的情况便是如此。他也知道再打下去,自己与他符家子嗣无外乎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降,要么死。
如果有生的指望,谁又甘愿白白送死?然而符习是个很注重名声的人,他知道投降毕竟不光彩……如果周围亲信的意向,还是更倾向于死战到底、为君尽节,符习就算知道前面明明是一条死路,他却也只得继续走下去。
可是当周围出现强烈反对继续为后唐卖命,也理应向魏朝投降的声音……往往也会动摇符习先前做出的抉择,到底还是要考虑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当年赵王虽为张文礼贼子所杀,可他确实太过溺于享乐,治国无为,又仍由亲信凭权专事、树立党羽,而给了叛臣可乘之机……唐皇先前虽励精图治,而后却也宠信奸佞、冤杀重臣,由他河东李家建立的这个唐国形势急转直下,而终究无力与雄踞中原的魏帝抗衡。我虽为唐将,可这些事,当然也清楚得很……
符习心中寻思着,旋即把眼又朝着符令谦望去,瞧见自己那长子不置可否,也仍是做沉思状,他长叹了一口气,又道:
“你们且先退下,为父还须独处思量一番……”
次日,真定城头上方,便已竖起了降旗。城门大开,符习派出的使者赶赴魏军营寨,上表陈情乞降。
魏军这边,由符存审出面接待,全权负责受降细节。而对于镇州真定城内的百姓而言,符习愿降,也着实让他们都松了一口气。毕竟魏朝大军攻破成德军治所,也是早晚的事,如若黎民百姓再被挟裹着继续顽抗下去,非但战争的附加伤亡也会不断的提高,也难免会严整的影响他们的生计。
而符习麾下的诸部军旅,自然也要接受魏军的重整收编。绝大多数士兵的确也不愿再抵抗下去,毕竟以后唐如今的颓势,已经不可能为镇州真定提供任何支援……谁又会愿意做必输的一方而枉然送命?
只是作为投降的一方,戎卫真定城的守军还要分批逐次的接受魏军安置,再受降的一方面前也难免抬不起头来。刀枪、弓弩、箭簇、战马……等诸般军械都被上缴,所有守城部众,还要陆续接受魏朝派出的将官检视,但凡是接受检验安置的部曲,行列间许多士兵低垂着脑袋,按魏军将官的传唤清点人数名薄,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胆敢造次。
这段期间,符存审的长子符彦超,便检视着等待接受安置的成德军马军部众。他统领一拨军健,勒马立于校场中,就见对面一批批卸了铠甲,只着劲衣的受降兵卒排成队列,也有一员将官徒步行来,走到他面前,便立刻躬身施礼着禀说道:
“末将成德镇马军指挥使赵弘殷,点齐所部兵马,恭候将军检视!”
符彦超就见这个自表名为赵弘殷的成德军牙将应该也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生得容貌雄伟、身躯壮硕,看来也是个时常打熬武艺,也惯于厮杀征战的武人。
要陆续收编降军、管理部曲,自然也要从归降的将官当中择选合适的帮手……眼见赵弘殷年轻干练,符彦超遂和颜悦色的回道:
“于成德镇牙军安置收编之前,管束部曲,理清名册等事宜,也还须赵指挥使多加帮衬才是。如今贵镇既归从我朝,我见赵指挥使仪表堂堂,也是勇壮武人,想必日后为我朝建功,也能有一番作为。”
我赵家累代官宦,而先是转迁至保州,而后投至成德镇,却不料赵国覆亡,便顺势投了河东李家。而我投军从戎,无论是为赵王、唐皇……还是魏帝效力,固然矢志要出人头地,图个光耀门楣。可且先不说以后我做了魏朝将官,又能有何建树。就只眼下而言,我等到底是降从的一方,却哪里还会有自夸豪勇的底气?
赵弘殷听符彦超有意抬举说罢,他反而苦笑一声,旋即又恭谨回道:
“将军谬赞了,末将实感惶恐,但有任何吩咐,也自当奉命行事……”
又寒暄几句套了些近乎,符彦超面上虽然对这个名为赵弘殷的成德军牙将甚是礼遇……当然也不会知晓按其原本的命途轨迹,的确是先迁徙至当初赵王王镕的牙军当中效力,而后转仕后唐庄宗李存勖。如果继续按正史线的轨迹走,这赵弘殷也会从成德军镇州,转迁到了洛阳夹马营掌管禁军。
符彦超更不可能知道,赵弘殷现在固然还是籍籍无名之辈……可是天下大势若不是早已偏离原本的轨迹,他的儿子宋太祖赵匡胤,在后世起码在中华圈里,应该也绝对称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代帝君。
而符习携符令谦、符蒙二子出降,成德军其余牙军相继接受收编……虽然镇州真定也由魏朝掌控,可是几路军旅奉旨调转方向,引兵东进,而杀完成德军镇、赵二州以东,如今尚还由后唐大臣任圜苦守的冀州。
冀州东面的成德军,西面的横海军,南面则是原本隶属于魏博军的恩州……眼下尽由魏朝掌控,而身陷敌围,较之本来由符习镇守的真定城形势更为险恶。
李天衢寻思任圜如果打算死守到底,还是要尽快扫荡尽残存于河朔地界,而本来由后唐统治的零散州府之后,再集结军力,而对眼下已经退缩到河东境内的后唐发动全面猛攻。
然而魏军先锋兵马,在抵至冀州治所尧都之时,便发现城门大开,城头上已经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