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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后晋纪一》所载:德钧父子迎谒于高河,契丹主慰谕之……契丹主谓德钧曰:‘汝在幽州所置银鞍契丹直何在?’德钧指示之,契丹主命尽杀之于西郊)!”
赵德钧闻言,心中暗叹一声,他也彻底听明白了,他的嫡系军旅注定是保不住了……契丹还是不肯放过那些曾经反对阿保机称帝的族人,赵德钧很清楚他们爷俩若指望得受重用,就必须放弃自己的旧部人马。
到了这般要紧的时候,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赵德钧狠狠咬了咬牙,心想这般时节要谋功名富贵,自当懂得取舍,更须狠下心来……为了大好前程,就算是至亲好友,老子也能出卖!更何况是麾下那些契丹兵马?
赵德钧心中念罢,便又向耶律倍拜道:
“臣得遇明主,这条命都是殿下的,有任何指示,自当谨从谕令!既然殿下说银鞍契丹直尽皆该杀……臣也绝无异议!”
耶律倍闻言,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似乎对赵德钧的回应很是满意。而再向厅堂外面望去,耶律倍把眼望向一个在门口肃立等候的军将,他以掌做刀,朝着自己的脖颈一划,做了个杀头的动作……那员军将会意,躬身领命,随即立刻前去安排部署,着手准备要将被看押起来的银鞍契丹直将兵尽数屠戮……
但耶律倍的目光又落在赵德钧身上之时,他脸上又露出温和的笑意,并踱步上前相扶,而一团和气的说道:
“我果然没有看错赵将军!又有你父子二人前来投效,也实乃我契丹幸事也!蒙赵将军与令郎同意协心、辅助本国,我契丹也必当重用,以后还须由你父子多为我分忧才是……”
大概能确定对方的确是把自己的前程押在契丹的情况下……耶律倍刻意要与赵德钧、赵延寿这等情愿投奔的汉人臣子亲近,倒也是真心实意的。因为他非但受其父亲耶律阿保机的影响,对汉家儒学极为尊崇……眼下的他甚至已可是说是契丹皇族当中汉化程度最高的子嗣。
耶律倍早年便曾阅读过大量的汉文典籍,甚至已经到了狂热痴迷的程度。即便现在的他尚还没有暴露出其为人凶狠残忍的一面……可是他现在对于儒学、作画、写诗、阴阳、音律、医药……均有涉猎,即便眼下年纪尚浅,但耶律倍文化修养极高,就算相较于同龄的汉人才子而言,也已可说是博学多才。
而契丹本来信奉萨满教,这般时节已开始倾向崇佛,可是契丹商议立庙祭祀大事,便是耶律倍极力提议孔子乃是至圣先师,理应排位最先,故而阿保机下诏建立孔庙,并由耶律倍于每年春、秋两季带领百官祭奠孔子……
然而正因为耶律倍对于汉学表现的太过痴迷,而尊孔尚儒,也开始展露出主张契丹全盘汉化,以儒家思想为治国之术的意向……他已与维系契丹文明统治地位的亲生母亲述律平理念对立,彼此间甚至已到了产生裂痕的程度。
所以耶律倍更加注重拉拢汉人臣子,与文人吟诗作赋、谈经论道,再与武将群体亲近以壮大自己的声势。就算契丹国后,他的生母述律平在政权中枢同样政治能量极大……可是耶律倍情知自己本身就是皇太子,是大契丹国皇位的继承人,那么以后将成为契丹皇帝的,也只会是他是这个储君。
何况相较于自己的兄弟耶律德光、耶律李胡,耶律阿保机对他这三个亲生骨肉的评价便是“长巧而次成,少不及矣”……也就是说他这个长子,还最受父皇的喜爱与器重,耶律倍自然笃定的认为自己早晚将会成为契丹国主,而彻底贯彻所信奉的治国理念……
至少眼下而言,他是这么认为的。
第1035章 势在必得?打脸很快就到
不止是对赵德钧,耶律倍向他那貌相俊朗、身躯魁梧的义子赵延寿打量过去,又笑道:
“小赵将军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如今与令尊改回赵姓,听闻你与汉末名将赵云亦是同乡?果然如先人那般雄伟姿颜,强挚壮猛……期望小赵将军忠顺于我契丹,而做我麾下建功立业的常山赵子龙了……”
给了面子,就当好生接着,更何况耶律倍这个最先遇上,而必须要好生巴结讨好的契丹皇族权贵?而赵延寿不但本姓刘,只是认了义父而先姓李后姓赵,即便还随着赵德钧要为外族卖命,可心里也着实没点逼数,偏偏又极喜别人赞他为人与赵云相近……所以听耶律倍夸赞,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倒也没忘了再恭谦的回复道:
“殿下谬赞,臣实感惶恐!日后也当效犬马之劳,而不负殿下厚望!”
赵德钧自然也仍是在旁边陪着笑,又攀谈一阵,忽然他耳根一动,也不知是不是幻听,似乎有遭受杀戮时所发出的哀嚎声,乃至觉察到被人出卖,而在垂死前无比怨毒的咒骂声隐隐的传入耳中……
州府官署厅堂,距离城郊校场距离尚远,那边进行屠杀所发出的响动,按道理也不会传到这里来……不过赵德钧也已意识到,耶律倍下达谕令,派出麾下兵马亮出屠刀,差不多已经开始动手,而要将旧部银鞍契丹直的将校军兵赶尽杀绝。
可是赵德钧在耶律倍面前,那张老脸笑得仍如菊花般绽放开来……按说向来由自己所统领的部曲,其中也有不少老部下,多多少少也相处下来些情分。赵德钧心想契丹既然容不得你们,那你们就只有去死了……
虽然少了旧部人马来充场面也着实可惜,但现在要争取耶律倍等契丹权贵的重视,我们父子俩才更有机会争取高官厚禄……更何况契丹攻略汉地,重用汉臣来管理汉民,那也未尝不能谋个称王……甚至称帝的机会,这可比任何事都更为重要。
而耶律倍又勉励几句,忽的笑言道:
“我契丹又添两位贤才,我也甚是欣喜啊……而奉父皇旨意,由我全权主持燕云几处州府官吏安置,乃至汉民与辎重调度事宜,偏偏李嗣源仍旧不肯认命……不仅如此,还有些余部冥顽不灵,执意据城死守抗拒我军。赵将军与令郎,不妨便随我至幽州治所蓟县走一遭吧……”
赵德钧、赵延寿听罢,也立刻想到虽然后唐卢龙军节度使李存贤因积劳成疾而病死……可是主帅的身故,似乎也使得他麾下牙军因极度悲愤而激起要死战抗争的意志。契丹大军侵夺燕云北面诸处州府,而魏军也已开始从南面吞并卢龙军治下疆土,偏偏幽州一隅仍在据城死守,对契丹来说,也成了相对难啃的硬骨头。
可是幽州蓟县守军孤立无援,注定不能盼望会有袍泽军旅前来救助。眼下多死守一日便算一日,但也随时都有城关被攻破的可能……
李嗣源弃守涿州,直接与几拨后唐余部会师之后,便直接开拨启程,赶赴塞北,也并没有选择赶往幽州……因为他也很清楚那里正处于魏朝、契丹双方从南北两个方向不断攻取州府的锋尖浪口,再耽搁时日前去招拢蓟县内的卢龙军余部,便有极大的概率遭受双方大军的夹击,届时也甚有可能去的容易,要走却难……所以他也只能尽快向北进发。
如此一来,幽州蓟县,就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不知何时便颠翻倾覆。
而后唐的晋阳朝廷覆亡,魏朝与契丹也好似两只野兽,正在不断的瓜分吞噬着这个帝国的疆土……如今其它名城重镇、兵家要地的归属大概已经尘埃落定。两头野兽大快朵颐,张开血盆大口疯狂的啃噬,却很快要在幽州这边头碰头的撞在一处……就看谁又能把此处州府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蓟县高耸的城墙下方,在不久前到处还散落着废弃的攻城器械,连同扑城毙命的士卒尸首,也扑得到处都是。而城墙之下,不但有倾倒的几具长梯,也有几处被挖开的豁口。
经过先前几轮攻势,攻城部众的部众按照汉人军将传授的方式直扑了过去,周围有同僚架起盾牌遮护,而冒着擂石箭簇拼命的刨土,而意图从墙根地底挖开豁口,好让大队人马涌杀进去,只不过由于城内守军抵抗的十分顽强,前几次扑城,到底还是无功而返。
相较于野战,契丹军队毕竟不擅长打攻城战……即便先前有汉臣卢文进献计挖掘地道,而攻破了振武军治所,还尽展平生所学,传授契丹军队诸般攻城良法……但也未必是次次奏效,何况一口吃不成胖子,要让契丹军旅熟练掌握攻城的部署与战法,这本来就需要日积月累的过程。
动用大批赶工制造的简易攻城器械,还强行勒令大批汉人民夫与士兵一并攻城,然而城墙下又铺上几层尸首。而每一次退返回来,就连那些契丹士兵眼见城墙下那些尚未死透的人挣扎残嚎的模样,乃至死状凄惨的尸首,他们一个个瞧得毛骨悚然,也不知道,下一次扑城便会轮到自己落到这般死法。
幽州蓟县一时间无法攻克,耶律倍遂换了种攻城手段,他调度几路兵马一边掳掠押送财帛两拨、汉人百姓,一边轮番向蓟县发动攻击。毕竟城内守军陷于死地,如果敌军没有彻底将城池困死,他们也很有可能选择弃城突围。
而卢龙镇残存的牙军一旦出城,也无法再倚仗城险死守,对于各路契丹兵马来说,就将会是平原上的猎物……然而城内守军坚持到了现在,耶律倍的耐心渐渐磨耗,他也恨不得能尽早攻陷城池,而将后唐卢龙军治下最后残存的抵抗力量彻底屠尽杀绝。
黑压压的契丹骑众,再度奔至蓟县左近,这次则是对城郭形成合围之势。诸队骑军在弓箭射程范围的边缘处来往呼啸驰奔,也犹如扑食的饿狼一般,正在不断的寻觅猎物身上的致命要害,便准备扑上去死咬住不放。
而耶律倍在赵德钧、赵延寿,乃至一众契丹军将的拥簇下催马驶来,他眺望蓟县城下的尸首虽然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可到处焦黑破损,连日扑城所留下的痕迹仍在。而城关上方,依稀也能望见零零散散的牙兵动弹起来,已迅速排成队列,准备抵抗这次即将面临的猛烈攻势。
耶律倍哈哈一笑,扬起了马鞭,又转过头来,对紧紧跟随在身后的赵德钧、赵延寿父子二人说道:
“幽州本为卢龙军治所,也是幽燕之地的中枢所在。历代藩镇节度,乃至刘仁恭,李克用父子,就是以此地为防御重镇,长年提防我契丹的动向……
而卢龙军就剩下这些残兵,死守至今,倒也殊为不易了。可是再抵抗下去,人只会越来越少,粮秣也终究会耗尽,即便还能抵抗得一时,可是我契丹还要攻破蓟县,占取幽州,已是势在必得。
眼下就只怕夜长梦多……我军务必要尽早攻克此地,赵将军与令郎,若有破城良法,便是归从我契丹的首功。”
第1036章 你打幽州,我便打你!
赵德钧、赵延寿听罢,便立刻意识到这才刚投奔契丹不久,耶律倍便已经要让他们接受第一个考验了……现阶段契丹固然重视汉臣,却也是不养闲人。耶律倍这个大皇子再是客气和善,可他们爷俩也必须竭尽所能的证明自己对契丹有用。
而且藩镇汉人牙将,打城池攻坚战的经验与契丹军将相较,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何况赵德钧本来就是幽州人,又曾在卢龙军中担任稗将,对于幽州蓟县的城防部署当然了然于胸。耶律倍立刻待他来参与这场攻城战,看来对后唐一众将领的出身背景、屡立事迹也较为了解。
可是赵德钧即便分毫不在乎蓟县城内汉人军民的死活……他并非山人自有妙计、隐者暗得玄机的谋臣智将,忽然接受这个担子,也不可能立刻想出迅速攻破蓟县的法子。赵德钧遂讪笑了一声,又对耶律倍说道:
“殿下有令,臣自当竭智尽力,以助我契丹攻克幽州。只不过……幽州蓟县,毕竟是卢龙军藩镇治所,城防坚固,臣也须详加考量,故而还请殿下宽限些时候……”
耶律倍闻言点了点头,又笑道:
“是我太过心急了,赵将军来的仓促,也理当谋而后定才是。而你毕竟较之我契丹军将更善于攻城,又是重返家乡故地……这蓟县当如何去打,我麾下诸部兵马,也尽由你调度,从现在开始,你说的话,便代表是我下的谕令。
又如何能使得城内守军顾此失彼,而抓住破绽,一举攻破城关……这些事,也全权由赵将军来指挥,尽管放开手脚去打!这机会,我已经给你们了,赵将军与令郎务必要记得,我契丹赐予汉人臣子的高官厚禄,也要看你们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赵德钧听罢,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赵德钧、赵延寿再复对视一眼,又咬了咬牙,相互颔首示意……他们这对义父子,也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势必要为契丹打下幽州蓟县不可。
就算幽州治所城内,尽是赵德钧的父老乡亲,其中甚至也不乏有沾亲带故的亲戚,乃至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