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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对方肯出来现身,李天衢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遂回道:“只是在这险恶的世道挣扎求个生计出身,哪个会知何时会有血光之灾临头?不是我非要去招惹追随黄巢、秦宗权的那些造反的凶徒贼众,是他们偏要来害我性命,当然也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这位小哥,可是本地出身的猎户?你使得这弹弓也当真了得,只是反贼势大,肆无忌惮的残杀周遭地界百姓,也未尝不会大举寻山搜索,小哥既然与反军并非一路,你我何不相互帮衬,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第010章 刚离险境,又入贼窝
“方才南岭那边虽然不便前去探视得分明,但是阿哥方才从那边潜逃过来,我便一直在密林中观察着。方才见阿哥出手诛杀那几个兵卒时施展开的身手,果然十分厉害。”
那青俊猎户说着,随即又向李天衢问道:“我姓解名青,的确本是此地猎户出身,却不知这位阿哥高姓大名?”
李天衢见说略作沉吟,他的姓名,是父亲以“驭飞龙于天衢,驾骐骥于万里”之言,“道逢两神人,排云上天衢”之意而取的名字,天空广阔,任意通行,如世之广衢,故称天衢。
实则这具身子本来主人的姓名,虽然也印在了李天衢的脑海中,但他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已是无亲无故,所以李天衢抬起头来,直接报说自己名字道:“我叫李天衢,练就这身武艺,本来指望求个出身,也没想到在此会遭遇横祸……解兄弟,可是愿意与我相互照应?你既然熟识此间山岭地势……想必也知道哪里可以藏身隐蔽,而躲避开乱军贼众的搜剿?”
那唤作解青的青俊猎户闻言似踌躇了片刻,随即回道:“实不相瞒,我见李大哥好本事,的确有意相帮。可我只是奉命巡山检视,每日察看黄巢反军,乃至新投了他的秦宗权兵马会不会探寻到通往我们山寨的秘径……我可以带李大哥前去寨子,但也还需要廖寨主应允才是。”
李天衢听罢眉头一皱,他握住唐刀刀柄的手不由又攥紧了几分:“你不是说本来是此地出身的猎户,而如今怎的却是做剪径勾当的绿林强寇?”
由元末明初小说家施耐庵所著的《水浒传》,描写的是北宋末年以宋江为首的一百零八个首领在山东水泊梁山聚义,对抗朝廷,而后受招安平三大寇的故事。然而梁山泊上,也不乏有残害无辜百姓罪行深重的恶匪凶徒,只是比起他们唐朝时的绿林前辈道行,似乎还差了点意思。
按唐朝记录仙佛鬼怪、志怪传奇、异域珍异,但也有民间各地轶事记载的小说集《酉阳杂俎》当中所述:李廓在颍州,获光火贼七人,前后杀人,必食其肉。狱具,廓问食人之故,其首言:某受教于巨盗,食人肉者夜入,人家必昏沉,或有魇不悟者,故不得不食。
这段记录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是,晚唐颍州刺史李廓,曾捕获到七个盗贼,听说他们作案前必要吃人肉,便用刑拷打审问因由,当中贼首便招供我们曾受道上的巨盗前辈指教,打劫前若先吃人肉,那么夜闯到目标的家宅当中,家里人必昏沉不醒,或者就像中了魇症一般,愣怔的不知反抗……
唐末的绿林强寇,在行盗劫掠之前要吃人腿,这种被当成了种做事前保平安求顺利的步骤,而闻之直感令人发指的恶行,在经过史料记载在后世也的确能够求证。
晚唐时节天下动荡大乱,饥荒遍地,各地爆发大规模同类相食的恶行,使得绿林道不似水浒传中的强人那般噬人或为报雠、或为立威,或者当食材贩卖……而差不多成了种做没本买卖前一种迷信的仪式。
所以吃人这等这暴行,倒也不算是黄巢那厮又亲手开启个黑暗的时代,而施暴无忌的再度开始施行,而是在如今这等时节已不算是什么骇人听闻的稀罕事。
在这段历史时期,做贼的吃人,当兵的吃人,老百姓饿极了也要吃人……直到正史中发动陈桥驿兵变废周立宋,而终结了五代乱世的赵大赵匡胤一根棍棒等身齐、打四百座军州,在军中闯出名号,五代也经历梁、唐、晋、汉四朝,诸路豪强国家的疆域版图、势力范围大致划分的明确,治下黎民百姓好歹能处于治安律法相对健全的环境下过活……
中国历史上本来也会被称为最为黑暗混乱的五代十国,在如今唐朝眼见要覆灭消亡,而进入大分裂时期的历史阶段,才是最为血腥动荡的时期。
所以比起水浒传于两宋交迭时期的历史背景,如今更是货真价值的乱世。水泊梁山上尤其以那黑旋风李逵最是残忍好杀,而倘若不论那黑旋风乱阵砍杀悍不畏死的本事,李天衢今日便可说是撞见了一堆“李逵”。
何况好歹那黑厮虽好杀,但为人鲠直不肯阿谀谄佞,亦不近女色。如今这时节的凶兵恶匪,大多却是李逵、燕顺、王英、李立、朱贵、张青……之流的综合体。而且比起啸聚梁山的那般强人,如今时节的贼杀人害民,更无半点原则可言。
更要命的是,太多食朝廷俸禄的国家军将,吃军饷皇粮的官兵也是一个鸟样,甚至更为不堪。已教李天衢杀了他不少兵卒,而在正史中恶名昭著、遗臭万年的吃人大魔王秦宗权,就是个最为显而易见的例子。
是以听解青言明他如今投到了绿林中厮混,就算这个青俊猎户生得面善,对自己看来并无敌意也有意相帮,李天衢仍心中不免暗生戒备之意。
饶是能投到隐秘在这片深山野岭中的绿林寨子里暂时栖身,谁又知道那群绿林贼人便不会和黄巢、秦宗权所部凶残将兵一样,也会做下同类相食这等教李天衢根本无法容忍的恶行?
“这世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如今甚么唐军、黄巢自立的齐军,还是寻常流寇贼众又有甚么分别?便如秦宗权那狗贼带的兵,本来还都是效命于大唐的官军,如今却又怎样?”
解青苦笑一声,随即又叹声说道:“先前因爹娘生得六个兄长都夭折了,只我命大,几年前就连双亲因无钱治病也已去了……家中唯剩下我孑然一身。本来只是苦哈哈的过活,也未曾投到那处寨子做强盗勾当。而在此间山林的绿林寨子,与我也本算近邻,彼此本来算混个脸熟,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以往也只是时常有喽啰来威逼索要猎物野味,倒也不禁我在山中打猎过活。
然而这世道愈发的浑沌,不止是黄巢反军,到处匪贼蜂起林立,战乱不断、兵祸不息,流寇匪众来往肆虐作歹,保不准官军也要杀良冒功。终究是难以自保,数月前我便投到那寨子中求入伙庇护,好歹彼此也算相熟的,而不至陷到不知底细的官军、匪贼手中糊里糊涂的丢了性命……如今秦宗权投了黄巢,立刻纵兵在周遭地界残杀百姓,我若见机不快,仍在旧居做猎户过活,恐怕也早被那些兵匪给残害杀了……所以我除了投到寨子里只求保全性命,却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看来也只得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眼见解青说得诚恳,的确也不像是做惯了残杀良民勾当的凶恶匪类,如今这等险恶的乱世时局,李天衢当然也能够体会到他的处境。
而李天衢心中念着,也不由暗付骂道:他娘的,我摆脱开秦宗权那狗贼的凶暴兵匪围追截杀,这方才有喘息之机,然而这还当真又要再到贼窝中藏身去?
何况解青这小哥口中所说的那廖寨主,也不知那厮的为人秉性又是怎样?
第011章 芦冈深处,绿林山寨
李天衢、解青处理过几具兵卒尸体,又扒了他们的衣甲军械,都被拉到山岭间极为隐蔽的地方。按解青所言,倘若秦宗权所部兵马当中,有久在山林中狩猎的猎户出身的,也未尝不会发现端倪,注意到隐藏在此处的尸体,以及有人出没的踪迹。
但眼下能做的都已做了,而就算反军寇众发现李天衢逃亡的方向,也很难发现隐藏在这一片山岭中那座绿林山寨的位置。
路上解青又向李天衢述道此处山岭算是在许、蔡、陈三州交界的位置,距离东北面的汴州也不算路途遥远,属于南北岗岭,而唤作芦冈。李天衢大概估计这里应该地处于先秦时蔡国的所在地,也是秦朝名相李斯出身的家乡故里,在后世应该属于河南省东南部驻马店上蔡县附近。
比起西面的伏牛山脉,这里当然算不上什么高峻雄伟的山区。可是绵延几十里的山岭间可以窜行的山道错综复杂,如果非是芦冈深山内出身的乡民,外人也很难将深岭间的秘径探查得清。
所以纠聚于此处的绿林强寇,避过了芦冈间蟾虎寺、山神庙等较为显眼的位置,在一处四面有山岭环绕的隐秘处扎寨修葺,这几年来趁着时局动荡,时常至许、蔡、陈治下村镇劫掠,当初虽只五七百贼众,官军就算剿捕,但也从来未曾发现芦冈间强寇设寨藏身的位置(据《上蔡县志》载:芦冈,一名西冈,一名芦山冈。在县西,北起长村,南抵汝南之金乡铺,亘五十里,广十里。陵阜耸翠,涉之可望朗陵、嵖岈诸峰;中有蟾虎寺,松柏葱郁,泉水清美,夹冈大涧,数十余道,纵横曲折,深可数寻,大雨骤至,冈水下注,涧壑竟流声如雷奔,雨霁则涸。独古城西南,山神庙之右,涧底一泉,营澈澄泓,水南泻复逆而西,经逆水桥南折,入蔡埠河)。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在芦冈啸聚的绿林盗又点了数百兵马,去陈州治下的庄镇劫掠,却不料赴任的陈州刺史赵犨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因他设计伏击,山寨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非是被唐军剿杀,便是被生擒活拿后斩首示众,也只剩下那个当时还不过在寨坐第四把交椅的廖伦一个侥幸逃脱回来。
李天衢又刻意向解青问及如今统领那处山寨的廖伦为人性情,得知他并无十分本事,当初也全因溜须拍马讨得大当家欢喜,这才于山寨中坐上了一把交椅。而那次廖伦狼狈的逃窜回来之后,便宣称由他接管山寨之主的位置,按道上规矩,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虽说残余的强寇未必服廖伦做山寨之主,然而由于本来山寨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的都已被陈州刺史赵犨擒杀,众人也没个主心骨。廖伦既然非要管领山寨,大家便也都任从了,然而自从他接管山寨以来无论个人威望还是所实施的种种举措,似乎也很难服众。
虽然从解青对自己的态度看来,李天衢也能看出这小哥似乎甚是敬服他本事了得,但彼此毕竟只是初识,所以他言语中仍是有所保留。可就算如此,李天衢也敏锐的察觉到解青在言及那寨主廖伦之时,神情与言语中已不由的流露出几分轻蔑与不屑……这也让李天衢大概有了个数,有个计划,也在心中慢慢成形……
而李天衢在解青的指引下继续往深山径里行去,这一路穿林透岭、揽葛攀藤,差不多又走了数里的山径野坡。直到一处石壁嵯峨、甚是陡峭高耸的上岩前面,本来看似是一条死路。
然而又是在解青的带领下,李天衢钻过斜侧枝杈丛生的林障后堪堪只能容得一个汉子穿过,约莫二十来步深的山谷隧道,后面竟别有洞天。
又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野径,经提醒避过脚下多是湿滑的苔藓满布,极容易滑落摔坠下去的崎岖坡岭,解青这才说道,他们已经快要抵达隐蔽在这片山岭当中的寨子了。
果然必须要由解青这等本地出身的猎户,指引路径,方才能通过此间复杂曲折的山路野径,寻见匿在陵阜耸翠间的隐秘去处。
直到李天衢与解青行至四面多是高耸险峻的山峰,单只有一条路上去的坡岭前,忽的便听到上方有人喊道:“站住!解青你小子,怎的又带山下的驴鸟往寨中引?寨主置骂你的言语这才几日便又忘了?你身边那落拓汉又是谁!?”
又带山下的往寨中引?原来这小哥带到此间隐秘寨子中的人,也不只我一个?
李天衢闻言心思一动,而解青也立刻抬头回道:“寨主虽然的确说绝不收容周遭地界无用的村民,可不也曾说如今寨子人手短缺,但凡有些本事的,倒都去从黄巢等贼头造反去了……咱们只图霸占此间山寨逍遥,但近日在山下肆虐作歹的兵马见人就杀,倘若山间寨子的位置暴露,只咱寨中二百四五十的人手,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这位阿哥的身手当真了得,出手杀了秦宗权麾下几十个军卒,我也是亲眼所见!如今形势险急,寨子也须多拉拢来些好手以策万全。可咱们既不肯去投黄巢、秦宗权那干忒过树大招风的反军,向来又与官府作对,无论黑道白道,哪里还能再去寻觅添些帮手?而这位阿哥武艺高强,又被秦宗权所部的兵匪迫得急了,的确能为山寨所用!”
解青疾声说罢,又对着李天衢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