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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马,收勒兵械,安仁义与几名骑弓手缓缓擎起的角弓又放了下来。
这在张居言等一众反军残部看来,眼见大批唐军锐骑要杀到眼前时却忽然来了个急刹车。当中有的人吓得一屁墩坐在地上,裆下也濡湿了一片,也有人下意识的虽然想抄起兵刃反抗,但手脚却不听使唤,本来以为终究难免要被屠戮杀绝……
而张居言见这一彪凶神恶煞的唐军甲骑疾冲到了面前,他骇得起身欲逃,怎奈双腿发软一下子又瘫坐在地上。本以为今日必死,可这拨唐军突然又停止住了冲势,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也顾不得黄尘烟土扑面而来,只得再趴跪在地上,连声高呼将军开恩,万望饶命……
李天衢统领着疾冲到这伙反军败卒距离不过十几步远的骑阵当中,忽的探出一个脑袋来。这一路上任凭安置,而知晓李天衢诛杀黄巢之后更感震撼的皮日休浑身颠散,所幸左右有军士看护着不至从颠簸的马背上摔落下来,当他探头望去,瞧见张居言虽是当初识得的人。可眼见对方那副贪生怕死的窝囊相,皮日休也不住冷哼一声,面露鄙夷之色,随即便又缩回头去。
至于李天衢睥睨俯视伏在地上乞活的张居言,忽的沉声喝道:“伪齐吏部尚书张居言,你既说弃暗投明心诚,却又为何不报说自己是何身份?”
张居言心中闻言咯噔一下,不住叫着连珠苦,暗想这官将既然知道我是伪朝钦封的命官,怕不是要取我首级向唐廷邀功得厚赏?
然而开始李天衢对不知来路的张居言生出杀意,可在知道他是何许人之后,非但不会动手,反而立刻打算要招拢这张居言也能为他所用。
诚然张居言的妻妾、女儿、儿媳都被朱温给睡了却还要对他“忠心耿耿”,说他委曲求全不知廉耻绝不为过。可是按李天衢想来,毫不夸张的说,当自己真能拥有根据地发展壮大之际,而藩镇的初期阶段,这个张居言,亦或说张全义的价值与作用,甚至还要比王彦章、葛从周这等名将更为重要。
因为张居言人品再是不堪,他却是五代十国梁、唐两朝期间治政能力最为出类拔萃的能臣之一。
按史载轨迹,张居言至经过多年战乱,到处白骨蔽地、荆棘弥望,百姓不满百户,四野俱无耕者的洛阳赴任。麾下只不过百来下属,但是经过张居言治政打理,后来洛阳“无严刑,无租税,民归之者如市,又选壮者教以战阵,以御寇盗。数年之后,都城坊曲,渐复旧制。诸县户口,率皆归复,桑麻蔚然,野无旷土”,而治下百姓“由是邻里有无相助,故比户皆有蓄积,凶年不饥,遂成富庶焉”……他除了暮年时懒政糊涂,前期长久在任时鼓励农桑、复兴百业,的确是政绩卓著。
可不只是靠卑身屈膝、谄媚屈从,张居言能够于梁、唐两朝都被封为王爵,的确也是凭着实打实的政绩。不但位极人臣,就连治下极是严苛,立下汗马功劳的宿将也会因疑似有二心、疏于政事、甚至养战马瘦了这等理由说杀就杀的朱温也不必寓意辅弼周天子的召公,而又给他赐名做张宗姡А
还真是有才的未必有德,而有德的未必有才……李天衢心中感慨,可若说这张居言就是妻女都可供主子宣淫的无耻小人吧……可起码在他人生大部分的时间里打理政事也抱有极大的热忱,而让治下百姓赞道“张公不喜声伎,见之未尝笑,独见良麦佳茧则笑耳”,这么一说倒也是一门心思扑到工作上的施政良臣。人的秉性非是黑白分明,的确太过复杂。
而唐末乱世,张居言尤其又擅于在饱受战火摧残,而百废待兴的领地复兴繁荣。最缺的还真就他这等有能力迅速恢复地方生产,能让颠沛流离的百姓难民安居乐业,将农桑商贾民政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人才。否则就算有了块地盘,纵有葛从周、王彦章、张归霸等良将,缺钱、缺粮、缺兵,又如何与其它强藩逐鹿争雄?
五代十国这般节操碎一地的混沌时节,招募提拔文武才干也没法挑肥拣瘦的。我不指望你会有以往萧何、荀彧、房玄龄等贤臣的德行节操,只要能有他们至少六七成的治政本事,我便也知足了……李天衢俯视仍跪伏在地上的张居言,忽的又高声喝道:
“张居言,你有意隐瞒自己来路,言语不尽不实,我怎知你当真是要至河阳藩镇请降归从?又怎知你不是流窜作乱,还要纠聚反军残部兴兵造反?我等讨伐黄巢反军乱党,靖土安民有责,不知你降从是否心诚,我又怎能放你离去?”
第109章 治政能臣,到底要为我所用
张居言闻言得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听出对方似乎也并不打算不问原由便立刻将他诛杀。而如今这等形势之下,李天衢如此逼问也是合情合理。张居言也只得匍匐在地,仍哀求道:
“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须识得时势利害。黄巢败亡,已成定局,小人悔不当初,只盼能以微才薄技将功赎罪,又怎肯自掘坟墓!这位将军,敢问又如何肯信小人当真是归从意诚?”
见张居言入套的倒快,李天衢微微一笑,随即长声说道:“这倒好办,我等乃是听命于陈州赵刺史的官军兵马,如今协同征剿巢贼事毕,正要返回宛丘向赵公复命。尔等既肯听候发落,也因随我等一并前往陈州,否则我又怎知你必定是去投河阳藩镇请降?”
“……啊?”
本来便是副苦瓜相的张居言听罢脸又耷拉下来几分,毕竟似他这种为黄巢卖过命的伪朝高官,在这等落难时节,就算诚心归降,项上人头可仍是唐军将官要争抢的邀功本钱。
而与唐廷、黄巢之间降而复叛的那些藩镇节度使,不但相对更好说话,以往若有些交情的,才好确定自己能顺利接受朝廷赦免,非但不会以反贼的罪名被夷族剐杀,甚至还能从造反贼寇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受朝廷册封安抚的高官要员。当初朱温、诸葛爽、周岌等藩镇节帅,不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那陈州刺史赵犨又是何许人也?他捍卫宛丘,力抗黄巢大军近一年之久,明显是忠于唐廷的铁杆派。谁又知道那赵犨会不会在黄巢齐朝几近覆亡的时候,还肯接受反军余党请降的意愿?比起知根知底的诸葛爽,休说至陈州听候赵犨发落又能指望朝廷会给什么封赏安抚,他若仍视我为仇寇,这却不是要把脑袋送过去给人砍?
然而就算张居言万般不愿,李天衢瞧他那副支支吾吾的模样,顿时便拉下脸来,而语气森然的说道:“你可想清楚了,如今尚未受朝廷赦诏,也尚未受官军招抚戴罪立功,便仍是造反贼首的身份,投往何处听候发落请降,又哪里容得你挑挑拣拣的?如此推搪,意欲何为?若不听从安置,便仍以反贼论处,我也没功夫于你久耗!”
张居言浑身激灵灵一颤,冷汗也从他的额头上沁了出来,也只得伏首高呼道:“是!小人愿听从将军安排,绝不敢有半点异议!”
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迫于性命全在对方掌控之中,张居言只得屈从,心里也不住懊丧的暗念之时,却听得李天衢又悠声说道:
“你也不必如此忧心忡忡的,赵刺史那边由我从中翰旋,不但可会你性命无虞,若是你勤勉尽责,能一展所长,日后功名荣禄,也未尝不会比伪朝吏部尚书更为显赫。”
大言不惭!看你不过是陈州治下区区一介军将,赵犨又何必听你说情?还说什么许我功名荣禄,这莫不是个妄人?可恨我受制于人,也只得屈从!
张居言尚还不知道李天衢的来头,却只得心里埋怨,而断然不敢惹恼了对方。而李天衢俯视他那般委曲求全的模样,心中也不住冷笑道:
见你是贪生怕死之辈,所以用恫吓威逼的手段,也没功夫好言好语的,就要逼得你无法再按原本的轨迹去投从河阳诸葛爽。但你如果终究会辗转流离,还是要投到朱温麾下……官帽戴的再大,到底也仍是要绿到油亮油亮的。
如果你真把治国治民的才能完全发挥出来,朱温能给予你的富贵荣禄,我也绝对不会少了。而且我又不好他那口,也不会迫使你妻妾、女儿、儿媳一股脑来侍寝伺候。
应该……不会吧……?
……
长途奔袭,终于再度返至宛丘城下之时,李天衢一行骑众也早已是人困马乏,饿得前胸贴后背。至于张居言一伙溃将败兵又尽是徒步,只除他这正主,其余人等李天衢也不会多花心思,如此被胁迫着拼死累活赶上脚程,而终于到了目的地的,张居言之外,也只剩下寥寥数人。
张居言那副怕死窝囊相又显得十分猥琐,就连同为降将的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人待他也都很不待见。既然务必要尽快带黄巢首级与伪朝符玺赶回陈州,免得夜长梦多。那么这张居言是当场杀了也好,放任他去河阳投从诸葛爽也罢,又何必非要带着这个累赘返回宛丘,还枉费心思的拉拢他投从?
这厮的巨大作用,还是要等到我掌握一处根据地之后才能展现出来……饥肠辘辘的李天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着城头高声招呼。
如今陈州险情早就已经解除,也进入了战后安抚百姓,恢复治下民政生计的阶段,城门并没有如同战时那般紧闭,已有不少乡民进进出出的,是以眼见突然有一拨军马奔袭而来之时,也不免引起了一阵阵骚动。
但李天衢、王彦章等人好歹也都是除了赵犨三兄弟之外,在死守陈州战事当中风头最劲的人物,是以眼见是李天衢等一众唐军将士驱骑返回,宛丘城前百姓也都安下心来,纷纷避让开了道路,而朝着李天衢所统领的骑军躬身施礼。
而把守城关的唐军将官见是李都将返回宛丘,也亲自与几队军卒立刻下来恭迎,又遣人往州衙府署去报于赵犨知晓。
终于返回奋战了一年左右的熟悉地界,李天衢轻车熟路的引兵涌向原本供守军驻扎的寨棚。身上衣甲尚还未脱,待赵犨召见之前,便招呼伙夫军头甭管什么吃的喝的,有多少富余,都只管立刻拿来。
既也是陈州守军当中颇有威望的人物,而且李天衢等一众将士在陈州战事之后又马不停蹄的协同追剿黄巢,伙夫军头自然也立刻应承下来。不过多久的功夫,已洗净的莼蕨野菜、蒸饼干粮、粟米谷饭……哪怕没什么荤食,可李天衢等人一个个都很饿死鬼投胎一般,胡吃胡塞的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直到吃得噎了,便捧起水坛子咚咚直往嘴里灌……
放手一搏终于取了黄巢首级,也根本没有功夫大肆庆贺,又是急行军星夜疾驰,携带的干粮已吃得尽了。忍饥挨饿咬着牙,终于顺利返回宛丘,这时才终得以解乏肚饱,有些人还是不愿罢口,抓起蒸饼仍直往嘴里塞,直到赵犨等主官闻报后,倒亲自前来探问。
待赵犨、赵昶、赵珝等人到了寨棚,诧异的打量葛从周、张归霸、霍存等眼下尚不知来路的人物,又见这一拨各个都跟早饿怕了的难民一般的将士,赵犨便说道:“有段时日不知李都将音讯,我等也甚是忧心,看来你协同征剿巢贼,也当真劳苦的很,而朱节帅、李克用那边搜捕巢贼无果,既已收兵,你们这是……”
而李天衢早已起身施礼,又强忍下了一个饱嗝,随即便朗声报说道:“赵公,如今也不必再挂虑巢贼不除,早晚仍要兴风作浪,末将幸不辱命,也终于成就大功,而为国家除了这心腹大患!”
第110章 好气哦,可还是要大度
当早用预备好的石灰粉整个儿包住的黄巢首级,呈现到自己眼前之时,赵犨、赵昶、赵珝兄弟三个面面相觑,自是又惊又喜。
只是李天衢虽然言之凿凿,丝毫不似作伪,反军围攻宛丘之时,黄巢只是在北面八仙营中设宫阙摆皇帝排场。这首级虽然看貌相甚是威武,赵犨等人又并未曾黄巢这正主的容貌,谨慎起见,当然也免不得要向李天衢详加询问来龙去脉,以及他又如何认定这颗头颅的的确确就是黄巢的首级。
李天衢遂又将他如何“侥幸”的于虎狼谷撞见黄巢溃军败将的经过道个分明,当然隐去了后来又将狭路相逢的感化军部众杀光一事不提,还有伪齐朝的玉印符玺可以作证。
何况又有张归霸、葛从周等反军降将可以验证黄巢真身,李天衢不但刻意提及他们弃暗投明,为诛杀黄巢得手而提供了莫大的助力,还顺便将皮日休、张居言二人给捎带上。如此就算是曾效力于黄巢的造反贼寇,可既然他们能指认黄巢正身,还是“确定巢贼行踪不可或缺的人物”,如此将功折罪,也理应上报朝廷事委,而得宽胥免罪。
赵犨、赵昶、赵珝论出身到底都是苗根正红的唐廷臣子,比起其他倒戈降从过黄巢,为了尽快壮大势力又对反军部众生冷不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