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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朝水军船舰众多,声势浩大又能如何?当年荆南成汭,升州冯弘铎,可都是以统掌的规模庞大的舟师舰队而闻名的一方军阀,不是也都惨败于我吴国水军?自唐末以来,先主招聚群雄,壮大声势,又打下一片江山伊始,水战交锋,我吴军又曾怵过哪一方豪强?在陆地上,即便你魏朝挫败诸藩,又相继灭了梁、晋、蜀诸国,也可说是所向披靡……可是到了水面上,还是吴国水军堪称天下翘楚!
本来我便已想定又当如何一举杀败魏军,如今更可说是天公作美……先打这头阵,我军也足以纠缠住就敌方舟师,再等候最合适的时机,派出船队直取北岸水寨,趁着风势放火,焚船烧寨,你魏军又能如何应对?
徐温心中念罢,遂又把手一挥,身侧的军校见状,也立刻挥舞起令旗。而遮蔽大片江面的吴军战船上方,诸部水师兵卒在甲板上严阵以待。其中一艘大舰上,李德诚戎甲披挂,也在十数命水军将官的簇拥下立在船头。
眼见旱寨高台那边也打出旗号,李德诚咬了咬牙,心想终究还是要由他来指挥水军,去与本不愿去招惹的魏军交锋了……至于近日吹起的东南风,李德诚本人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心里却也踏实了许多……他咬了咬牙,随即高声下令。而吴军方面奉令打头阵的舰队,也将陆续驶离岸边,去与魏军先头舰队搏杀它一阵!
已经游驶起来的舰队当中,一艘高约三尺,前后左右树牙旗、幡帜林立的斗舰之上,吴国水军剽悍的军卒耸然肃立,一个个目光里都充满了冰冷的杀机。而奉李德诚将领,统领舰队先行出战的吴军将领,倒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上,他攥紧了手摇晃着,忽的又朝着摆在前方的瓷碗一丢,六颗骰子骨溜溜的发出清脆的响动声,那吴军将领定眼望去,忽的狂笑道:
“果然还是浑花(掷出的骰子全为红点)!他奶奶的,徐公命那李德诚挂帅,老天爷便照应我吴军刮起了东风,如今咱也讨个好彩头,掷出全红的浑花,不也是预兆我军要把魏人的水寨烧个半天红?
魏人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这次就要在水上重挫他们的锐气,要争先建功,也当由我刘信拔个头筹!”
第1096章 这厮乖张狂傲,但也的确善战
那个名为刘信的吴军将领高声嚷罢,突然起身,又对周围一众军士豪声说道:
“魏军兵多将广,在北面称雄,可是又能怎的?又能济个鸟事?在水上要与我吴军厮杀,就是自寻死路!北方那些旱鸭子想过江,到底也只有沉到江里喂王八的份!
孩儿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先将魏军最先派来讨死的舰队杀得个七零八落,也莫要给老子丢脸。这一仗务必要打得漂亮,也让天下人知道我刘信的名头!”
周围那些剽悍的吴军将佐兵卒,也立即应合着刘信高声鼓噪起来。毕竟他们与镇南军地界先前本来隶属于宿将刘威麾下,而与徐温敌对的旧部不同……升州方面的水陆军旅,普遍也都认同吴国前一任国主杨渥是个败坏社稷,最终咎由自取的昏君,如今在位的杨隆演同样软弱无能,也需要有徐温这等权臣主持大局。
也甭管这个国家的实际统治者到底姓杨,还是姓徐……我等要争个出人头地,谁给我们的机会更多,便当为谁竭死卖命!
至于厮杀在即,却还要掷骰子博个彩头的吴军将领刘信……他本来就好关扑博钱,还很擅长对骰子做番手脚,平常就好研究如何信手掷出浑花对面,乃至什么满盘星、混江龙、雁行儿等点面。
毕竟按《新五代史·吴世家·徐温传》中所载:“温与信博,信敛骰子厉声祝曰:‘刘信欲背吴,愿为恶彩,苟无二心,当成浑花。’温遽止之。一掷,六子皆赤。温惭,自以卮酒饮信,然终疑之”……
被怀疑有意谋反,刘信的反应是拿骰子自证清白,这把徐温都给整蒙圈了……若是稍不慎未能掷出想要的点面,可就相当于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要印证一个人是否忠心,深谙权术的徐温也当然不可能相信刘信自说自话,拿骰子掷出的结果……也只能说明其人痴迷此道,并且玩得精熟,甚至也到了有些不着调的程度……
刘信乖张的行径不至如此,走正史线后唐灭梁后出使闽国,途径江西地界,他便出城慰劳,结果劈头盖脸就对后唐使臣薛昭文来了句“你们皇帝李存勖知道我是谁不?”……人家本要赶赴闽国的使臣薛昭文先是蒙圈,也尽可能得体的回复称天子新近占有河南,故而还不熟悉刘公。
结果刘信仍发话称“汉朝有韩信,吴国有刘信,你回去后,告诉你们皇帝,让他来吴国与我较量骑射”,随着便拉着薛昭文,酌一大杯酒,非要让对方瞧着自己箭射百步之外的牙旗钗头,射不中便自罚一杯,结果还真让他给射中了……可是拉着本不相干的后唐使臣,非要学飞将吕布辕门射戟,还要让李存勖认识他是何等人物,邀当时入主中原的皇帝南下比试骑射本事……处事正常的人,哪有这么干的?
然而刘信为人处事带着几分乖张,眼下他对于魏朝敌意极深倒也是一定的……毕竟按史载线刘威逝世后几年,便是由刘信走马上任,接掌镇南军那处大镇。
如今吴国内也传出风声,他过后不久,也将受任为执掌一方生杀大权的节度使。偏偏魏朝大军,就是从江西地界大举杀入境内……以刘信敢向正史线中的中原皇帝李存勖叫板的性子,自然是要跳脚骂娘,要让魏朝帝君李天衢知道他这次可是惹错了人!
吴军水寨这边,也擂起激荡的战鼓声,嘹亮绵延的号角声交织响起,刘信所处的斗舰上军校奋力挥舞令旗,前阵艨艟、海鹘、走舸……等诸式战船在江面上犁出一道道浪花,舰队中猛然间也炸起排山倒海般的喊杀声。
反观魏军舰队,赵廷隐手持长剑,傲然肃立。眼见吴军舰队驶离水寨,也朝着江心处这边游来……明显是要针尖对麦芒,与己方舟师在长江上一决雌雄,他遂也声嘶力竭地吼道:
“前列艨冲前排开阵型,压制上去,冲垮敌军舰队的阵列!”
魏军打头阵的水军将士,也纷纷发出激荡的喊杀声。双方舰队分波辟浪,迎面撞去。而吴国水军处于顺风,驶速自然要快出许多,随着刘信又一声号令,位于左翼的一百余艘战船,犹如至探出的巨爪,在江面上划出道弧线,抢先朝着魏军舟师的侧翼迫进过去……待彼此进入射程范围内,便是箭矢如雨,仿佛不要钱一般就朝着逼近的敌船泼洒了过去!
侧舷用于抵御箭矢的女墙上,接连发出箭弩锋簇凿入硬木的劲响声,魏军水兵倚在墙后,手持弩机,待迫近过来的敌船攻势稍缓,立刻予以反击。先是一片机括扳动的响动,旋即弦声密集如雨,一蓬蓬弩矢便朝着处于下方的吴军战船激射而去。
率先向魏军舰队发起攻势的,主要是在江面上行驶轻便快速的走舸、舴艋等小型战船,侧舷与顶棚也都配备着熟牛皮、旁牌挡板等抵御箭矢的器具。处于大船上,而居高临下的魏军施发弩矢如雨,有个别吴军士卒仍难免被射中要害,当即翻身倒入江中,随着波涛涌动,成了在长江上载沉载浮的尸首。
可绝大多数吴国水军的走舸又迅速驶离弓弩射程范围,迅速掉头复至,又从另一个方向朝着目标撞杀过去!
大船毕竟比小船吃水更深,在江面上转向不便,三绕两转的功夫,已经使得有些魏朝战船上的将兵晕头转向……还有些人由于是北地出身,在颠簸起伏的甲板上慌忙奔走,顿感阵阵眩晕,肠胃不适,若不是战事要紧,只怕不少魏军士兵都要趴下来,将胃里的酸水呕个干净……
就趁着有些魏军战船上的将官兵卒左支右绌,一时间顾头却顾不得尾之时,几艘走舸抄后迫近过去,无数道飞钩被抡臂抛出,立刻钩住了一艘魏军斗舰的船舷,那些吴军剽悍军卒口衔钢刀,旋即纷纷纵跃而起,双手攥紧连结飞钩的绳索,双脚蹬在船身上,便手脚并用的攀爬了上去!
惊觉已有敌军摸上船来,一百五十余名魏军士卒立刻擎起刀枪,疾冲了上去,力图尽快将眼前那些敌人赶尽杀绝……可最先杀上斗舰的悍卒虽然只几十人,可是他们本来便是吴军中的剽悍死士,尤其是在水中、船上鏖战,一人便能顶几个敌军,也都杀气腾腾的迎了上去。
甲板上已经开始进行白刃战,也有更多的吴军走舸趁机靠近斗舰,又有不少吴军攀过船舷。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蓼叶刀、苦竹枪搠入血肉所发出的闷响,与士兵垂死时的惨嚎声混杂在一处,甲板上粘滑的血液横流,也仍在不断的汇集着!
类似的场面,还在江面上几艘魏军战船上连续上演,吴军已走舸为主的小船,与魏军不少中型战舰死死纠缠一起,甲板上到处刀光霍霍、血花激溅,除却倒在甲板上的阵亡将士,还有一具具尸首直坠落江中,殷红的血水飘荡开了,也已濡红了一片江面!
能容纳一百来人的斗舰,也已有三艘船上的军校兵卒尽数阵亡。而刘信派出的吴军船队,在敌军舰队一侧穿插游驶着……又不出一会的功夫,眼见魏军舟师阵列的右侧,便已陷入进一片混乱当中!
第1097章 将门虎子,两军小将
吴军走舸船队采取不断的袭扰,伺机各个击破的战术,尽可能的要打乱魏军舟师的阵型。倘若发现有哪支战船脱离队列,只得各自为战时,便如同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食人鱼,纷纷疾扑了上去,要尽快扑杀尽目标船只上的敌军。
除了几艘走舸船上操桨的橹手,由军校带领着一众军卒抛出飞钩,竟已攀上了一艘魏军楼船。下方霎时激荡的撞击声乍起,几艘小船虽来不及转向避让,而被楼船狠狠的顶翻,但是甲板上方,同样也已爆发出激烈的喊杀声!
魏军水军主帅柴再用之子柴克宏,也正处于这艘楼船之上,周围刀光血影,而一声声悲呼惨哼自身边响起,旋即又有噗嗵噗通的响动声传入耳中……柴克宏无暇去看,也知道自己麾下一些士兵已不免倒毙在敌军的刀口之下,他满面戾气,锋利的钢刀紧绰在手中,立刻便朝着迎面冲来的一名吴军小校直劈将下来!
那吴军小校见状赶忙架枪格挡,却终究迟了片刻,但听“噗!”的一声闷响,柴克宏手中钢刀,便已直接剁入他的脖梗处。血光暴起时,柴克宏继续朝前冲去,挥刀又是几记劈斩。另外死命咒骂着扑来的三名吴军士卒身形先是一顿,忽然惊恐的发现发现自己身上要害处也有鲜血喷涌,几具身子便萎靡的倒在了甲板上!
楼船上的厮杀仍十分惨烈,双方甫一打照面,便分外眼红,挺起手中兵器便冲过去互相对砍对刺……本来身处于江面,在颠簸起伏的船只上交锋,对于吴国水军而言也的确更为有利。
然而体积更为庞大的楼船,固然比不上以铁链与木板连接,犹如水面上移动城堡,可供大批步骑骑军在上面驰骋的连环船那边四平八稳……可是相较于中型战船,魏军士卒与跳帮涌来的吴国水军厮杀,影响还不算很大。
毕竟敌人都已冲到了面前,不去拼命厮杀,就只有被屠挨宰的份。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这都在一艘船上,还能往哪退去?也唯有豁出去跟他们拼了!
而且容纳一百来人的斗舰,虽更容易被吴国水军攻克。但是装载了七八百人的楼船遭遇吴军跳帮攀上船,抵御敌人的士兵更多。可是白刃战甫一开始,指挥这艘楼船的魏军指挥使时运不济,乱战中便被从斜侧搠来的一枪攮穿了腰眼,当即一命呜呼……大多魏军士卒遂乱成了一锅粥,也只管涌上去拼命厮杀,便是接连一片让人闻之心悸的兵刃入肉声乍起!
柴克宏则在甲板上如履平地,辗转腾挪间动作十分敏捷。毕竟他从记事起便在淮南地界长大,父亲柴再用后来又钻研水战之法,自小受耳濡目染,所以柴克宏非但水性精熟,也深知又当如何指挥水军作战。
所以眼见仍有吴军悍族越过船舷,柴克宏又发现船上诸队同僚各自为战,愈发不成章法,他接连劈翻了就近了两个敌兵,旋即高声呼喝道:
“莫要只顾与攀上船的吴人厮杀,这里由我率人顶着,弓弩手速速归位,所部都头若是战死,立刻由副都头、队正补上,阻止敌军继续跳帮杀上船来!”
柴克宏这一声吼,也让楼船上那些头昏脑涨,下意识只顾和眼前敌人厮杀的士兵立刻回过神来。也有军校、都头立刻带队指挥,组织各队军卒按条理次序重新进行反攻。
虽说眼下柴克宏也尚还不过是统领百来人的水军都头,但这艘楼船上哪个不知他可是淮南节度使柴再用的子嗣?人家是将门衙内子弟,被安排到军中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