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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从珂的笑声渐渐才平息下来,他满目恨意的瞪视过去,眼见石敬瑭绰着角弓,锋利的箭簇已直直的朝着自己指了过来,又嘶声喝骂道:
“当年追随义父与梁贼鏖战,驱逐契丹仇寇时,我屡番身陷敌阵,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争个建功扬名,也早就想到哪一日也难免马革裹尸还葬……又岂是贪生畏死的宵小之徒?
石敬瑭,你这孙儿将军却是厚颜无耻、恬不知羞!又与契丹的家奴有何分别?就算你为外族谄媚卖命,讨赏谋得一番功名富贵,但无论生前身后,你这走狗的名声也已臭了!
我李从珂,不肯屈居于人下,就算不会是名垂青史的英豪雄杰,但世上走这一遭,也与乱世中欲谋个宏图霸业的男儿一般,死则死耳,也不怕后人评述我又是何等样人……可是你越是得受契丹重用,便越要被世人痛骂为卖国求荣的奸贼!即便有机会被契丹扶植,助外族奴役中原汉儿,遂了你称孤道寡的心愿,到头来你也必然不得好死,还要留下千古骂名!”
石敬瑭已经在尽量控制情绪,以免得在耶律德光的注视下因羞恼暴怒。可是李从珂这一番话说下来,顿时直戳戳的刺到他心中痛处……双目绽起如野兽般凶戾的杀意,石敬瑭右手一松,绰于弦上的利箭脱弦而出,刺耳的锐啸声划破空气,箭簇当即从口中仍是叫骂不止的李从珂胸膛贯入,溅起几滴血珠凌空洒落!
“呃!”
李从珂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蹬蹬不住的倒退了几步……即便感受到箭簇凿入血肉的强烈痛楚,可他仍是尽可能的挺起身板,怒目瞪视过去,不愿在石敬瑭这个死对头面前露怯……既然到底都不免一死,那当然就应该死得更壮烈一些!
可很快的,周围一众军士弓弦响处,箭如雨来,近百来支利箭狠狠的贯入身体,将他硬生生射得如同只刺猬一般……李从珂不断颤抖着,可他的双眼仍旧死死的瞪视向石敬瑭,只是眼眸中的神采渐渐涣散,旋即身子一软,先是单膝跪倒,旋即猛的往前面扑倒……只是李从珂虽然再不见半点生息,也仍是死不瞑目、双眼圆睁……
李从珂这个正史中五代十国第二朝的末代皇帝,虽然较之其原本的命途轨迹有所不同……可是他终究还是于篡夺自己义父李嗣源的基业后不久,败于以契丹为靠山的石敬瑭之手,而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
石敬瑭阴测测的凝视李从珂扑倒在地的尸首,过了片刻,他便赶忙转过身去,行至毡帐前方,对耶律德光毕恭毕敬的报道:
“义父,李从珂已然伏诛,擒俘的那百余名兵卒,是否也一并杀了?”
“晋人剩下的那些余孽,追随李嗣源、李从珂于塞外流亡,仍妄图复国,按说为人臣者,当效法也……可他们看来也都是铁了心要与我契丹为敌,自然也都留不得,固然要斩草除根。至于李从珂的家眷,也都一并打入奴籍了吧……”
耶律德光悠声说着,随即眼中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又对石敬瑭说道:
“李嗣源虽然难成气候,但招聚得晋人余部与草原上零散部落,一直以来与我契丹作对,到底也是一路祸患。而他终究还是亡故了,如今其义子李从珂也已毙命,少了一方后顾之忧,父皇得知后也必然欢喜。届时论功行赏,也不会辜负了你的功劳。
而我受父皇教导,虽是契丹迭剌部出身,也是因慕中华文字而定了汉名德光,自小读汉书,喜欢南朝风物,也乐意于汉儿英杰……以及似敬瑭你这等迁入河东,归化汉唐久矣的沙陀才干来往。
今日终于将不肯降从于我契丹的晋人余孽荡灭除绝……你的忠心,我也都看在眼里。不止眼下经略燕地少不得你,为我大军前驱,再为我契丹开疆拓土,更为远大的前程,可就等着你去争了……”
第1166章 耶律德光的意向,石敬瑭的野心
听耶律德光出言勉励,石敬瑭自然又是一通点头哈腰、道恩言谢,也很清楚这个契丹二皇子也是十分迫切的要培植自己的党羽嫡系,务必再立功勋、成就大业,还是为了赢得他父亲耶律阿保机的信任。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中原群雄割据,纷纷称孤道寡的一方势力,往往也都是父辈打下一片江山后,他们的儿子为了继承一国之主的位置往往处心积虑、机关算尽,甚至不惜骨肉相残……契丹国主耶律阿保机如今毕竟也已年过五旬,所以到底要选定哪个子嗣为继承人,也是他需要反复斟酌思量的大事。
毕竟耶律阿保机以雷霆手段,废除了契丹本来轮流推举各部夷离堇为主的部落联盟制,建立世代延续家天下的帝国,又下毒手杀害大多部族的首领……以后契丹国主之位,也必须由他的儿子来做。
而耶律阿保机膝下四子:耶律倍、耶律德光、耶律李胡、耶律牙里果,其中次子耶律德光眼下虽然不能说必定会继承他父亲的皇位,但是成为契丹国嗣君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得大。
因为大皇子耶律倍汉化的程度太深,尊孔尚儒,主张契丹应该全盘汉化,以儒家为治国之术,已经与皇后述律平为主,主张以契丹宫帐捺钵制为主,儒家汉学为辅的权贵闹得很不愉快;三皇子耶律李胡眼下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走的却是另一个极端,他较为排斥接受汉学,听闻生性格外的残忍酷虐,动辄便在奴隶脸上刺字,甚至水溺火烧得虐杀……虽然他深受皇后述律平的宠爱,却不受父亲耶律阿保机的待见,加上年纪尚轻,支持其继位的契丹权贵很少,几乎也不太可能竞争过他那两个兄长。
至于四皇子耶律牙里果,则年幼识浅,生母并非是在契丹宫帐内极具话语权的皇后述律平,也根本不会有继承契丹国主之位的可能。
然而二皇子耶律德光,一方面读汉书、识汉字,另一方面又仍保留契丹旧俗,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是涉及到契丹嗣君人选,他最大的竞争者耶律倍如今随着父皇阿保机东征渤海国,已经吞并大片疆土,按最近的消息得知大军攻破重镇扶余城(后世吉林省农安县),兵锋所向,已经直指渤海国国都忽汗城(后世黑龙江省宁安市)……
自己的兄长就在父亲身边划策献计,出力极多,这也让耶律德光有了嗣君之位旁落的危机感。他也急于展示自己的能力,更要争取父皇的重视……肃清与契丹敌对的后唐余部的战功,这也只是与耶律倍竞争的筹码之一。而攻略燕云之地,才是耶律德光凭战功争取父皇耶律阿保机认可的关键所在。
所以石敬瑭很清楚,耶律德光势必会倚仗他这等能征善战的后唐降将……自己都已经拜这个契丹二皇子为干爹,彼此自然也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耶律德光以后当真能够继承契丹皇位,那么自己这个义儿,不是最有可能得契丹扶植治汉地、统汉军、管汉民……而实如一国之君?
即便再往南拓张,也终究难免要与中原正朔的魏朝开战,若非做好万全的准备,契丹也绝不会轻易对那个庞然大物用兵的……但是彼此治下大片地广人稀的疆土,对于契丹人而言,中原富庶之地,也始终是他们觊觎垂涎的目标。而且魏朝、契丹双方,于幽燕之地两相对持,愈发的剑拔弩张,早晚也必然会大动干戈……石敬瑭心想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也势必要拿命去拼。
想到这里,石敬瑭不住的狠狠咬了咬牙,又暗念道:
如李从珂那般强充好汉,也终究免不了死于非命。就算难免要遭世人唾骂,可我既然已经忍辱负重到了如此境地……也绝对不能错过任何成就霸业的机会!魏朝虽然强盛,可是只要能利用契丹再搅动起风雨,当然还是要博他娘的!
……
当李嗣源抱憾身死,李从珂诛杀安重诲、李从荣掌握兵权,随后却又于剽掠武州治下镇坊的战事中为石敬瑭擒杀,后唐余部军旅也已尽数消亡……等消息传至魏朝治下疆土,由折从远坐镇的麟州北隅关隘,巡哨的兵马竟然发现包括李嗣源遗孀曹氏,遗子李从厚在内的十余人自塞外一路艰辛而来,诉求他们也情愿接受魏朝处置,也着实不想继续在草原上颠沛流离下去了。
李从珂下了狠心,放逐他义父其余孤儿寡母……而在生存环境恶劣的草原中,这些妇孺仅剩下十余名军士相随,生活物资又极度匮乏,如果继续在塞外流荡下去,那么距离死期也为时不远了……他们也根本没有能力扭转时局,只盼着能够继续活下去,那么这些无处可依的李嗣源遗孀遗子,反而只得来祈求魏朝的庇护。
这一路下来,虽然所幸没有遭遇其它游牧部族的攻击,可是在险恶坏境中长途跋涉,李嗣源的几名妾室与遗子李从璨于途中病死、冻死,李从厚与曹氏等人也都吊着一口气,每个人衣衫褴褛,与叫花子也没什么分别,身子都已极度虚弱……若是迟个半日光景再被麟州巡哨兵马发现,他们恐怕也难免要尽数埋骨于塞外草原上。
权掌府、麟二州的折从远暂且安顿下李从厚、曹氏等孤儿寡母,便立刻遣人赶赴河东太原陈述情由,再转呈报于汴京朝廷知晓。毕竟李嗣源宣称继承后唐帝君之位,他的遗孀遗子,是否又该按亡国的宗室家眷之制相待,也需要由魏朝帝君李天衢定夺才是。
得知李嗣源已经亡故的消息,李天衢也甚是感慨……除了晚年先是放权,后是猜忌权臣安重诲,乃至选立嗣君等问题上表现得昏庸不明,致使君臣离心,父子猜忌,也加剧了后唐帝国后来内乱的趋势……李嗣源大体上仍称得上五代明君。只不过如今天下时局出现了太多变数,他也没有机会证明自己会是一个好皇帝了。
李天衢原本对于李嗣源的印象很好,但很清楚他这个李克用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无论是做为继承社稷的君主,还是为河东李家效命的元勋宿将,也不可能降从于其它任何一方势力。到底还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李天衢自知要达成一统天下、重建盛世的丰功伟业,那么自己与李嗣源之间的关系走到最后,也必然会是势不两立。
先前后唐晋阳朝廷覆亡,李嗣源临危受命,要接过李克用、李存勖的班而复兴社稷。他想必也很清楚在魏朝、契丹两大敌国的夹缝间要东山再起,能够重振后唐江山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然而李嗣源也只能咬着牙硬撑下去,历经磨难、砥砺前行,直到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了,李嗣源抱憾身亡,实则对于他而言,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沉吟良久,李天衢忽的长叹了一声,随即便吩咐道:
“传诏下去,将李嗣源遗子李从厚,遗孀曹氏等几名家眷都接至汴京,我朝既然能安顿得河东李家前两代君王……乃至蜀、吴等亡国宗室亲属生计无忧,也不多他们几个,以后做个顺民,起码也不必再担惊受怕的过活了。”
第1167章 对付契丹的另一路兵马,当然多多益善
李嗣源膝下第三子李从厚,小字菩萨奴,因为性情软弱慈善而又被世人唤作菩萨,他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也根本没有能力复辟后唐社稷;
而李嗣源另一子嗣李从璨也已在流亡途中暴毙,正史中的幼子李从益,本来才是做为后唐明宗最后的血脉,于末帝李从珂、后晋高祖石敬瑭在位时顾念义父、岳丈的情分,遂将他被供养起来。结果于十七岁时,后汉立国,李从益却被手段更为狠辣的刘知远所杀,然而在这个时空当中,他则压根还没有出生……
所以李天衢基本上也能够断定,这些孤儿寡母对于魏朝不会构成任何威胁。虽然与李嗣源本来属于敌对的立场,祸不及妻儿,而让这些遗孀遗子衣食无忧,仍能得以延续血脉,这也是能给予李嗣源那个敌手最后的尊重了。
除了这些在草原上难觅生计,反而只得南投魏朝的妇孺孩童,大同军藩镇北境,倒也有一路游牧势力派来使者,乞望向魏朝请罪而接受册封。
吐谷浑部首领白承福,与其它几支零散部族本来投从李嗣源转战塞外。可是历经云中代北惨败,他带领族民又立刻脱离后唐余部军旅……只是白承福也已把契丹得罪狠了,出于部族生存环境的考量,他也就只得向魏朝服软认怂,以期望能有强大的靠山可以倚仗。
李天衢记得这个白承福于正史中后晋将领安重荣谋反,晋末帝石重贵与契丹绝盟时表现得格外活跃,就是要站在代北沙陀的一方与契丹对着干。毕竟由于安重荣私召吐谷浑诸部入塞,也惹得契丹耶律德光勃然大怒,便遣使者对着儿皇帝石敬瑭好一通臭骂,后晋朝廷震恐畏惧,便派兵搜索驱逐并、镇、忻、代……等诸州吐谷浑部族。
白承福遂受耶律德光指使的后晋压迫,对于契丹也是愈发的敌视。
然而后晋到了石重贵继位当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