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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嫡长子马希振长而贤能,但到底没有一国英主的魄力与雄心,嗣君的位子争不过他二弟马希声,便辞官做了道士。魏朝将楚国马家宗室子一股脑押解至汴京,也没忘了他这个已经了却尘缘的道士,按朝廷的安置,再让马希振离开湘楚之地换处指定的山门道观,也由得他继续修道;马希杲懂得治政抚民之道,这反而会激起他兄长马希范的杀心,按后世的话来讲,马殷这些子嗣妥妥的劣币驱逐良币,那剩下的马氏宗室子还能有几个好鸟?
马希广、马希萼、马希崇……等按史载参与楚国“众驹争槽”事件的马殷子嗣,要么迂懦软弱,要么凶狠残忍、荒淫无道,也都是一个赛着一个的混蛋。不过当他们被剥除王国宗室子的身份,再也没有父亲留下的权势与名分可以倚仗,一个个娇生惯养长大,恐怕现在与寻常贩夫走卒相较都有所不如。李天衢心想就算他们其中有人仍然试图复辟,也是有那心却没那能力,注定无法得逞。
那么索性按唐朝时的市坊制,择地划出一坊,出入受严格管控……就将这些马家子嗣与家眷,连同马希声、马希范一并都安置在一处相当于后世的大杂院当中。
如此一来,他们终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恐怕其中也会有不少人,会被马希声、马希范那两个兄长之间的冲突所波及,就在朝廷所就选定的大院中重演一出群驹内斗的好戏。那就再熬一段时日,且看还有几人仍能留得一条命在,便由得他们以后做个平民百姓吧……
而楚国这边一路顺风顺水,马希范与马家宗室子也都在被押往汴京的途中,全境疆土便已由魏朝兼并……可是派遣往吴越国的使臣也已返程归来,李天衢听他禀奏,寻思果然要吞并吴越国,到底还是不能如覆灭楚国这般不费吹灰之力了……
第1173章 臣等还愿死战,大王不可投降!
“臣至杭州钱塘面见吴越王,奉陛下诏谕宣其赴京朝觐,可吴越宿将顾全武、杜建徽当场怒起,称吴越向来以藩属臣子的身份忠效陛下,魏朝也合当以仁主之礼相待……可陛下无端宣召,说是钦赐高官要爵,也必然是打算将吴越王强留在汴京,而要侵吞侍奉上国从无不恭之处的吴越国治下疆土。
吴越王则先是安抚住顾全武、杜建徽等反应极为强烈的宿臣,沉思许久,并未表态,只是安置微臣于驿馆暂住,他们君臣也必然还会再商议一番……只是不出数日光景,吴越王再召臣去相会,便以年事已高,近日又有故疾发作,实在不堪舟车劳顿为由,不能奉诏入京,还说深感惶恐,乞望陛下谅解。”
听过从吴越返程回来的使臣报说,李天衢微微颔首,也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吴越王钱镠回复得虽然客气,然而却也是柔中带刚,他的意思也十分明显,我名义上虽然奉魏帝为主,以藩篱臣子自居。但是你如果强行要召我离开自己的地盘,赶赴汴京,而身陷任人捏圆搓扁的处境当中……那也是不可能的。
李天衢自知宣召钱镠赴京,也可说是图穷匕见,已经暴露出要吞并吴越国的意图。如今双方由最为和睦的宗主臣属关系,也已开始急剧恶化,吴越方面的神经必然会立刻紧绷起来,严防魏军侵袭。
换位思考,钱镠虽然谨事中原王朝,按史载线临终时留下家训遗命,告诫他的那一众子嗣若是以后大势难违,据地一方的君主王位也莫要强求,便趁势归附降从了正朔便是……可他亲手打下来的江山社稷还没传过一代,如果不做任何抵抗便将基业拱手让人,钱镠或多或少,也必然不会甘心。
何况还有钱镠麾下首席猛将,身为吴越军中流砥柱的顾全武;以及以杜建徽为首的兄弟三人,分掌御外、治内、往来经度等要职,在吴越国地位尊崇、权力极大。钱镠也不能辜负了他的这些出生入死协力打江山的老部下,所以他还是不可一味的退让下去。
如果有的选,李天衢也不想通过武力征服的方式兼并吴越国……其实自钱镠建国以后,也不能免俗,他对中原王朝称臣,对内则改府署为朝廷,设置丞相、侍郎等百官职务,一切制度,也都是按照皇帝的规格。
但是李天衢也并没有如同对付马希范的手段一般,直接以僭越逾制的名义出兵讨伐,而先是试图好说好商量,尝试能否将他直接招至汴京……对付殃民昏君、残暴军阀就算霸道阴狠些也都无妨,不过对待这个有长者仁君之风的吴越开国君王,还是要尽可能的给与其尊重。
然而即便如此,李天衢自知相对而言,这也将是截止至今以来,自己所将发动的一场最为名不正、言不顺的战争。
灭楚灭蜀,李天衢还有如马希声、马希范、王衍那等昏君倒行逆施,听信重用奸佞谗臣,盘剥得百姓民不聊生的名义……但是钱镠非但不会给中原正朔王朝任何兴师问罪的名义,人家治下的老百姓也都过得挺好啊。
譬如按北宋文忠公欧阳修所著的《有美堂记》中所载“钱塘自五代时,不烦干戈,其人民幸福富庶安乐。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海商贾,风帆浪泊,出入于烟涛杳霭之间,可谓盛矣”。
而欧阳修所处的年代,与五代十国相距也不过百来年光景,也相对更能直观的了解吴越国统治杭州乃至两浙地区时的情况。所以后世普遍对钱镠的评价比很高,认为他知人善用,懂得体恤民生。
更难能可贵的是,钱镠的子孙辈钱元瓘、钱佐、钱倧、钱弘俶这几代国主,基本上也很注重维持民众安居乐业的局面。所以五代乱世,若是能投胎到吴越钱氏统掌的领土,尤其是杭州地界,那基本上也都算是祖上积德的……毕竟楚王马殷、闽王王审知等虽然也都是勤政爱民的君主,但是国主之位传给他们的子嗣之后,治下民生可就要迅速恶化咯……
不过矢志要重建一统盛世的中原皇帝,与偏安一隅的割据政权君主,涉及到兼并全境疆土的问题上,也很难达成共识……毕竟当年与一众心腹出生入死打下来的江山,哪有轻易交让于他人的道理?用说的不成,那也就只能打了。
要统一、须趁早,李天衢心说我终究不可能再等吴越国延续个五十多年,传承五代君主再将其并入版图。不过钱镠眼下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虽然做出了拒绝纳土归入中原王朝的决定,他也很清楚吴越国就算再延续一段时期,按其正史线遗训那句“要度德量力而识事务,如遇真君主,宜速归附”所言,或早或晚,也还是要被中原王朝吞并。当钱镠意识到他的江山为魏朝所并,的确是大势难违,也绝对不会拼到玉石俱焚的份上……
寻思一番之后,李天衢遂又长声说道:
“吴越王本为臣属,却不肯奉诏赴京朝觐,如此朕也已有了兴兵讨伐的口实……传诏命屯兵于金陵府的刘词统领所部军旅,自溧阳东进,务必尽快攻下常州南隅的义兴县(北宋时节,为避宋太宗赵光义名讳而改为宜兴县,地处后世江苏省西南端),再南下攻克与杭州接邻湖州;
符彦卿则挥军自宣州出兵,攻取杭州西隅的金昌县(地处后世浙江省临安市昌化镇),一路向东,直指吴越国都钱塘;安仁义、柴再用、王景仁、米志诚则统领所部兵马,则从歙州攻入睦州,再往北夺下杭州新城等地,如此三路军旅会师于钱塘城下,直捣国都,以震慑得吴越国震恐降从。
只希望吴越国的君臣能尽早认清楚现实吧,朕也不愿这场战事会打得太久……”
……
与此同时,南面与吴越国都城杭州钱塘接邻的湖州治所乌程。大批的军士民夫,都按差事调遣,进行着检查城防、清点库藏、巡检城关、加固墙垒……等诸般事宜,众人听从使唤,忙活得热火朝天。而吴越国军中武名最盛的虎将顾全武,也正矗立在城门楼上来回环视着。
顾全武那副貌相、体魄,本来便生得十分雄壮威武,而他还俗后蓄留的头发胡乱扎成髻搭在脑后,颌下根根虬髯密布,满脸勃勃怒气,更显得刚猛难犯……而顾全武观望一阵,忽的又怒声念道:
“魏帝实在欺人忒甚!主公智者仁心,向来勉力勤政,谨事中原,保境安民,使得治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自从杨氏吴国势微之后,我吴越国养兵唯图自保,几乎不曾对外用兵,也从来没有问鼎天下的野心。
偏偏魏帝贪得无厌,妄动刀兵,还要吞并我等追随主公舍生忘死打下来的疆土!我邦以臣礼相待,永无反意,也是主公顾念天下苍生,为息刀兵,养万民,可是魏朝咄咄逼人,还是妄图夺我吴越江山社稷!那便尽快来吧!就算他魏军人多势众,可是若要得逞,除非从我顾全武的尸首上踏过去!”
第1174章 不得已而为之,开战在所难免
迅速赶赴湖州的吴越军大将顾全武率部严防备战,另一名开国元勋杜建徽,同样指挥一路军旅,赶赴杭州西边的门户之地金昌县城,便立刻整顿城防,绝对不能让外来的强敌威胁到都城钱塘。
毕竟魏朝已经全盘吞并吴国,早已越过长江天险,而且所控制的宣州、歙州等地与杭州相距不远……本来吴国自从先主杨行密过世之后,历经杨渥乱政,徐温、张颢发动兵变弑主,刘威、陶雅等地方军阀,又与徐温掌控的朝堂对抗等时期,忙着窝里斗,自然也无暇再与东面接邻的吴越国再度大动干戈。
但是如今的形势却大有不同,魏朝灭吴,成为吴越国的强邻。那么双方一旦开战,便将对杭州构成直接威胁。
按吴越国先前的国策对中原王朝称臣,在魏朝向南扩张的那段时期,也一直按兵不动,致使如今的处境过于被动……魏朝舟师所配备的新式火器又太过厉害,吴越国也只能集中军力死守陆路要隘。可形势再是险恶,也就唯有血肉铸成壁垒,抵死也要挡住魏军的侵攻!
直至金昌城上巡视的兵卒闻得异响,便立刻举目向远处望去,就见苍茫天地间,隐隐约约的有众多旌旗出现在地平线的那一头,紧接着又有悠长的号角声传入耳中,烈风似乎受一股冲霄杀气卷动,更是加倍的狂舞起来!
一时间城墙垛口之上,示警的梆子声大作。守军奔走惊呼,到处都是人影乱晃。各部军校将官,也纷纷奔上城头,喝令士兵立刻排成队列。一捆捆箭簇弩矢如山一般,也都已堆积在城墙下方,墙垛后架起大锅当中开始烧起滚汤沸油,准备用来堵住崩坏缺口的草袋木料,也由大批民夫正在忙前忙后的备置当中。
“中剑斫耳缺,被箭射胛过;为将须有胆,有胆即无贾……”
杜建徽也已登上城头,眺目四顾,就见远处魏军诸部兵马渐渐的汇聚成大阵,朝着这边挺进过来。一排排望不到头的人浪汹涌翻卷,肃杀之气,似乎也扑面而来……默然片刻,杜建徽忽的吟颂起由他所做,而收录于《全唐诗》中,也描述着当年为主公钱镠厮杀征战时所亲身经历的诗篇。再缓缓转过身去,就见无数双目光也朝着自己这边投射过来。
终究难免要与魏朝那等强横的大国开战,而且眼见攻城敌军的阵中,也配备着大量的攻具器械,城墙上方,大多士卒脸色苍白,不少人眉宇间也难免流露出深深的惧意……杜建徽环视一圈,便缓缓的拔出了腰挎的佩剑。
“魏人欲以武力胁迫主公归从,我邦虽疆域不及魏朝广阔,也不及其兵多将广,但大王恩泽治下,深得民心,我军城坚可守,众儿郎心齐可恃!我们手中的刀,照样能砍下来犯敌人的头颅,我们手中的长枪,也照样能捅穿他们的胸膛!
纵然战死于此,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又何足惧哉?吴越自君至民,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断无不战而降之理!杜某于此,便与众弟兄同心协力,死守金昌,誓要与魏军拼个你死我活!”
杜建徽身为吴越国左丞相,又是军中威望仅次于顾全武的功勋宿将。他亲自赶赴杭州西面门户之地身体力行,竭尽所能鼓舞军心,起码也能激起一部分士兵拼死抵抗的战意。
“血战到底!”
所以一些吴越军士,也纷纷响应杜建徽,跟着高声喊杀,带动周围的同僚举起兵器咆哮。情绪被调动起来,至少场面也不像方才那般死气沉沉了。
而金昌城西面的那片旷野上,嘹亮的号角声响彻行伍间,训练有素的精锐魏军按部就班的排开阵列,军械林立、杀机盈野……正在调度军旅、排兵布阵的魏军后起之秀符彦卿忽然耳根一动,隐隐听见从城郭传来的呐喊声,他转头再朝着金昌城头的方向眺望过去,便喃声念道:
“看来吴越军还是要抵抗下去,要一统江南诸地,到底还是免不了要激战几场了……”
符彦卿沉声念罢,旋即缓缓的擎起手中长枪,